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堅還是平時乾活兒時候的穿著，衣服雖是半舊的，可是洗得乾乾淨淨的，還散發著肥皂的清香。陸蘭蘭則是精心打扮過的。這個時候天氣已經微涼了，她穿了件七分袖的淡紫色旗袍，臉上也化了比平時要濃的妝。她雖結過婚，可到底沒生過孩子，身材沒有走形，火辣性感身姿被旗袍展露無遺。皮膚也白皙水嫩，保養得很好。頭發隻隨意挽在腦後，高貴中透出了幾分慵懶。醫院到正陽街不過隔了兩條街道，他們是走路過來的。一路走來，陸蘭蘭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一進門，張曉的目光就粘在了她身上，再也挪不開。“嬸子，”張堅招呼劉阿姨：“怎麼樣？好些了嗎？”張遠幫劉阿姨把淚痕擦乾淨，又重新給她墊了墊腰後麵的枕頭，給她拾掇好了，才回身接過張堅手裡的果籃。陸蘭蘭也問候著：“是啊嬸子，聽說你住院了，可把我們擔心壞了。”說完，她看了看張堅，裝作無意地朝他靠了一下。張堅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退了小半步。劉阿姨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的小動作，隻笑著伸手拉陸蘭蘭的手：“沒啥大毛病，還讓你們惦記著。”她這句“你們”說得陸蘭蘭很是高興，不禁轉頭看了看張堅。張堅微微皺皺眉頭，沒有說話。張曉聽著卻不舒服了，可又不好說什麼，隻得走過去，插在陸蘭蘭和張堅中間。他不看陸蘭蘭，隻笑著招呼張堅：“大哥，今天建築隊沒活兒，你休息啊？”他故意這樣說，是想讓陸蘭蘭明白，他張堅不過是個裝修工人，和農民工乾著一樣的活兒。張堅不明白他的用意，他也從未對自己的工作感到難堪。在他看來，自己不偷不搶，憑力氣吃飯，沒什麼丟人的。整條正陽街上，也隻有他能這麼坦然地認為，正陽街人也沒啥了不起，往上尋三代，都是種地的。陸蘭蘭很想裝作沒聽懂他的話，可嘴角不受控製地撇了撇，那絲不屑的神色雖隻一閃，可一直用眼角餘光關注著她的張曉還是捕捉到了。他心裡一喜，看樣子，陸蘭蘭還是有些看不起大哥的工作啊。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陸蘭蘭的不屑是針對他的。張堅作為正陽街上的拆遷大戶，無論他做什麼工作都無所謂。她就當他是對著一桌子山珍海味卻偏偏喜歡啃窩頭，就好這一口兒，誰管得著？張堅笑笑：“哦，這個活兒乾完了，工頭兒沒接新活兒，大家先休息幾天。”一如既往的實實在在的笑，看在張曉眼裡並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他認為的那種窮人沒有底氣的傻笑。他並不知道大伯娘家拆遷的消息。可看在劉阿姨眼裡，怎麼看怎麼有那麼幾分炫耀，仿佛在說：我銀行裡的錢夠打著滾兒花好幾輩子的，我就喜歡乾這個。不就是拆遷了才有錢了嗎？運氣好罷了，有什麼了不起？她心裡微酸。看在陸蘭蘭眼裡，那是無比的帥氣瀟灑，把世間所有形容男子美好的詞語用上都不足為過。她以前從未發現，原來張堅還可以這樣的迷人。劉阿姨和張遠由於角度問題，並沒有看到此刻陸蘭蘭看著張堅眼中流露出的癡迷。張曉卻看得一清二楚，這種目光，他們兩個即使是熱戀那會兒，陸蘭蘭都不曾有過的。劉阿姨還拉著陸蘭蘭的手，陸蘭蘭便順勢坐在了張曉剛剛坐過的凳子上。“阿姨，我給你燉了點雞湯。”她邊說邊把保溫桶放到小櫃子上。這雞湯是她忙了一上午才做好的。正陽街街道狹窄，進不去車，昨天晚上，救護車在她店門口兒拉走的劉阿姨。她知道劉阿姨住院了，想到張堅這些天一直大半夜才回家，所以，他一定是第二天才能去醫院探望劉阿姨。算計好這些，她便起了個大早，去市場買來現殺的土雞，回來燉了雞湯。她一上午眼睛一直盯著張堅家門口兒，為的就是等他去醫院她“正好兒”也要去，兩個人順理成章地就一起去了。隻要在劉阿姨麵前她和他稍稍曖昧一點，以劉阿姨的性格，就能有梗添葉地給他們整出點故事。她相信，用不了幾天，這個故事就會傳遍正陽街。隻要街坊們都以為她和張堅在處對象，那麼，往後的事情就好發展了。原本，她想得也不錯，給劉阿姨送個雞湯，表現得溫柔體貼點，對老人不嫌不棄，讓張堅把她的好都看在眼裡。可她沒想到的是，張堅從始至終都沒拿正眼瞧她。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她明明在屋裡聽大伯娘囑咐張堅，要他想著幫她問候劉阿姨。她知道張堅要去醫院，趕緊拿著提前裝好的保溫桶出來，裝作也要出門的樣子和張堅打招呼：“大哥，帶著果籃要去看劉阿姨啊？”他隻悶悶地回了個“嗯”字。“哦，正好兒我也要去，我們一起吧。”她朝他搖了搖手裡的保溫桶。“不順路。”