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姨租住的小區有個小花園,不和張曉去正陽街的時候,她就在小花園坐坐,曬曬太陽。這裡的小區,本地人少,外地人居多,她本來也不愛和陌生人說話兒,更彆說又是她不喜歡的外地人了。到了晚上的時候,吃過晚飯,小花園的空地上會有一些老人跳廣場舞。劉阿姨就很看不上這些人,跳舞就跳舞唄,自己家裡不能跳?非得跑到大庭廣眾下跳嗎?還不是為了博人眼球?顯鼻子顯眼的?特彆是她有次無意中看到春燕母親也在跳廣場舞,就更加煩那些人了。今天她又沒和張曉回正陽街,在樓上待了一天,隻到下午睡醒午覺才下樓。她一個人坐在小花園裡,看著不遠處的幾個孩子在遊戲。她忽然就想起自己的孫子來,她記得張曉說過,大伯娘就住在這附近,於是,她便站起身來,慢慢溜達出自己住的小區,打算去找找大伯娘家。她想得挺簡單,沒準兒能在大伯娘家的小區碰上她。她以為,住在小區裡和住在正陽街沒什麼兩樣,隨便轉轉,想見誰沒準兒就見著了。轉了半天,她連大伯娘家的小區在哪裡都沒找到,因為這附近有三四個新建大小區,她又不知道大伯娘家小區的名字,到哪裡去找呢?她不敢走遠了,怕等一下找不到回家的路。於是,她便開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感歎城市建設得太快了,她記得這裡十年前還是一片荒地,可是現在卻是林立的高樓大廈,寬敞的大馬路,馬路上的車水馬龍,這些無一不在表明,這是一座現代化城市。轉過一條街角,她竟然不知不覺間溜達到了她住的小區的另外一個大門。這個門口兒張曉帶她走過幾次,從這裡回家她也是能找到路的。她按照記憶中的路,沿著小路,繞過一排綠化樹,她記得,隻要再這麼一直走,走到小路的儘頭一拐,就到了她住的那排樓前麵了。“你今天怎麼沒出去?”她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禁順著聲音望過去,她一眼便看見,在不遠的一排樓底下,春燕和張堅麵對麵地站著,正說著話兒。張堅還是日常乾活兒穿的半舊的衣服,他側對著劉阿姨,劉阿姨看不清他的表情。春燕卻是幾乎正對著劉阿姨的,她清楚地看到了她滿臉盈盈笑意。“小賤貨!”劉阿姨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便再也忍不住了,她三步兩步地衝了過去,人還沒到,罵聲先至了:“就這麼等不急?剛離婚就勾搭到一起了嗎?”兩個人都是一愣,望著衝過來的劉阿姨,張堅皺皺眉,喊了聲:“嬸子。”“我可不敢當,”由於生氣,劉阿姨的臉都扭曲了,看上去有些猙獰:“好歹你們也避避嫌,剛離婚就往一起湊?你們不要臉,我家張曉可還要臉呢。”“你胡說什麼?”春燕雖然不知道她說得什麼意思,可被這麼不清不楚的披頭就罵,也生氣了。“離婚之後我們就沒有關係了,我乾什麼關你什麼事兒?”劉阿姨冷笑一聲:“是啊,離婚之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勾引大伯子了。”張堅忍不住了,不禁問:“您說得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他還不知道春燕離婚的事情。“裝什麼裝?”劉阿姨撇撇嘴:“你的護身符怎麼會在她手裡?還能裝清白?我一直以為你是老實孩子,沒想到,你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張堅看了一眼春燕,春燕也看著張堅,隱約間,春燕明白了:“你說那玉觀音是他的?”“裝什麼裝?”劉阿姨見他們仿佛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氣得渾身直哆嗦:“我今天就是要大家夥兒都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禍害我兒子的。還拐走了我孫子,教我孫子不和我親,不認我,你安的什麼心?”她越說越來氣,便考慮著是動手去打張堅,還是先去抓春燕一把,說實話,打張堅她不敢,自從父親去世後,張堅就像頭野狼,誰惹著他他就咬誰,跟誰都沒有情麵。所以,打他沒把握,萬一被他打回來可就丟了人了。可春燕就不一樣了,在長期的和春燕的爭鬥中,她幾乎是戰無不利,所以,她便去抓春燕:“你個小騷貨!”她的手還沒碰到春燕,便被人斜刺刺地衝過來撞開了,隻撞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你再把你那爪子伸出來,讓我看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打我的女兒?”春燕母親正好買菜回來,看到劉阿姨要打自己女兒,當下也不管不顧了,指著劉阿姨就罵。劉阿姨知道這是個敢動刀子的主兒,自己先膽怯了。張堅上前一步攔在兩個老太太中間,轉頭問春燕:“這是怎麼回事兒?”春燕拉著母親,先是勸母親:“也不值得為她生這麼大氣,我們先上樓。”又對張堅說:“你跟我上樓來,我有些事情要問你。”劉阿姨還想吵架,可看到有三三兩兩老熱鬨的人圍上來,她猛然醒悟:她們母女是外地人,吵起來,誰認識她們?丟人的還是自己,萬一要是傳到正陽街,被那些老街坊知道了,不知道怎麼笑話自己呢。想到這裡,她便也不吵了,隻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便轉身走了。