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偷梁換柱(1 / 1)

正陽街 張子旭 2062 字 2天前

劉阿姨在樓上躺了幾天,兩個兒子這幾天都沒回家,張遠說工作忙,隻打回兩個電話,張曉更是連電話都不曾打過。她有一次出門扔垃圾的時候,聽到張曉和陸蘭蘭在樓上說說笑笑的敲門,她想喊一聲兒子,可沒等她喊出聲,就聽到陸蘭蘭母親說話的聲音,然後就是關門的聲音,整個樓道又重新安靜下來。劉阿姨就這麼拎著一袋垃圾,站在樓道裡抬頭看著空蕩蕩的樓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從那次坐電梯出事兒之後,她對電梯有了陰影,再也不敢乘坐電梯上下樓了,每次都是走樓梯。她年紀還不算太大,腿腳還硬朗,十幾層,歇一歇兒就能爬上來。可一想到以後年紀大了,也許還要吭哧癟肚的爬樓梯,她的心裡就犯怵。這樓房住起來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舒服啊。她在樓道裡呆立了一會兒,便順著樓梯慢慢下樓去了,家裡沒有什麼菜了,她想下樓去扔完垃圾,順便買回些菜來。再有,這麼多天了,拆遷款也該打過來了,她想去銀行查查。隻幾天沒出門兒,風吹到身上,居然感覺有些涼了,她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才發現已經是初冬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她感歎著。她這個年紀的人,是最不愛過冬天的,北方的冬天,又乾又冷還不說,最主要的是,一到冬天就意味著要過年了,一過年,就意味著自己又老了一歲。小的時候渴望過年,因為過年會長一歲,那是對成長的渴望,可老了卻害怕過年,因為過年又老一歲,這是對死亡的恐懼。從來沒有什麼歲月靜好,不管你是渴望還是恐懼,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從銀行裡出來的劉阿姨手裡緊緊攥著那張卡,拆遷款已經打過來了,現在這張卡裡麵錢雖然不是太多,可那也是劉阿姨不曾擁有過的一筆巨款啊。有了這筆錢,她的老年生活才會有所保障,即使沒有兒子肯養著她,至少她還有錢不是?她攥著這張卡,仿佛攥著自己的全部希望。回到家裡,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卡放好。雖然張遠一再告訴她,銀行卡彆人不知道密碼是取不出錢來的,可她還是不放心。晚上的時候,多日沒有消息的張曉跑了回來,還買了一些菜,說陸蘭蘭要做飯給她吃。劉阿姨以為,陸蘭蘭終於要儘一個做兒媳婦兒的責任了,心裡高興,臉上卻一副不稀罕的表情:“我這些日子清清靜靜兒的,挺好,不用你們回來吵我。”張曉隻是嬉皮笑臉地,把買好的菜放到廚房裡。“你媳婦兒呢?”劉阿姨問。這句“你媳婦兒”說得張曉很受用,他笑了:“哦,她去城南的市場買土雞了,說是要燉湯喝。”“你怎麼沒開車帶她去?”劉阿姨又問。“她說自己騎電動車去方便些,那裡不好停車,不用我跟著,我還能拉幾趟活兒。”張曉邊回答,邊打開冰箱門,想找瓶可樂喝。冰箱裡隻有幾樣劉阿姨買回來的新鮮蔬菜,並沒有飲料。他想起在張堅家裡,張堅打開冰箱,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聽可樂,有錢真好啊!他決定等自己有了錢,一定要買一台冰箱,隻裝可樂,自己想怎麼喝就怎麼喝。“你看看,還是蘭蘭懂事,會過日子,你娶了她,要不了幾年,你們的小日子過得就得超過正陽街一多半兒的人去。”劉阿姨滿意陸蘭蘭的精打細算,同時不忘踩一腳春燕:“你以前那個老婆就不行,隻會享受,還天天讓你接她上下班,多少錢夠她這麼糟的?”“你看著吧,誰娶了她誰倒黴,日子指定過不好。”張曉皺皺眉,他並不想提起春燕,在他心裡,春燕和他的蘭蘭,一個在雲裡,一個在泥裡,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兩個人閒聊著,不知道是刻意的,還是母子之間的默契,他們都沒有提起過寶寶,就仿佛這個孩子根本不存在一樣。