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看過了拆遷公告,劉阿姨這心裡就沒停過算計。她盤算,這時候讓張遠結婚是最合算的事情了,可是,為了達到用拆遷製衡兒子的目的,她又不能直說。一連幾夜,晚上睡不著地想著這些事情,就連打牌都心不在焉的。今天早上春燕又起晚了,早飯就沒準備,劉阿姨居然破天荒的沒嘮叨。這讓春燕感覺到十分的奇怪。可她也來不及琢磨是怎麼回事,隻匆匆抱了孩子就出門了。直到她出門,劉阿姨才如夢初醒的樣子提醒張曉:“趕緊跟著她啊,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彆讓她自己去你大伯娘家。”張曉正在廚房裡翻騰,看能不能找出什麼吃的來對付一口。聽了劉阿姨的話趕緊就追了出去。劉阿姨歎了口氣,這個老大啊,除了聽話就沒什麼優點,他的事兒,自己這個當媽的不替他算計著可怎麼行呢?張曉並沒有追上春燕,可他在街口兒意外和陸蘭蘭走了個碰頭兒。結婚以來,雖然也看到過陸蘭蘭幾次,可像今天這樣兩個人單獨麵對麵還是頭一回。張曉一時間紅了臉,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呐呐地說:“好……好久不見……”陸蘭蘭嗬嗬一笑,左手掐腰,右手依然是手指並攏做扇子狀扇著風:“什麼好久不見?前天你還和你媳婦兒從我麵前過去的,怎麼?忘了?”張曉逃也是地跑開了,身後傳來陸蘭蘭得意的輕笑聲……白天一天都是晴朗的天氣,傍晚下班的時候卻下起了小雨,春燕走到街口兒的時候衣服已經濕透了。大伯娘家在街口兒住,她每天下班都順帶接了孩子一起回家。今天老公張曉和她腳前腳後進的街口兒,她抬手要推大伯娘家門的時候張曉叫住了她:“你彆進去,在外麵等著吧,我去。”每次和老公碰到一起他都會讓自己等在外麵,今天下著雨,春燕又沒有雨傘,衣服都濕透了,眼鏡片上也全是雨水,模糊不清。在大馬路上還好些,畢竟路平,可這正陽街破爛的街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春燕就想進去擦擦眼鏡片,順帶要把雨傘。“我進去看看吧。”她一邊說一邊就要推門。張曉幾步趕過來一把拉開她:“讓你彆進去你就彆進去,你看看你這衣服,怎麼見人?”春燕低頭看了看自己,早起出門兒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所以她穿的衣服單薄,此時衣服被雨水淋濕了緊貼在身上,不但身材一覽無餘,就連內衣也大致顯出了輪廓。“能不能見人我不是也走了一路了嗎?”春燕抻了抻上衣,想抖落一點雨水,可是沒啥效果。“那能一樣嗎?”張曉一撇嘴:“你走大馬路上誰認識你?可這裡麵有你個光棍兒大伯哥,你這樣給他看是幾個意思?”“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今天是你恰好也回來碰上了,不然我還得回家換了衣服再來接孩子不成?”“什麼都彆說了,這大伯娘家一個老寡婦,一個光棍兒兒子,這就是個是非坑,你少來就對了。等明年兒子能上幼兒園了也就不用她們看著了,你也不用總往這裡跑了。”張曉邊說邊推開門:“在外麵等著吧,我抱了孩子就出來。”春燕無奈,隻好等在門外。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雨越下越密,她有些冷了,不禁有些著急,有心進去看看,又怕老公多心甩閒話,自己要是先回家又怕婆婆問起孩子來叨叨個沒完,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張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打著傘出來了。“怎麼這麼半天才出來?”春燕不禁埋怨他:“這雨越下越大了,你還在裡麵呆起來沒完了。”張曉滿麵紅光,一嘴的酒氣:“你傻啊?