春燕他們幾個人回到家裡,她先是查看母親有沒有受傷,見母親沒什麼事情,這才找出那條手鏈,把自己因為手鏈上多出個玉觀音和張曉離婚的事情對張堅講了一遍。張堅拿著手鏈陷入了沉思,手鏈上的玉觀音,正是他丟了的護身符。他可以肯定,是有人故意把他的護身符掛到春燕的手鏈上的,會是誰呢?可以排除是張曉,他了解這個堂弟,他沒有這個腦子。“張曉是在哪裡找到這條手鏈的呢?”張堅問。春燕搖搖頭:“不知道,他沒說,我也沒有問他。因為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單單憑這條手鏈就斷定我不清白。“如果夫妻之間真的有感情,哪怕我和你獨處一室,他都應該相信我的清白。”張堅說:“對於你來說不重要,對我來說卻是很重要的事情。往我身上潑臟水,他就要付出代價。”春燕搖搖頭:“算了,我也不想糾結這些問題,離婚之後,我忽然就感到很輕鬆,以前,每天都忙忙碌碌,還要被你嬸子各種挑剔。“現在,每天都很輕鬆,早上我媽會給我煮一碗甜粥,中午也可以回來,吃自己愛吃的飯,還能休息一會兒。晚上吃過飯,我可以捧著一杯茶去陽台上看一會兒書,寶寶很喜歡和我媽睡的。“我想,這才叫生活吧。有時間去美容,有時間去練瑜伽,有時間和三五好友小聚一下,多好?所以,我不想提起以前,不管是誰把你的護身符掛到我手鏈上,我都不在乎,甚至會謝謝他。”“為什麼?”張堅不解:“他破壞了你的婚姻,你還謝他?”“我的婚姻沒人破壞,是它自己本就千瘡百孔,是我自己習慣了在那沼澤一樣的環境裡不爭不紮,他救了我,讓我知道,原來我還可以這樣活,活成彆人羨慕的樣子。”春燕一時動情,抓住了張堅的手:“所以,張堅哥,求你,彆再管這件事情的真相了好嗎?”張堅望著春燕含淚的眼睛,許久,一點頭:“好吧。”春燕感激地朝張堅一笑,這含淚的一笑便印在了張堅的心裡。張堅拿起手鏈,想把護身符卸下來,春燕忙說:“就讓它在上麵掛著吧。”張堅笑笑,便把手鏈放到了桌子上。春燕母親看著張堅,忽然一笑,說:“小堅啊,等一下你回家,叫上你母親,過來吃個晚飯,你不是想學麻辣小龍蝦嗎?我剛好買了些小龍蝦。正好也捎帶把寶寶送回來,省的我去接他了。”“好,”張堅忙說:“那我真是有口福了,能嘗到阿姨的手藝。”幾個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張堅便回去接大伯娘了。張堅走後,春燕母親便問春燕:“你為什麼不讓他拿回他的護身符呢?”春燕苦笑一下:“您是不了解他這個人,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往他身上潑這麼大一盆臟水,我怕他知道是誰之後會把事情鬨大。“他是個好人,我不想他為這樣不值得的事情傷害到自己。我把護身符留下,就是想告訴他,我是真的不想查這件事情的真相。”“你就不怕他以為你對他有想法兒?”春燕母親問。春燕搖搖頭:“不會的,我也是才知道他是正陽街上的拆遷大戶,足足七千多平米廠房啊,那得是多少錢?以他現在的身價,怎麼會找一個離婚還帶孩子的?“如果他要是誤會了,那也沒啥,那樣的話他肯定就有所顧忌,以他的善良,肯定也是不願意傷害到我的,也就不會再提這些事情了。”春燕母親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女兒的性格,她事事都為彆人著想,自己受委屈就忍著,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便去廚房準備做晚飯了。春燕心煩意亂地坐在沙發上,看到那條手鏈,便一把抓過來,隨手拉開茶幾的抽屜丟了進去。手鏈落在抽屜裡麵,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她一驚,以為是護身符摔碎了,忙又抓起來仔細查看著,好在護身符並沒有事兒,那玉觀音雖小,可五官清晰,正眉眼含笑地看著春燕。春燕望著玉觀音,忍不住也微微一笑,便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隨後,她起身回到自己屋裡,把手鏈放到自己包包的夾層裡,心裡想著,哪天有時間,去買個小盒子來。春燕母親在廚房裡忙碌著,自從來女兒這裡,她每天隻燒燒飯,比起在兒子那裡又要接送孩子,又要做各種家務來,輕鬆了不少。春燕擦拭著餐桌,她母親在廚房裡一邊摘菜,一邊說:“燕兒啊,要不,我不回去了,就在這裡和你過了。”她隻是試探著問,畢竟是兒子不願意管自己了,自己不得以才到女兒這裡來的。其實,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跟著女兒過,那女兒將來再嫁人,對方肯定會把自己當成負擔。“啥?”春燕一驚:“您不打算走了?那好啊!您不知道,每天下班都能有媽媽等著我那種感覺多幸福。“過兩年,我分的房子就下來了,我們三個就可以都有自己的房間了。”春燕眯起了眼睛,滿足的笑著:“有大大的房子,有媽媽,有寶寶,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求的?”“要是媽身體越來越沒用,不能給你做飯了呢?”母親又問。春燕有些不高興了:“您說什麼呢?無論您有錢沒錢,能乾什麼,不能乾什麼,您都是我媽啊,隻要您能在我身邊看著我,我就知足!”母親的眼睛濕潤了,她又一次地後悔,為什麼女兒小的時候沒對她好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