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下忽然傳來的爭吵聲打破了這裡的安靜,順聲望去,原來是趙大爺和胡大爺為了悔棋的事情又吵起來了。“今天我必贏你,你把炮放下,”棋藝略勝一籌的趙大爺又把胡大爺殺急眼了:“彆賴皮。”“我賴皮?我是什麼人我賴皮?你那棋子兒就沒擺正,我以為它在這裡,”胡大爺在棋盤上比比劃劃著:“你偏說它在這裡,什麼人性兒,還說我耍賴?”“你放下,你個臭棋簍子。”趙大爺伸手要去搶胡大爺手裡的棋子。“我臭棋簍子?我是誰?八旗子弟,正黃旗,皇族血統,這要擱過去,你見了我得下跪請安行禮。動作慢點惹我不高興了賞你一頓板子都是輕的,我打死了你你家人還得給我這兒謝恩呢。”“彆說那沒用的,就你這封建社會餘毒,這要擱我們無產階級打天下的年代,你這樣兒的都是挖坑活埋了,槍斃你都浪費子彈。還給你磕頭?你也不怕老天爺一個雷劈死你。”“嗬嗬,真逗。”兩個人的日常吵嘴惹來一聲輕笑,人們轉頭看過去,張遠帶著他的小女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正站在一旁看得興致勃勃。張遠聽他兩個從小吵到大,倒沒覺得怎麼樣,周悅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從那天從家裡出來以後,張遠這幾天都沒回家,把時間全都用在哄周悅身上了。好在周悅不是小氣的女孩子,雖然不滿意劉阿姨的態度,可也沒為此為難張遠。胡大爺看到周悅眼睛一亮:“小姑娘你來了?快來幫大爺看看,看看大爺這回還有救兒沒。”“你有救兒沒?你也不是要死,人家姑娘也不是大夫。”趙大爺出聲兒搶白:“再說,觀棋不語真君子。”邊說邊神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周悅。“我呸!”胡大爺不甘示弱:“你才要死!還觀棋不語真君子,那見死不救還王八蛋呢。”周悅忍不住又笑了:“兩位大爺彆吵了,不就是下棋嗎?這樣吧,我看那邊還有一副棋子兒,你們拿過來,擺兩盤棋,我同時和你們兩個人下,怎麼樣?”“同時下兩盤棋?這可是聽說沒見過的,來來來,擺上擺上……”人們都興奮起來,七手八腳一通忙活。“你行不行?”趁著沒人注意張遠悄悄問周悅。周悅一笑:“對付彆人不行,可這兩個大爺棋藝一般,你放心,我可是大學生象棋賽的冠軍,贏兩個老大爺小事兒一樁。”說話間棋擺好了,人們圍成一圈兒,就連打小牌的老太太們也都圍過來看熱鬨。“這姑娘有兩下子。”“這姑娘好啊,漂亮。”“這姑娘善良啊,現在的年輕人,誰還願意和我們這些糟老頭兒糟老太太玩兒呢?”“唉~是啊是啊……”人們的閒聊聲中,兩位大爺的眉頭越皺越緊,走棋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而周悅依舊是氣定神閒,往往他們思慮了半天走了一步她想都不想仿佛隨手就應了一步。張遠鬆了一口氣,聽到人們不斷誇獎自己的女朋友心裡美滋滋的,看向周悅的目光也越發的溫柔,充滿了寵溺的味道。在街坊四鄰中留下個好印象好口碑,這對以後說服自己媽媽接受周悅大有益處。張遠不禁打開了自己的小算盤。雖然,不管媽媽同意不同意,周悅都是他認定了的女人。可是,他也清楚媽媽辛苦帶大他和哥哥不容易,所以,他在婚事上還是願意得到媽媽的祝福的。不過如果媽媽死活不同意他娶周悅進門兒的話他也不介意,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女人,自己滿意不就行了?來日方長,處時間長了媽媽自然會發現周悅的好處的。胡大爺先輸了棋,他轉過去看趙大爺的棋。趙大爺也招架不住了,眼見得是也要輸了。“小姑娘有兩下子啊,”趙大爺誇獎著:“這棋是滴水不漏啊,讓我老頭子一點機會都沒有。”