張堅拒絕得直白又乾脆。陸蘭蘭有些哭笑不得，他就算不願意和自己一起去，好歹也找個像樣一點的借口啊，這很明顯是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啊。“昨天看著阿姨從我門口兒被救護車拉走了，我一直擔心呢，一大早就去市場買了現殺的老母雞，燉了一上午的雞湯，隻想給阿姨好好補補身體。”“可剛才把雞湯裝好了我才想起來，我不知道阿姨去的哪家醫院，也沒有他家人的聯係方式。你就帶我去吧。”她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聲音也帶了點淡淡的哭意。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女人，張堅就算心再硬，也不忍心看她這副樣子，隻得說“走吧”便再也不看她，大步走在前麵。陸蘭蘭雖有些失望，可她並不氣餒，在她看來，張堅是她這一輩子可以翻身的唯一機會，怎麼能輕言放棄呢？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刻意表現出來的美好一麵，張堅沒有看在眼裡，劉阿姨卻走了心了。此刻劉阿姨暗暗後悔，越對比著陸蘭蘭，她越覺得春燕為人生硬性冷，不近人情，不懂人事。她後悔當初反對張曉娶陸蘭蘭，如今越看，越覺得陸蘭蘭和張曉站在一起般配。如果當初他們兩個在一起了，現在，兒子兒媳婦兒都在病床前伺候著，那是何等幸福美滿的事情啊。陸蘭蘭一心惦記著張堅，卻沒想到，自己也被人惦記上了。張堅雖然不喜歡多說話，可冷眼旁觀，許多事情他都是瞧在眼裡的，也都明白，隻是不屑於理罷了。他知道，陸蘭蘭對他的喜歡，不過是因為自己現在有錢了。不然的話，她用自己家房子開超市好幾年了，以前怎麼從來沒用正眼瞧過自己？他也知道張曉看不起他，可他坦坦蕩蕩，自己憑力氣掙錢，那麼多的貸款，他不是靠自己也還上了嗎？他不需要彆人的肯定，也不會在乎彆人看不看得起他，他的原則是，隻要你瞧得起我，你是要飯花子我不嫌棄。可你要是看不起我，就算是億萬富翁我也不巴結。說實話，他不喜歡陸蘭蘭這樣的女人，雖然漂亮，可太過功利與膚淺。劉阿姨拉著陸蘭蘭：“你看你，超市那麼忙還想著來看我，真是個有心的孩子啊。”這話如果一個月前劉阿姨對陸蘭蘭說，她一定會很欣喜，因為，那時候的她無論是接近劉阿姨，還是故意挑逗張曉，都是為了讓劉阿姨認可她，讓他們知道她比春燕好，最好是讓劉阿姨後悔沒讓張曉娶了她。可是如今，她的目的是張堅，自然就不是很在意劉阿姨對她的看法兒了。就連今天來探望劉阿姨，也不過是想找機會接近張堅，在他麵前展現自己的好。陸蘭蘭轉身去看張堅，尋思著自己要做點什麼，才能讓劉阿姨誤會她和張堅之間有什麼。可沒想到，張曉站在她身邊，而張堅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病房窗口，正和張遠說著話。她覺得很沒意思，忽然就有些後悔，早知道這會兒要追求張堅，那會兒就不去招惹張曉了。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對張曉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劉阿姨的吊瓶輸完了，張遠去喊護士，張堅便和他一起去了。看著兩個人出去了，張曉忽然就覺得一陣輕鬆。雖然，他表現出對張堅不屑，可在心裡他是知道的，自己比不上張堅。這一點他和劉阿姨很像，在知道一個人比自己強的時候，不是想辦法提高自己，而是儘量地去貶低彆人，仿佛把彆人踩進泥裡，自己就能高高在上了。劉阿姨和陸蘭蘭說著家長裡短的事情，陸蘭蘭隻笑著聽著，一顆心卻惦記著張堅。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張堅可能借這個機會自己走了，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過了一會兒，果然張遠一個人回來了，說張堅走了，隻囑咐他好好照顧劉阿姨。他說話間還看了看陸蘭蘭，心裡有點奇怪：這兩個人不是一起來的嗎？大哥不等她一起走也就算了，怎麼走都不打聲招呼？真是活該單身。張曉也看著陸蘭蘭，幸災樂禍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他心裡高興，你陸蘭蘭往上貼吧，人家可不領情。你這麼高調的在我眼前炫耀，現在打臉不？他就這麼看著陸蘭蘭，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憤怒，哪怕隻有那麼一點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