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姨家的日子表麵上風平浪靜，她每天樂嗬嗬地出去和人打牌聊天，可實際上可以說是暗流湧動。春燕仿佛聽說了要拆遷的消息，總是有意無意地和她探口風。她這心裡就不痛快，偏偏張遠和周悅又有好幾天沒有露麵了，她就算想怎麼樣，可看不著人也是有勁兒使不上。打牌手氣還不順當，特彆是今天下午，眼見得輸了好幾十了，她心裡這個氣啊。她倒不是舍不得那幾個錢，主要是看不慣贏錢人得意洋洋的樣子。正煩著，錢奶奶忽然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你們聽說沒有？老李要離婚。”“不能吧？”劉阿姨瞬時來了興致：“他們兩口子感情挺好的啊，結婚快四十年了，從來沒聽他們吵過嘴。”“真的，”趙大媽也點頭：“我前天從他家門前過，聽他們在院裡麵說這個事情，好像是他兒子願意他們離婚。”“還有兒子願意老子離婚的？”劉阿姨搖搖頭：“這也是頭一回聽說，真是奇葩。”“還不是因為拆遷。”錢奶奶感歎著：“為了多幾十平米房子唄。”原來，李大爺家得知拆遷的消息後，在外地談生意的兒子兒媳婦連夜趕了回來。精明的兒子和李大爺算計起了他們要按哪種方案拆遷。按房本，他們隻有一百六十平米房子，在正陽街上算是住宅麵積最小的。按人口，他們夫妻結婚五年了，可是還沒有孩子，整整齊齊一家四口人，也不算是人口多的。怎麼算計也沒有多少房子，這拆遷可是人生之中的大機會啊，怎麼能就這樣錯過呢？可是，房基地麵積就這麼大，再怎麼算計也大不了。至於人口，就算是他現在有辦法讓老婆懷孕，可也要十月懷胎不是？到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兒媳婦兒埋怨老兩口兒：“人家的宅基地都大，怎麼就咱家這麼小呢？”李大爺解釋說：“當初蓋房子的時候，這裡還隻是城郊，都是集體分的地方，就給這麼大，想多要自己得花錢買。“那時候手裡沒什麼錢，就沒買地方。而且，當初正陽街在龍河市是最偏僻的地方，也沒有什麼人願意在這裡建房子。“可沒承想後來市政府在正陽街附近陸續建了幾所學校，有幾個大型超市也隨著搬了過來。“再後來市政府也搬了過來，這裡一下子就成了市中心。等再想買地方擴建房子的時候，才發現正陽街上已經沒有什麼空閒的地方了。”兒子不耐煩了：“這就是老話兒說的，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說什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話都晚了，還是算計點實際的吧。”李大爺一籌莫展，一點辦法也沒有。說實話，他也看著人家房基地大的人家眼紅。可是也不能提著刀去人家搶不是？當初多生幾個孩子就好了，孩子多了自然就要考慮住的地方，也許當初就咬咬牙多買些地方了。兒子兒媳婦兒對望了一眼，兒子起身給老兩口兒一人倒了一碗水。“爸，媽，我倒有個辦法，也許可以多分些房子。”他遲疑了一下：“你們彆多心，我隻為了多分房子。”“什麼辦法？”李大爺忙問：“你快說，隻要我和你媽能幫忙，怎麼都行啊。”“您也知道，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我們都是勉強維持著，您兒媳婦兒想去做試管嬰兒，可我們手裡一直沒錢，”兒子開始訴苦：“您二老一直也抱不上孫子，我這心裡也不好受。”李大爺聽兒子這麼一說，這心裡也不是滋味兒起來，暗暗責怪自己沒本事，一點忙都幫不到兒子。“我們做生意起早貪黑這幾年，也隻買了套小兩室，地方太小，也沒敢說要把您二老接過去享享兒子的福。”兒媳婦兒說的情真意切。李大爺聽得有些動容了，人這一輩子忙忙碌碌，不就是為了兒女能過上好日子嗎？自己的兒子雖然不常回來看自己，可是孩子心裡還是孝順的，隻是被條件所限製。“現在拆遷是個機會，抓住了，我能少奮鬥幾十年啊，也能專心考慮給您二老添個小孫子小孫女，您二老也嘗嘗帶孫子的樂趣。”兒子邊說邊觀察著李大爺的臉色。“兒子，你有什麼辦法你就說，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李大爺有些激動了，心裡越發感覺對不起兒子。“其實也很簡單，不需要您和我媽怎麼勞累。”兒子斟酌著，抬頭看了看媳婦兒的臉色，見媳婦兒催促的眼神，他下定決心：“就是需要您和我媽離個婚。”仿佛一個霹雷，隻雷的李大爺兩口子目瞪口呆。“您放心，不是真的離婚，隻是為了分房子，”兒子急忙解釋：“等房子到手您和我媽還可以複婚的。知道你們感情好，怎麼可能讓你們真的離婚呢？”