周悅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反倒是胡大爺興奮起來:“趙老頭兒,你也有今天?平時你是怎麼欺負我來著?小姑娘,彆客氣,快,回馬,吃他炮。再把車拉過來,卡死他的馬。殺得他不剩一兵一卒,嗬嗬,痛快啊!”“一邊兒去,有本事你來,”趙大爺氣得把棋子兒拍的兵兵乓乓響:“好歹我比你堅持時間長,小姑娘贏我比贏你也多費不少腦筋呐。”一個笑盈盈的小姑娘對著兩個吵吵嚷嚷的老頭,劉阿姨買菜回來就正好兒看到這一幕。雖然聽不太明白他們吵什麼,可她看到周悅就一肚子的氣。本來這幾天春燕學習去了,她又要做飯又要帶孩子就折騰的又累又氣的,周悅的出現點燃了她一肚子的怒火。“丟人現眼!”她咬牙切齒的小聲罵了一句。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周悅吵吵,她兒子是研究生,是有文化的人,她還指望兒子給她娶個好媳婦兒讓她威風威風呢。她不能壞了兒子的臉麵,也不能讓自己落下個“惡婆婆”的名聲。她進了自家門,那些人隻顧瞧熱鬨,居然沒人發現她走過去了。她又狠狠地摔上了自家大門。眾人被她摔門那“嘭”的一聲巨響吸引,不約而同朝她家門口望過去。“我媽回來了,”張遠對周悅說:“她好像有點不高興,你要有思想準備。”周悅一皺眉,小臉兒苦成一團,可憐巴巴的小樣子惹人憐愛:“那怎麼辦?”張遠笑了,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放心,隻要你不打她罵她,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站在你這邊。”劉阿姨坐在自家沙發上生悶氣,買回來的菜也隨手扔在了茶幾上。說實話,她真的想不通張遠為什麼就喜歡上這個矮個子女孩兒。高個子妖妖嬈嬈的漂亮女孩兒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就連隔壁老王那個沒三塊豆腐高的兒子都帶回來個據說是空姐兒的大美女,怎麼自家這麼優秀的兒子就不能好好找個女朋友呢?還彆說街坊鄰居,這條正陽街上誰不認識她劉阿姨?誰不知道她劉阿姨有個高大帥氣的研究生兒子?她這個兒子,從小兒就是人們口中“彆人家的孩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如今他找這麼個女朋友,這讓人怎麼看?這怎麼拿得出手嘛。她正生著氣,忽然想起來今天買了點大蝦,想給孫子做點鮮蝦餡兒的小餃子,這蝦可得藏起來,不能給那矮姑娘吃。她顧不上生氣,打開菜籃子,把大蝦袋子拿了出來。又翻找了一下,把張曉愛吃的醬牛肉也拿了出來,眼見得裡麵就剩下點青菜了,這才放心地起身去藏東西了。她剛藏好了東西,張遠和周悅就回來了,周悅笑著招呼她:“阿姨好。”她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隨即便回了自己臥室,說不舒服,要躺一會兒。張遠無可奈何地看著媽媽關上了臥室門,回頭對周悅說:“委屈你了。”沒想到周悅反倒笑了起來:“沒事兒,這樣挺好的,她要是真跟我吵吵嚷嚷的我倒沒辦法。今晚正好兒你來表現一下,燒幾個拿手菜讓你媽高興高興。”張遠很欣慰周悅的乖巧懂事,他拎起菜籃子走進廚房,周悅也跟了進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忙活起來。劉阿姨在臥室躺了一會兒,她以為自己不舒服周悅就會識趣兒的離開,可等了半天也沒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她側起身來,側歪著耳朵仔細聽著,反倒聽見隱隱約約傳來周悅的笑聲。她躺不住了,索性翻身下床,她倒要看看這小丫頭嘬什麼妖兒呢,這人不走怎麼還這麼“嗨”起來了呢?看不出眉眼高低啊?