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堅從家裡出來，出了街口兒，順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風一吹，他冷靜了下來，不禁有些後悔，剛才自己太衝動了，隻怕陸蘭蘭會誤會自己是惱羞成怒了。他倒無所謂，因為他從來沒有在乎過彆人是怎麼看他的。他隻是怕春燕會因此而受到傷害。這一刻，他忽然就迸發出對陸蘭蘭前所未有的討厭。想到陸蘭蘭剛才用手推過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一陣惡心。陸蘭蘭從張堅家裡出來便回了自己的超市，她呆坐了一會兒，心裡暗恨：春燕，你不仁，就彆怪我不義。她拿出手機給張曉發了條信息：明天早上有時間嗎？能帶我去提趟貨不？張堅她把握不住，可張曉卻好擺布。果然隻一會兒張曉便回了消息：好的，幾點？我等你。陸蘭蘭看著張曉回的信息，嘴角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春燕，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看咱倆誰鬥得過誰。春燕卻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著，她這些天感覺幸福滿滿。每天中午都能吃上媽媽燒的菜，還能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會兒。媽媽仿佛想補償她，把這些年缺失的母愛加倍給她，飯菜都是她愛吃的，甚至於，貼心地給她準備了拖鞋和睡衣。這讓春燕滿足又感動。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媽媽包的餃子，她多包了一些凍在冰箱裡，讓春燕晚上帶回去給劉阿姨煮，也省的她再做晚飯了。張曉準時過來接春燕下班。回到家裡，張曉便躺在沙發上玩兒手機，順帶看著在地毯上自己玩兒的寶寶。春燕則在廚房裡下餃子。餃子是兩種餡兒的，所以，春燕媽包了兩種形狀，這樣的話，就算一鍋裡煮出來，也可以知道是什麼餡兒的。劉阿姨在餃子端上桌的時候，準時推門進來了，餐桌正對著門口兒，她一進來就瞧見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她不管做飯，春燕又忙，餃子是個費時間的飯食，所以，儘管她很愛吃餃子，可也不是經常能吃到。春燕把碗筷都拿到餐桌上，見劉阿姨也回來了，便笑著招呼她：“吃飯了媽，來嘗嘗我媽包的餃子。”劉阿姨心裡就不大得勁了，什麼叫嘗嘗你媽包的餃子？這是在我自己家，怎麼說得我好像是來串門兒的外人？有心不吃，一甩臉子回屋睡覺去，可她又聞出來了，餃子是她最愛的韭菜餡兒。光聞著香味兒就饞得她挪不動腳。張曉一聽吃飯了，便第一個衝到餐桌前，嘴裡還說著：“可算熟了，我今兒中午就沒吃夠，你彆說，我老丈母娘這韭菜雞蛋鮮蝦餡的餃子真是沒挑兒，好吃！”劉阿姨心裡這個氣啊，暗罵：你沒吃過餃子啊？我沒給你包過餃子啊？可動作卻不遲緩，也趕緊坐到桌子前。她知道自己這大兒子就是一個不長腦子的吃貨，擔心再晚一點，恐怕那幾盤餃子就剩不下什麼了。春燕抱過寶寶，給寶寶喂飯，又囑咐張曉：“你少吃點吧，中午就沒少吃，晚上還吃，韭菜吃多了燒胃的。”張曉伸出的筷子一頓，自打生了寶寶之後，她鮮少這樣關心自己，倒有些不適應了。“沒事兒，我吃完溜達溜達。”他笑笑，又說：“你也多吃點，我見你中午沒怎麼吃。”春燕有些詫異，他居然能留意到自己中午吃得少，這倒是以前沒有過的事情。這時候，張曉的手機響了一下，進來一條信息。陸蘭蘭：明天早上，我在你車旁邊等你，你可不要忘了哦。張曉抬頭看了看春燕，春燕正低著頭給孩子喂飯，並沒有注意他，他微微鬆一口氣，趕緊把手機裝進衣服口袋裡。他有點猶豫，不知道提貨回來會不會趕上春燕整好兒上班，如果被她看到了，自己不好解釋。在春燕母親來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春燕發現了他和陸蘭蘭的曖昧，該怎麼和她解釋。可是，他當初買車，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接近陸蘭蘭，如今她主動給自己機會，他又怎麼肯放過？他又想到，這些日子，春燕母親來了，春燕整個人都和以前不一樣了，甚至於沒有接到陸蘭蘭信息之前，他還想，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決定幫陸蘭蘭去提貨，他也猶豫了一下，這麼做顯然是有些對不起春燕的。可他拒絕不了陸蘭蘭的誘惑。他想：隻是幫幫她，又能怎麼樣呢？反正有大哥在，她也看不上我。“我明天不能送你上班去了，接了個順風車的活兒，人家要求早一點。”張曉說。“哦，沒關係，我自己早點起來去等班兒車。”春燕也沒在意，一邊喂孩子一邊又問張曉：“今天收益怎麼樣？”“還行，怎麼也夠養車的。”張曉回答。春燕一笑，安慰他：“沒事兒，做時間長了就好了，反正咱家也不指望你掙那幾個錢，你乾什麼無所謂，開心就好。”這是她的心裡話，她很滿足眼下的生活，這個家裡，不管誰付出得多一些，隻要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就好。