李大爺緩過神來，看了看同樣震驚的老伴兒，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兒子兒媳婦兒，緩緩地問：“我和你媽離婚就能多分房子？”“是這樣，你和我媽離婚，再分彆找人結婚，這樣就等於多了兩口兒人了。不過您放心，這都是假的。等房子一到手兒您就可以離婚，然後再和我媽複婚。”兒子急忙解釋。李大爺忍著心裡的怒氣看著兒子，不動聲色地又問：“就算我們離婚，一時間哪裡去找合適的人選去結婚呢？我們肯配合你，結了再離，可人家也能這麼聽話嗎？”“這您就不用操心了，人選我們找好了，”兒子聽李大爺這麼問，以為李大爺同意了，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隻要您和我媽同意，咱們這一百多平米房子就算到手兒了。”“看來你這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了，”李大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為了房子，兒子居然能想出這樣的主意來：“你就不怕到時候你找來和我們假結婚的人反悔，為了房子不肯離婚嗎？”“這您不用擔心，我們商量好了，找彆人我們也確實不放心。”兒子朝兒媳婦兒努努嘴：他爸媽幫忙找的，絕對出不了差錯。”話音剛落，李大爺一隻茶杯丟了過來：“你個王八蛋，你這是人出的主意嗎？我的老臉還要不要了？”茶杯沒有打到兒子，卻差一點砸到一旁邊的兒媳婦兒，撒了她一身的水。兒媳婦兒瞬間炸毛兒了：“彆得了臉了，你以為我爸爸媽媽就不委屈？我爸爸媽媽就願意落個壞名聲，做這個壞人嗎？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為了分房子，我爸爸媽媽會為了你們費這心思？不知好歹。”說完轉身就走。兒子看著兒媳婦兒離開的背影，冷冷地對李大爺說：“您也不用犟，我這也是為你們好，就咱們手裡這兩個錢，您和我媽萬一誰有一場大病，想救命就得賣房子。”李大媽拉著李大爺，低聲勸慰著。李大爺慢慢平靜下來，心裡一片悲涼。“說得好聽，你怎麼不離婚呢？”李大媽問。她心裡也氣，可看到老伴兒的樣子，她怕自己再鬨起來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我離婚？我要是離婚了，您兒媳婦兒手裡有了一百多平米房子，她還會和我複婚嗎？您也不想想您兒子的條件，我敢離婚嗎？就我這要什麼沒什麼的，隻能裝孫子哄著人家，她不和我離婚我就念阿彌陀佛了。”兒子說得動了情，還摸了一把眼淚：“您以為我願意這麼折騰啊？還不是因為咱們家窮嗎？咱們手裡要有三五百平米的房子，誰願意出這餿主意？我就不怕挨罵？我就不要臉了？可您也不想想，挨罵能少塊肉？臉能換來錢？”李大爺一閉眼，兩顆老淚滾落，沒有拆遷這回事兒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過得挺好。正陽街上的住戶大都是農民，農田早就被集體開發占用了，他們每個月都能領一千多塊錢的失地補助。他和老伴兒還有養老金，雖然少，可兩項加起來每個月兩個人也能拿三千多。這些錢足夠老兩口衣食無憂的。沒想到，這一拆遷自己倒成了窮人。看看周圍的人家，要麼房子多，要麼人口多，每家每戶仿佛都喜滋滋的，隻有自己這麼多的糟心事。“您和我媽再考慮考慮，”兒子也準備要走了：“我也不勉強您，您也知道，我們小兩口兒都是獨生子女，到時候四個老人的養老問題就能壓的我們喘不過氣。“我們的負擔有多重，您也替我合計合計。“我要是個富二代官二代什麼的，我也不發這個愁。“可您和我媽都是平頭百姓，這拆遷就是唯一的機會，當然如果您和我媽不願意幫我我也沒有怨言，我依然會給你們養老。“大不了我辛苦些，再晚幾年要孩子，總能對付過日子吧。”“你給我滾……”李大爺用手指著門口，聲音卻是有氣無力的。兒子離開了，老兩口對望著，許久，李大媽說：“你也彆生氣，咱們也不用理他們。咱們的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就當沒有這回事兒，他願意離婚讓他離去吧。”她嘴上雖然這樣安慰著老伴兒，可心裡卻也是隱隱覺得也是對不起兒子的。說實話，兒子這些年的辛苦她都看在眼裡。兒子身體原因，兒媳婦兒一直沒有懷孕。她知道，兒子處處小心翼翼的討好著媳婦兒呢。如果，真的因為她們老兩口兒鬨得兒子離婚了，她也擔心兒子再找不到媳婦兒了。要是這樣的話，兒子這輩子的幸福可就完了。如果真的影響了兒子的幸福，那她就是死了恐怕也閉不上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