蘇明澈聲音不高卻足夠讓全班人聽清，“林桑染的語文書是你藏起來的吧？”睡懵的男生不自覺地點點頭，反應過來又搖搖頭。蘇明澈湊近男生的耳邊，在他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我不知道你們幾個捉弄一個女生是出於什麼原因，但這算校園暴力了吧。我記得你們有人今年想評貧困生，還有成績好的想拿三好學生……那我不介意把監控，放到趙老師那裡。”然後他直起身，麵無表情冷聲道，“語文書在哪？”男生怯怯地指了一下後麵的書櫃，“在……在那最上麵。”蘇明澈走到教室最後麵很高的書架前，伸長胳膊，不算長的校服立刻被拽起，露出一小片蒼白的肌膚。他夠下了一本語文書，翻開扉頁，正是林桑染的名字。蘇明澈擦了擦灰塵，遞給林桑染，“給你。”然後他掃視著全班每個同學，聲音嚴厲冰冷，“一群烏合之眾，隻能被輿論牽著鼻子走知道事實真相嗎？就看個斷章取義的視頻和照片，就人雲亦雲地跟著一起煽風點火！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罵她！”一屋子人被他一番話震懾地半天沒反應過來，沒人敢吭聲。蘇明澈說完，掃了一眼那幾個昨天信誓旦旦要道歉的男生，“你們幾個要道歉的，請抓緊。”他聲音不帶情緒，仿佛剛才發火的人不是他一樣。林桑染不明所以地抱著自己的語文書，就見曾經欺負過她的一部分男生，齊刷刷站成一排，臉上帶著彆扭有點不情願的樣子，最終還是低著頭說，“對不起，我們錯了。”林桑染有點不知所措，隻好笑了一下連連擺手道，“沒事的，沒關係的。”她分明看到蘇明澈回座位時，那幾個沒道歉的男生狠狠瞪著他的背影。經過蘇明澈番話的巨大震懾，6班消停了一整個下午。第二天一大早，林桑染照舊早早去自習，做化學卷子太過投入，以至於快上早自習了還沒察覺自己桌邊多了幾個人，發現時被嚇了一跳。那幾個沒道歉的男生個個頂著濃重的黑眼圈，來乖乖給林桑染道歉了。並且主動地把自己的語文書、練習冊和筆袋，一個接一個扔進了垃圾桶裡。看得周圍的同學格外迷惑，不知道是什麼神操作。原來，這幾位倔強的同學，在拒絕道歉後，當晚睡覺前都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響一聲就掛斷，想接還沒法接，但是掛斷了不多時又有新號打過來。平均一分鐘三個電話，足足打了一個小時，弄得幾人想睡睡不了，苦不堪言。後來電話轟炸忽然停了，手機來了一條消息。蘇明澈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像是嘲諷一般：睡著了嗎？休息一下，一會繼續。幾個男生叫苦不迭，終於連連求饒，表示會承認自己的錯誤。自此之後，終於沒有人再敢欺負林桑染了。體育館內，不少跆拳道學生都在刻苦地做著跆拳道的基本功訓練。林桑染力氣很大，先後換了好幾個對打的女生後，這次老師給她安排了男生。“最基本的腿法是彈踢、橫踢、下劈、側踢、後踢等。這些基本腿法在練習的時候不能注重數量，而要注重質量。練習得慢一點沒關係，但是一定要有規範度。”老師逐個指導著。林桑染給自己的腿上綁上沙袋，希望能夠鍛煉腿速，畢竟力氣再大，也得出腿比對方快點，不然還沒出腿就被反擊了。和男生訓練的感覺比之前好很多，男生力氣比女生大，腳靶拿得非常穩，林桑染也不必擔心力度，隻管放開了出腿練習。一個小時後，林桑染結束了跆拳道的訓練，在更衣室裡換好衣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忽然聽到幾個女生在另一麵竊竊私語，林桑染隱約聽到了自己和魏禾優的名字。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三人身後，故意一甩濕漉漉的毛巾，把三個女生嚇了一跳。林桑染一邊擦頭發一邊道，“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直接當麵說，沒必要私底下議論人是非。”三個女生後退兩步，底氣不足地嘴硬，“誰說你了！”林桑染短發濕漉漉地垂在額前，一雙眸子卻黑峻峻地盯著幾個人，“請你們把話當麵說清楚，我和魏禾優學長怎麼了？”“林桑染，”一個女生甩開拉她的另一個女生，“我們說的就是你！自從上次你和魏學長比試過之後，你就和他走得特彆近。這眼看下個月中旬就要市級跆拳道大賽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偷師。”她全程陰陽怪氣，還有點酸溜溜的。有人先開腔，其他兩個也壯了膽，開始了林桑染批鬥大會。“還有啊，你之前偷拍你們班學霸的事，彆以為我們忘記了！你這次靠近魏學長又是為了什麼？”林桑染嗤笑一聲，把毛巾往自己肩上一甩，冷眼看著對麵的幾個女生，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幾個愛吃魚嗎？”“啥？”幾個人懵了。“我估計愛吃，不然你們怎麼這麼愛挑刺。”林桑染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跟你們有關係嗎？！我和魏禾優比試，那是我的本事，哪輪到你們這些人在這嚼舌根！”“你那三腳貓跆拳道，還敢在這嘲笑我們技不如人！”幾個女生氣得臉都紅了，其中一個說著就來抓林桑染的肩膀，被對方輕巧地一個轉身躲開了。