其實劉阿姨的心裡是想孫子的,隻是兒子不提,她提起來又不知道說什麼,看著兒子提起陸蘭蘭那一臉傻笑的樣子,她想:也許這樣也不錯,每個人都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過這他們想要的日子。她自己名下的那套房子是準備留給孫子的,這件事情她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她覺得春燕知道以後會得意,會算計房子。所以她想等孫子十八周歲以後直接過戶給他。而在房子沒過戶之前,她仍然可以用它吊著兒子們的胃口。陸蘭蘭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商量張遠的婚事,依照劉阿姨的想法,雖不是風風光光大辦一場,至少也要把親朋好友喊到一起吃個飯。張曉說:“您還是聽遠子的安排吧,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也提起過,好像說要旅遊結婚,周悅她爸媽給出錢,要去馬爾代夫。”饒是劉阿姨上了年紀,可好歹曾經也是成天在“正陽街新聞發布中心”混日子的,自然知道這“馬爾代夫”是個國家,不是國內的某個地方,更不是一個叫做馬爾的大夫。陸蘭蘭隻聽了一耳朵張遠要去馬爾代夫旅行結婚,心裡羨慕不已,再看看張曉,心想:就憑他,恐怕這輩子帶自己出省都難,更何況出國了。不過,她有自己的打算,她陸蘭蘭憑自己也能掙錢,不用男人養著。你張堅彆以為我是看上你錢了,我倒要讓你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掙來錢。她去廚房做飯了,劉阿姨便對張曉說:“你告訴遠子,在國內找地方玩兒幾天得了還出國?這不得坐飛機去啊?那飛機能安全?馬航到現在還沒找到呢吧?”張曉哭笑不得:“哪兒跟哪兒啊,飛機又不是都往下掉,您就彆操這個心了。”說完,他故意望了望廚房,嘴裡嘮叨著:“這個蘭蘭啊,做飯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費油了。”劉阿姨聽了,忙站起身來:“這不行,這我得去看看。”她進了廚房裡,陸蘭蘭正摘菜呢,土雞已經燉在鍋裡了,湯剛剛滾開,還沒有出來香味兒。陸蘭蘭朝劉阿姨笑笑:“您先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沒啥,我坐一天了,也坐累了,就站在這裡和你說說話兒,等一下你要是炒菜,有什麼調料找不到了,問我也方便不是?”劉阿姨怎麼肯出去呢?她還要看著她的油。張曉見劉阿姨進了廚房,便小心翼翼地起身,一邊探頭探腦地看著廚房門,一邊朝劉阿姨臥室摸過去。劉阿姨臥室門隻虛掩著,他輕手輕腳地來到衣櫃前,劉阿姨的銀行卡就藏在衣櫃一角的小盒子裡。他一麵聽著外麵的聲音一麵摸出小盒子……陸蘭蘭要炒菜了,劉阿姨瞪著眼睛緊盯著她,見陸蘭蘭拎起油桶,她忙說:“那邊小櫃子裡有油壺兒,炒個菜,用油壺兒在鍋底晃一下子就可以了。”陸蘭蘭沒聽明白:“什麼?”劉阿姨便去櫃子裡拿了油壺兒,給她做示範:“你看,這麼一晃,倒出來的油炒一個菜滿夠用的了。”“油太多了炒出菜來油膩膩的,不好吃。”她又補充了一句。陸蘭蘭望著鍋裡那蓋不住鍋底的幾滴油,不斷腹誹:又不是吃不起至於嗎?這麼會節儉,也沒見你日子過得比彆人好多少。不管心裡怎麼不滿意,可臉上還是帶著笑的:“還得說您做飯有經驗,用小油壺,放油的量好把握,不像我,用大油桶,總是放多了油,炒出菜來又油膩又不利於健康。”這話聽得劉阿姨舒服,不由得又在心裡把她和春燕對比了一下,春燕就不會說這麼好聽的話,她總是要麼什麼都不說,耷拉著臉,表示她不愛聽了,要麼就直接懟回來了。其實,她哪裡知道,陸蘭蘭把事情都藏在心裡,雖表麵上笑嘻嘻的,其實心裡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而春燕就要單純許多了,喜怒哀樂全在臉上,心裡不擱事兒。陸蘭蘭把菜丟進鍋裡翻炒著,一邊對劉阿姨說:“張曉說您做的水煮肉片好吃,您是怎麼做的?肉片炒不炒?”劉阿姨不太會做飯,偏偏人好強,凡事都要壓彆人一頭。她做的水煮肉片根本就沒人愛吃,可聽陸蘭蘭這麼說,她還是很高興,並不以為陸蘭蘭是故意引她說話。