還要自己表示的多明顯她才會知道自己不喜歡她呢?拉開房門,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難道這小丫頭會做飯?她不禁奇怪。可當她走到廚房門口一瞧,肺差點氣炸了。隻見她那引以為傲的研究生兒子,此刻圍著春燕做飯時候穿的小花兒圍裙忙得正歡。周悅手裡攥了半根黃瓜,一麵吃一麵說笑著看張遠做菜。張遠還不忘提醒:“小心點,離遠點,我的菜要下鍋了哦,彆濺你身上油再燙了你。”聲音是那麼的溫柔寵溺。劉阿姨這個恨啊:我辛辛苦苦培養的研究生,就這麼讓你變成廚子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這要是真讓你進了門,我兒子還能有什麼出息?“張遠啊,你怎麼能做飯呢?”劉阿姨高八度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廚房裡的兩個人一跳,都看向她。“你是什麼?你是單位的技術骨乾,你的手是寫文章搞科研的,怎麼能乾這種柴米油鹽的小事?”劉阿姨嘴裡說著張遠,眼睛卻是看著周悅的:“做飯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做飯的全是你大哥那種沒有出息的人,你怎麼能做飯呢?”周悅也不惱,依舊是一副笑吟吟的甜美模樣:“我也是這麼說他的啊,可是他說了,您不舒服,您的口味隻有他這個當兒子的最清楚,我做的不合您口味,您肯定不會吃。“我就說了:阿姨不是這麼難伺候的人,一看阿姨麵相就和藹。可他又說了:你難道忘了百善孝為先嗎?我媽身體不舒服,我當兒子的儘儘孝心,怎麼了?我說:我手藝比你好啊,阿姨肯定愛吃我做的菜。“他說:你一邊去,媽媽身體不舒服就是需要我當兒子的頂上,不然街坊鄰居會說我什麼啊?會說我這些年書都白念了,會說我媽白養我這個兒子。“你放心,我最了解我媽,我媽這個時候最想吃的就是我做的菜,就算不好吃她也一定是甘之如飴,愛吃的不得了。我說:我來吧還是。他說:走開,我的媽媽我做主!”她一會兒是自己的口氣,一會兒模仿張遠的口氣,再加上比比劃劃的肢體語言,唬得劉阿姨一愣一愣的。劉阿姨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她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說自己不愛吃兒子做的菜嗎?那不是辜負了兒子的一片孝心了?再看看兒子忙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她這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兒子的辛苦,欣慰兒子還是孝順自己的。“那你也不能做飯,”劉阿姨嘴上從來就沒服過輸:“你看那些大人物,哪個整天圍個小花圍裙在廚房裡轉悠?”張遠嗬嗬笑著:“看您說的,我是大人物啊?”“你是研究生,是做大事情的人。”劉阿姨其實並不清楚研究生是個什麼概念,她隻知道,正陽街上最高的學曆就是研究生。所以,她經常把“我兒子是研究生”這句話掛嘴邊上。周悅似笑非笑的看著張遠:“嗬嗬,研究生,好大的人物啊。”張遠連連搖手:“慚愧,慚愧……”戀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玩笑,看在劉阿姨眼裡卻是周悅在挑逗張遠,她瞪著周悅,剛想說什麼,張遠先開口了:“媽,飯就好了,有您愛吃的炒油菜哦,您也嘗嘗我的手藝。”那一臉的傻笑,讓劉阿姨刻薄的話生生憋住了,沒有說出口。她悻悻地走到餐桌前,心裡盤算著:周悅這個小姑娘不好惹啊,兒子又正在熱戀當中,護她護得緊,看來,自己要改變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