還等著?大哥今天燉了排骨,非拉著我喝兩杯,我以為你先回去了呢。”邊說邊就要把孩子遞給她。“不行不行,我衣服太濕了,”春燕躲了一下:“還是你抱著吧。”“你說你還能乾點啥?”張曉嘟嘟囔囔腳步踉蹌地抱著孩子就走。春燕趕緊舉著傘在後追:“你慢點,彆把孩子淋濕了,他感冒了我又上不了班。”張曉顯見得是喝了不少,腳步不穩,連連踩進水坑裡,皮鞋和褲子都弄得精濕精濕的,他頓時就急了,回身把孩子塞進春燕懷裡,罵罵咧咧頭也不回地走了。“唉你~”春燕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打著雨傘,氣得直跺腳。“這是怎麼了?”春燕正著急,大伯哥張堅出來倒垃圾看著了她,走過來問:“曉兒呢?他怎麼沒抱孩子?”孩子被春燕抱的不舒服,在她懷裡扭來扭去的,嘴裡還吭吭唧唧要哭的樣子,可一見到大伯哥頓時就張開白胖胖的小手,嘴裡叫著:“大大,大大抱……”張堅緊走幾步,把手裡的垃圾扔進垃圾桶裡就反身回來,他一手抱過孩子,一手接過雨傘。張堅個子和張遠差不多,可身形要比張遠壯實一些,寬寬的肩膀,厚實的胸膛,眉眼酷似趙文卓,英武帥氣。如果不是家裡窮,想來喜歡他的女孩兒也不會少吧?春燕隻暗暗歎息:可惜了大哥啊,也算是一表人才了。她聽婆婆說起過,因為大伯在世的時候和戰友合夥做生意,大伯貸了不少款,買下一片廠房。後來他戰友不知道為什麼撤資不乾了,大伯不但沒掙到錢,還欠了不少外債。一直到大伯去世那些外債都沒有還完。“我抱他吧。”春燕嘴上說著,可也順勢鬆開了手,任由大伯哥抱過孩子。“你去進院兒找我媽,讓她拿身衣服給你換了吧,你聽聽你,說話的聲音都發悶了,明顯是要感冒,讓我媽給你衝點板藍根喝了吧。你這要是感冒了,自己難受不說,又耽誤上班,弄不好還會傳染給孩子,這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大伯哥憨憨的聲音裡透著關切:“我先送孩子回去,你去吧,去找我媽。”春燕還想說什麼,大伯娘聽到說話的聲音也走了出來,一看春燕這麼濕嗒嗒的樣子,二話不說就把她拽進了門裡。等春燕換上了大伯娘乾淨的衣服,又擦乾了頭發從大伯娘的臥室走出來的時候,大伯娘已經衝好了一杯板藍根在等她了。“快把藥喝了,聽你說話的聲音都悶悶的了。”春燕接過大伯娘手裡的藥碗,鼻子酸酸的,有多長時間沒有人這麼關心自己了?她都不記得自己原來也是需要彆人關心的了。“謝謝大娘。”春燕由衷的道謝。大伯娘笑了:“這孩子?說什麼傻話?謝大娘乾嘛?”“吃飯了沒?沒吃飯這裡正好兒還有你大哥燉的排骨,你嘗嘗,你大哥做飯的手藝可不是吹得,棒極了。”大伯娘拉著春燕讓飯。“不了不了,”提到吃飯春燕豁然想起自己還要回去做晚飯,連忙和大伯娘告辭:“我得趕緊回去,我婆婆還等著我做晚飯呢。”大伯娘對她家的事情是知道的,也沒強留,隻塞了一把傘給她。春燕回到家裡的時候劉阿姨正坐在沙發上哄孩子,看著春燕進來眼皮都沒撩她,接著逗孩子:“我大孫子乖,長大娶個能乾的好媳婦兒,不要那種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廢物點心。”春燕知道婆婆這是又給她甩閒話兒呢,可是她又不能接這話茬兒,隻能趕緊躲進廚房做晚飯去了。其實,她知道婆婆不喜歡她。她是在這個城市上的大學,畢業後剛好學校給推薦了這裡的工作,這裡的工資比她老家高很多,而且回老家媽媽也沒有能力給她安排工作。所以,她就留在了這裡。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張曉,當時隻單純的覺得張曉人老實本分,對她也還不錯,而且像極了自己過世的爸爸,就腦袋一抽嫁了過來。可誰承想婆婆這麼能挑事兒呢?她也不明白,既然婆婆這麼不喜歡她,當初又是為什麼同意她嫁進來的呢?今天下雨,她並沒有買菜,廚房裡也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她打開冰箱,冰箱裡麵隻有幾塊昨天晚上吃剩下的排骨。