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茵打量四周，見這裡的布置跟平城的鋪子差不多，精致的首飾釵環從玻璃櫥櫃透出來，引得挑選的姑娘婦人稱讚連連。因著光顧銀樓的多是女客，所以無論從管事，還是招待的人都是女子。趙明茵逛完一樓又去了二樓，發現這裡擺了不少玻璃製品，有精巧的雕塑，大氣的玻璃花樹，或是小巧精致的玻璃釵環，無一不晶瑩透亮，色彩繽紛。這也是趙明茵來到這裡才知道的，這個時代染織技藝還沒普及，尋常百姓的衣裳更是一年四季都是灰黑土褐，用不起什麼鮮亮的東西，以至於從上到下，喜好的都是色彩繽紛、晶瑩閃光的物件。趙明茵當時吐槽了好一陣，綠嬈便笑眯眯地看著她，說“主公若是嫌錢賺得多，難得打理，咱們作坊以後就隻燒素色的琉璃好了。”綠嬈如今可是她的財神爺，趙明茵哪敢得罪她，忙畫了好幾副漸變的花色給她，才把這事兒揭過去。當然，這不敢得罪也隻是因為她樂意縱著她，相比好些已娶妻生子的，趙明茵心裡其實更信任綠嬈。她對男女那些事是打從心底厭惡的，又早早傷了身，不能有孩子，以後能依靠的也就隻有她了。之後趙明茵又去茶樓、糧米鋪子看了看，並沒發現什麼大問題，這才回了客棧。另一邊，陸琢的動作也不慢。他把當地的縣令官吏招到府裡密談一番，著人往岷州送去一封信，等再約見時，便遞給了趙明茵一枚官印。“除了典史和一眾衙役，縣令縣丞主簿皆會隨我離開，你儘快著人交接事物，一應文書檔案都已備齊全。”他說到做到，給出承諾，“以後，岷州不會插手這邊的事物。”趙明茵看著手裡的官印，眸色有些複雜。禮是她親自要的，可拿到了手裡，卻並沒有預料之中的那般高興。陸琢察覺到了她的神色，不由疑惑，“你不高興？”“怎會。”趙明茵回過神，下意識搖頭，然後看著他，鄭重道，“多謝！”今日她穿了一身薑黃繡花的衣衫，長發高挽成髻，簪著兩支銀紅雕花的發釵，臉上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襯得整個人明媚俏麗，比在平城時更顯得活潑靈慧。陸琢手指動了動，心同樣跟著一動，看著她，問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趙明茵奇異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正要回答，不想對方霍的一下站了起來。“你，不必立即答複。”他一手背在身後，握緊了拳頭，臉上卻義正言辭，“我還有事，恕不遠送。”說完不等她接話，腳下生風，霎時消失不見。趙明茵：……你不聽，我也是要拒絕的啊！不過，趙明茵怎麼也沒想到，之後她竟再沒見到陸琢，還是去做交接時縣衙的人告訴她，他們將軍有急事先走一步。七日後，豐城正式易主。有治理平城的經驗，趙明茵頒布的一係列政策很快執行下去。不聽？自有教官將人帶去改造！反抗，城外悄無聲息多出數千人的軍隊，不聽話就等著腦袋搬家把！很快，坐落在豐城的養殖場、水泥廠、食品加工廠等一些列工坊就運作了起來，城裡的河道被疏通清理，上遊建水庫大壩，中遊水流平緩，以船隻通行運輸為主，下遊則架著許許多多大型水車，為各個工廠提供動力。大半年時間，豐城的百姓也從初的不習慣，漸漸適應了如今的生活。——李香秀是鄉紳家的女郎，和古代所有閨閣女子一樣，從小學著三從四德、女工針線，明明她父親是秀才，她卻不怎麼識字，每天需要費心的也不過是穿什麼衣服，帶什麼首飾，再就是想想定親的未婚夫婿。是的，李香秀中秋剛滿十五，但她好幾年前就定了親，開年就要出門子了！然而，突然有一天，一直生活得平靜安穩的李香秀，不僅得知自己不能馬上嫁人了，還被一隊凶神惡煞的兵，額，女兵給押走了……其實不止她，她家裡的姐妹、姨娘包括下人們全都被押走了，隻是每個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李香秀膽子小，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女兵完全不敢反抗，隻能偷偷抹淚。然後她被扔到了一個大房子裡，才發現這裡全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郎，她還見到了閨中密友金桂兒。有了熟人，李香秀總算沒那麼害怕了，她和金桂兒坐在一起，每天白天在那個大屋子裡聽夫子講課，回到閨房，不，是宿舍，回到宿舍自己洗衣梳頭燒水做飯。李香秀家雖隻是鄉紳，但家裡有良田有產業的，也算是豐城大戶，一向嬌養的富家女郎哪裡做過這些，不是手裡燙起了泡，就是頭發燎燒焦了，一天得哭個十來回。