聽了這話張曉沒怎麼樣，劉阿姨不乾了：“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這個家不指望我兒子掙錢？難道一直都是你在養家？”她想起來東子說起吃軟飯的話來，火氣立馬兒就上來了。“我沒那意思。”春燕忙說。“沒哪意思啊？你掙的錢，還不都貼給了你娘家？”劉阿姨又說。春燕自然是想不明白劉阿姨為什麼要發火兒，自打劉阿姨出院以來，她一直避免和她爭吵，怕再氣著她。再說，寶寶在呢，她也怕寶寶從小聽慣了這些雞毛蒜皮的爭吵，會影響到他的性格。所以，她隻是笑笑，沒說什麼。寶寶被奶奶忽然提高的聲音嚇一跳，他憋了憋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大大，我要大大……”劉阿姨和張曉不怎麼管孩子，還以為他是在說“爸爸”，春燕卻聽出來他是要找張堅，忙抱著他回屋裡了，嘴裡還說：“爸爸吃飯呢，我們不要搗亂好不好？媽媽給拿糖糖吃。”她晚上是不給寶寶吃糖的，怕對牙齒不好，可現在為了哄住他，也隻能先給他塊糖了。她怕劉阿姨聽出來，寶寶喊的是“大大”，而不是“爸爸”。如果劉阿姨多心了，自己又有說不清的麻煩。“什麼都乾不好，帶個孩子還總是哭。”劉阿姨到底心疼孫子，也就沒再說什麼，坐在那裡，嘟嘟囔囔地吃著餃子。張曉心裡有事兒，餃子吃到嘴裡也沒有滋味兒，索性不吃了。“兒子，”劉阿姨見春燕回房間了，覺得自己該和張曉談談了：“你這幾天中午都去你丈母娘那裡吃飯啊？”她刻意地用“那裡”，沒有用“家”，因為她覺得那不算是家。隻不過是租來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而且，就算是“家”的話，也不應該是“丈母娘”家，春燕租的房子，就應該是他們小兩口的。“啊，是，”張曉回答：“她媽做飯做得多，不吃也是浪費了。”他總算不是太傻，沒有直白地說丈母娘做飯好吃。“其實你去她那裡吃飯也不是什麼壞事兒，你在那，總能聽到點她們母女的口風。她們有沒有說拆遷的事兒？”劉阿姨最為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沒有，”張曉老實回答：“春燕說她媽媽租的這套房子便宜，反正也是正好兒要住一年。就算拆遷，我們自己有房子，她媽媽也是自己住，不會和我們一起。”劉阿姨有些奇怪：“為什麼？她不想和女兒，和外孫住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好像她媽說生活要有距離感，兒女有兒女的空間，她也要有她自己的空間。”“她在兒子家裡就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沒少受累還不討好兒。”張曉看看媽媽的臉色，又補充著：“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啊，我也沒怎麼聽全，還是春燕跟我說的。”“還要有自己的空間？這老太太要乾嘛？難不成還想找個老頭兒？”劉阿姨撇撇嘴，一臉的尖酸刻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劉阿姨又說：“她那麼通情達理，她兒子兒媳婦兒還不是容不下她？”“聽春燕說，她弟弟也不是不願意養著老人，隻是她弟媳婦兒是獨生女，母親摔斷了腿，想到姑娘家養著，可姑娘家裡要是有婆婆在，不是不方便嗎？”張曉解釋著。劉阿姨卻不相信：“她們一家子人，個個兒鬼話連篇，就拿你媳婦兒來說，老喊沒錢了，可你看她媽媽這一來，她又是租房子又是置家當，花了不少錢吧？”“也就你傻，自己媳婦兒手裡有多少錢你都不知道。”劉阿姨數落著張曉。以前，春燕工資都是有數兒的，除去孩子的保姆費和奶粉錢，再買買孩子大人的衣服，一個月也就沒有多少富裕。可自打她升職以後，她隻知道她年薪多少，具體到一個月多少，那就不知道了，所以，劉阿姨總覺得，有些事情要脫離自己的掌控。張曉不知道劉阿姨在算計什麼，他也沒心思管，決定去幫陸蘭蘭之後，他心裡又有點小激動，總覺得，這是陸蘭蘭對他釋放了某種信號。也許，是她和大哥鬨翻了，知道還是自己對她好也說不定吧？“掙錢多點又有什麼用？”劉阿姨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忽然就有些感慨：“還不是要命好？你看陸蘭蘭，她把爸爸媽媽就她一個女兒，家裡三百多平米房子，一拆遷，就能分三四套房子，她春燕就是乾一輩子，能掙出三四套房子來？”“好好兒地，提她乾嘛呢？”張曉有點心虛。“唉……”劉阿姨歎了口氣：“沒啥，就是覺得，這人啊，怎麼就不長前後眼呢？你就不知道誰將來能怎麼樣。”“媽真的有些後悔，早知道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當初不反對你和陸蘭蘭，不然的話，拆遷你們兩個最起碼能分到五套房子，住一套，還能出租四套。”“有這些房子，後半輩子什麼都不用乾，多好？”“總好過現在，被人說用媳婦兒養著。”張曉聽了劉阿姨的話，心裡驚疑不定，不知道母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他趕緊逃回屋裡，不敢再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