“技不如人——還挺有自知之明，對自己的概括挺精準。”林桑染一翹嘴角，就要往外走。高個子女生忽然追上她，“你敢不敢和我們比試一下？”此時體育館人都走光了，四個人重新換好跆拳道服站在了體育館內。個子最高的女生率先出戰，上來就是一個正麵直線的正蹬，她出腿速度不算慢，但是和林桑染一比就相形見絀了。太慢了！林桑染一個格擋，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直接上步貼近對方就是一個右橫踢！高個子女生隻覺得一陣淩厲的腿風直衝身前，她條件反射地後退，右腿已經提起想回踢回去。結果林桑染的腿速明顯比她快，高個子女生側身一躲，那一腳正巧狠狠踢上她的胳膊，“轟”的一聲巨響，高個子女生頓時被踢得飛出去幾米，眼前漆黑，重重摔在地上。高個子女生痛得叫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胳膊半天沒站起來。林桑染趕忙趕了過去，“你沒事吧？怎麼樣了？”女生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胳膊伸不直了，一伸直就疼。”她的胳膊慢慢青了一大片。林桑染不敢怠慢，扶著高個子女生去了醫院。女生被診斷出上臂輕微骨折，需要打石膏。不多時高個子女生的家長就來了，一麵心痛自己女兒的胳膊，一麵不依不饒地訓著林桑染。“哎喲，您看看我女兒這胳膊，這腫得這麼嚴重，我這個當媽的看著太心疼了。不就是個跆拳道嗎，有必要這麼拚命嗎？你看這個小姑娘，下手那麼重喲……”林桑染一言不發，站在那裡默默聽著。忽然有個身影站到了她身邊，林桑染一抬頭，發現是林父。林父來了看都沒看林桑染一眼，先鞠了一躬給對方道歉，語氣誠懇，“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家姑娘不懂事，她力氣大，可能沒把握好力度。”“就是嘛，女孩子家家的一點都不穩重，做事不考慮後果。我姑娘還想參加下個月的跆拳道賽呢，這麼一受傷，打石膏好了也得半個月吧，傷筋動骨一百天呢。”對麵的女人瞟了一眼林桑染。“您說的是，都是為人父母的，我很理解您的心思。”林父再次低著頭唯唯諾諾，客客氣氣地聽著，“這不是孩子媽過世得早，我工作忙管教不周，請您見諒哈。您看這個事，我們賠償多少，孩子的醫療費我們負責，都負責。”“怪不得啊，我說呢，這缺了母親管教的孩子，本身心理和教養方麵就會有點問題……”對麵的女人還在喋喋不休，一直沒說話的林桑染胸膛劇烈起伏，忽然三步並兩步地走了過來，插到了父親和女人的中央。她鞠了一躬，客客氣氣道，“阿姨你好，這件事的確是我的不對，我跟您和您孩子道歉。”說完她直起身，不卑不亢繼續道，“但是一碼歸一碼，我做得不對，請彆牽扯到我媽媽，我也請您跟我父親道歉。”“你說啥？”對麵女人一愣，似乎被氣笑了，“你把我孩子打了，讓我跟你道歉？”“是。”林桑染眼角嫣紅，卻直視著對方，一字一句地重複，“咱們就事論事，我跟您道歉了，也請您給我爸爸道歉。”“你在這胡鬨什麼？”林父橫眉一豎，粗魯地一把把林桑染拖到一旁，“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這孩子怎麼這樣，這事完不了，我必須要個說法！……”女人不依不饒，被林父笑臉相迎地請到了一邊。林桑染戳在原地，眼眶越來越紅，眼角似乎有淚水就要湧出，她仰著頭深呼吸緊眨了幾下眼睛，忽然拔腿就往出跑。她一路漫無目的地跑著，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跑回了學校。似乎是跑累了，她坐到體育館門口的台階上，把臉埋在兩膝間，短發垂下來蓋住了所有的表情。“林桑染？”忽然有人疑惑地出聲。林桑染抬頭一看是魏禾優，又怕他看到自己的眼眶，起身招呼也不打地就要跑。結果跑了沒兩步，就被身後的魏禾優追上，把她堵在了死路裡。“林桑染。”魏禾優在她麵前站定，氣息有點不穩，“你看到我跑什麼？”林桑染不說話，低著頭不看他，睫毛輕顫，眼淚似乎就要掉下來，她立刻把頭埋得更低了。魏禾優看著她，故意一步步逼近了她。他前進一步，林桑染就後退一步。一邊前進還一邊逗她，“做什麼虧心事了？敢不敢抬起頭？”林桑染退著退著，終於退無可退，被魏禾優逼得抵在了牆上。少年正垂著頭看著她，距離很近，林桑染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魏禾優好看的眉眼，一笑自成一片山水，他輕聲道，“我看見你眼眶紅了，有什麼事，願意和我說說嗎？”好半天，兩個人維持這個姿勢，沒有動，林桑染也沒說話。許久過後，久到魏禾優以為林桑染不會回答了，林桑染忽然慢慢抬起臉看著魏禾優，剛一張嘴眼淚就控製不住地漫了出來，“我沒事，我就是……就是想媽媽了。”魏禾優一愣，林桑染就著他支在牆上的那隻胳膊，輕輕抵在了他肩膀上，一直壓抑的情緒驟然釋放了出來，哭得鼻子眼睛都紅紅的。“哭歸哭，學妹，你彆把鼻涕也往上蹭啊！”過了一會魏禾優才敢開口，小心翼翼地開玩笑，“你這一哭，整張臉都是紅的啊。”林桑染破涕為笑，擦掉自己的眼淚。不遠處的角落，蘇明澈拿著一本打印出來的錯題分析報告，正麵無表情地靜靜看著他們，隻有微皺的眉頭泄露了他的內心。隨即他轉身就走，看了一眼手裡的資料，苦笑一下就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