而看守她們的女兵油鹽不進，任你哭昏過去都不鬆口，該學的還是得學，該做的一樣得做。如此水深火熱過了十來天，李香秀和金桂兒總算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了，規矩也背熟了，至於思想品德想過關，還早著呢！這天吃完早飯，李香秀她們沒像往常一樣去上課，而是一人被發了一張身份牌。有教官大聲道，“這是你們的身份牌，每個人隻有一份，都給我收好了，以後進出城、住店、買房，不管乾什麼都要用到！沒了它就是黑戶，是會被治安隊抓走的！”說完讓她們排好隊，領著她們出了大門看著外麵空蕩蕩的街道，李香秀心裡害怕，緊緊握住了手裡的身份牌。不過，想象中可怕的事並沒有發生，她們先是被帶出了城，然後沿著河道走了好長一段路，等拐過一個小山包，就見前方靠著河流的地方，出現了一排排整齊的房子。李香秀被分到了紡織廠，住的是八人一間的宿舍，也就是她們之前看到的那種房子。屋子裡兩邊是炕，各開了一個窗戶，中間擺著一條長長的木書桌，放著兩排八個凳子，是她們日常學習的地方。炕上方的牆壁上有一排櫃子，也是每人一人，她們的衣衫鞋襪牙刷香皂等各種雜物都可以放在裡麵，至於被褥枕頭什麼的，也都是齊全的，算了應了教官那句“擰包入住”的話。因為金桂兒跟她不是一個廠區，兩人自然不能住一起了，李香秀和一起上課的另一個瓜子臉姑娘，被分到了一間已住了六個人的宿舍，默默放好自己的東西，當天下午就開始了工作生涯。好在上麵考慮到她們是新手，隻給安排了簡單的夥計，而李香秀要做的，就是用一種特質的鐵板刷，將棉花籽給刷出來。她雖然膽小嬌氣性子軟，但卻認真聽話，沒做幾天刷棉籽的活計，小組長就給她調到了紡線的車間。李香秀也是學過紡紗織布的，可到了這裡才驚奇地發現，這裡的紡車與她以前用過的完全不一樣！隻需要拉動控製杆、轉動輪子，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就比以往一個時辰紡出的線還要多！這裡的房間寬敞明亮，每個人都在認真工作，很少交談，隻聽得見紡車吱吱轉動的聲音。李香秀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每天到食堂吃過早飯，練半個時辰武，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吃完晚飯同樣習武半個時辰，然後有老師給她們上課，到了洗漱休息時，幾個呼吸就能睡著。一段時間過去，李香秀發現自己身體越來越好，原本每到換季時都得病兩場的她，入了冬也隻得過一次風寒，休息一天，吃了幾枚藥丸就痊愈了。當然，她們也是有假期的，每六天休息一天，除了早晚的鍛煉和功課，這一天隨便你去哪裡。李香秀最初哪兒都不敢去，還是同屋的一姑娘告訴她，可以去問教官自己的家人在哪裡，如果在城裡，是可以去找他們的。李香秀猶豫了兩次，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去找了教官。教官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李香秀敲開她們辦公室時，幾個年輕的教官正在一起討論卷子。是滴，教官也是一樣要學習考試滴！看她站在門口不動，方臉長眉的女教官朝她招招手，“進來吧，外麵冷得很。”李香秀小臉微紅，低垂著頭不敢看人。“做什麼這副樣子，頭抬起來，腰板兒給我挺直了！”身體比大腦更先反應過來，李香秀下意識站直了身子，果然，剛剛還蹙眉的教官這才笑起來。“這就對了嘛，咱們可不興什麼含胸駝背，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這筆直端正的模樣多好看。”習慣性說教了幾句，這才問，“有什麼事兒？”李香秀也知道教官不喜歡畏畏縮縮的姑娘，因此努力站直了身體，小聲道，“教官，我，我想知道我娘親，在哪裡。”“哦，這事兒啊……”教官露出恍然的表情，對她道，“你等等，我給你找找。”說著放下了手裡的試卷，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個車間上班？”李香秀一一答了，沒一會兒，教官就找出一份文件，翻到了李香秀的名字。“我這兒隻登記了你最親近的直係親屬，你母親在養殖場上班，父親，嗯，現在還在勞教所，弟妹們沒滿十五，都在學校上學呢。”李香秀聞言臉上一白，勞教所，是上課時夫子說的那個，所有不聽話的人都會被關進去的地方嗎？可，那樣的地方，不就是牢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