“這個當然不能炒了,水煮肉片嘛,當然是要用水煮了,肉片要掛漿,不然做出來不滑嫩。”劉阿姨興致勃勃地說。她越說越興奮,從水煮肉片又說到水煮魚,雖然她從來就沒有做過水煮魚,隻是聽錢奶奶說起過。陸蘭蘭一麵炒菜一麵聽她說,還時不時地問上一句。一時間兩個人居然相處得十分融洽,仿佛是一對和睦相處了多年的婆媳一般。一把青菜在鍋裡來回翻炒著,青菜都有些微微泛黃了,陸蘭蘭還沒有出鍋的意思。“火大了火大了!”劉阿姨忍不住在旁邊叫了起來。“哦……”陸蘭蘭慌忙拿過盤子,把青菜鏟進盤子裡。“先關火先關火!”劉阿姨一邊喊著,一邊把爐灶開關關上:“不能浪費燃氣,這都是錢,都是錢啊!”她連連歎氣,本來以為陸蘭蘭是會做飯的,沒想到比春燕還讓人操心。不過。想想陸蘭蘭的父母,她便也釋然了,那麼一對各個方麵都不出彩的父母能養出這麼水靈的女兒已經是意外了,你還能指望她有多能乾?她把陸蘭蘭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見張曉坐在餐桌前,顯然是等著吃飯了。“你是少爺啊?就等著吃。”她把菜放到餐桌上,隨口說了張曉一句,可語氣裡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她是看不上老兒子那種喜歡圍著鍋台轉,把老婆當公主寵著的男人的。對於大兒子這種甩手掌櫃的做派她是讚同的,媳婦兒嘛,不就是娶回來洗衣做飯的嗎?張曉不知道老媽的心思,他剛剛完成了“偷梁換柱”計劃,現在看到老媽,有些心虛,便乾笑了兩聲,沒有說話。這也是陸蘭蘭告訴他的,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不要說話,說得多錯得也就多了。陸蘭蘭也捧著一盤菜出來了,站在劉阿姨身後,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張曉,張曉便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劉阿姨雖然和張曉對麵,可她剛好低頭移動餐桌上擺放的碗筷,沒有看到張曉的小動作。陸蘭蘭放下心來,把菜放到桌上,說:“湯也快好了,我去看看飯怎麼樣了。”說完又回了廚房。“你看,還是蘭蘭好啊,到底本分些,是過日子的人,不像春燕,有點時間就看書,聽遠子說,她還要考研?瞧把她能的,她咋不上天呢?”劉阿姨總是在誇陸蘭蘭的同時貶低一下春燕,借此發泄春燕分走她一百多平房子的不滿。張曉隻是笑了兩聲。這頓飯吃得無比和諧,劉阿姨甚至想,如果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自己就和大兒子大兒媳婦這樣過了,以後他們要是有了孩子,蘭蘭不用上班,也不必非得指望自己給帶。“你們回家來住吧,”她忽然對張曉說:“天兒冷了,我一個人在這麼大房子裡住,總覺得哪兒哪兒都空蕩蕩的。”張曉看了看陸蘭蘭,陸蘭蘭便說:“我們忙完了手裡的事情就回來。”張曉也說:“是啊,這幾天太忙,有時候大半夜也回不了家,怕吵到您。蘭蘭父母睡覺死,不怕吵,就先在她家湊合著了。”劉阿姨忽然就發起脾氣來:“你要是不回來,就永遠也彆回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等我死了,我把錢和房子都給我老兒子。”陸蘭蘭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對張曉說:“不早了,不是還約了東子有點事兒嗎?”張曉點點頭說:“我喝完這口湯就走。”又對劉阿姨說:“您自己的錢當然是愛給誰給誰了,我不要,我和蘭蘭自己能掙大錢。”他喝完碗裡的湯,陸蘭蘭已經穿好衣服在門口兒等他了,他便急匆匆地和陸蘭蘭走了。房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劉阿姨麵對著一桌子的殘羹剩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一滴淚從眼角輕輕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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