如果隻是她自己吃飯,她簡簡單單下點掛麵,做個排骨麵吃就可以了。可是劉阿姨不吃剩飯剩菜,自打嫁過來剩飯剩菜都是春燕在吃。麵對空蕩蕩的冰箱,她不禁一陣頭疼。劉阿姨在客廳半天也沒聽到廚房裡做飯的動靜,不禁欠著身子伸長脖子朝廚房張望著,不承想這一看居然給她看出問題來。她丟下孩子,“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竄起來,三步兩步地衝到廚房門口兒:“怎麼回事兒?嗯?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下雨,路上沒有賣菜的,我就沒買菜。”春燕以為是問她做晚飯的事情。“我沒問這個,”劉阿姨一揮手,“我是問你衣服,你衣服怎麼回事兒?你怎麼換上了你大伯娘的衣服了?”“哦,這個啊,”春燕解釋著:“我衣服濕了,大娘讓換了她的。”“你長沒長腦子?在大伯子家換衣服?你怎麼想的?讓人知道了會怎麼說?”劉阿姨疾聲厲色地質問著:“那是個老光棍兒,你就不知道避避嫌?”“我換衣服的時候大哥沒在家,他來咱家送孩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春燕覺得有些好笑:“現在的人誰還講究這些呢?都是些沒有用的老規矩罷了。”“沒有用的老規矩?”劉阿姨頓時就急了:“你以為我們這裡是你們那種野蠻的鄉下地方嗎?什麼都不講究,什麼都不顧及?還是你本來就有心換衣服給大伯子看?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說說,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春燕又急又氣:“我說了我換衣服的時候大哥不在家,我怎麼就想換衣服給他看了?”“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大伯娘家就是個是非坑,人家都躲著她家,生怕招惹是非,可你偏要湊上去。”“你不給我帶孩子,我還不能找彆人帶?”“我不給你帶孩子?我為什麼要給你帶孩子?兒子養大是我的義務,法律規定我還要給你帶孩子?”劉阿姨雙手叉腰,活脫脫魯迅先生筆下那個“圓規”。春燕的心頓時就冷了下來,她就不明白,自己嫁進這個家任勞任怨的,又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她對自己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難道隻單單因為自己是個外地人?可是,自己的老家就算再怎麼那也是二線城市,怎麼到她這裡就成了野蠻的鄉下了呢?她摘下圍裙重重地摔在了洗菜盆上:“法律也沒規定我有義務給你做飯。”“你這是要造反啊,”劉阿姨怒急反笑:“好啊,你有本事就搬出這裡,自己找房子住去,那我就服了你。”隻一句話春燕就沒了脾氣,這裡雖然隻是個三四線的小城市,可是這裡離北京很近,更何況這裡正在建大型機場,房價一路飛升直逼三萬,她那點工資和房價一比就越發顯得可憐了。可她又不甘心,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不就是圖老公人老實,又是本地人,有這幾間平房嗎?“我為什麼要搬出去?結婚的時候可是你說的這幾間房我隨便住,如果將來拆遷的話還會給我們一套房子。”春燕的語氣明顯弱了許多。“我說的?誰證明?”劉阿姨滿臉的不屑。春燕感覺到了很無力,她不會罵人,上了這麼多年學也並沒有哪位老師教她怎麼對付這樣的婆婆。她自小媽媽也教她:“隻要你禮貌的待人,彆人自然也會禮貌的對你。”可是現在,婆婆蠻不講理,完全不按她熟悉的套路出牌。“你彆急,我明天就去找房子。”她下定了決心,這樣的日子,她是真的過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