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關於山水情(1 / 1)

沉淵 彆衡 1652 字 3天前

溫寒山第一眼看見淩雙溪,是明光書院外的高階上。那日有許多人,濃綠的樹影下,少年少女們都長了一張好新鮮的臉,他們都或是明媚或是驕傲,或是躊躇滿誌,或是滿腹心事。唯有淩雙溪,是淡的。其實那日也就隻是一掃而過罷了,來書院裡讀書對於溫寒山來說,是個挺值得珍惜的機會,他家境清寒,能有機會感受一下自己感受不到的世界,自然是珍貴的。而到了行夢崖上,第二眼再看見淩雙溪,就發覺她是有些不同的,可又不是那種讓人一下子就烙進心裡的不同。所以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淩雙溪在溫寒山心裡都是這樣一抹淡淡的影子,就好似山裡的蘭花,同旁人沒有什麼關係。唯一有一點意外,那便是考試時溫寒山不妨與淩雙溪和燕信落入了同一個幻境中。燕信化成了個樵夫,淩雙溪化成了個英武的少年,而他,竟然化成了一個采茶女。說來那個幻境,也許就是孽緣的開始。燕信便是在那幻境中被翟教習的琴音吸引,癡癡傻傻的尋仙而去,湖灘上就隻留下他們二人。那時的溫寒山沉默又靦腆,瞧著自己一身采茶女的打扮,更是窘迫,不過他很清晰地知道淩雙溪是察覺到自己的窘迫的。她對自己說:“也不知這幻境裡還有沒有什麼彆的,不如我們分頭,你去那邊看看吧。”他於是點了頭,非常彆扭地鑽進附近的樹叢,去裝模作樣地察看了。等他方走到林子裡,就見湖裡突然起了漩渦,接著一條足夠三十丈的大魚從湖底鑽了上去,而那少年模樣的淩雙溪手中青光一閃,就迎著大魚衝了上去。他想去幫忙,可是莫說自己現在是個女孩樣子,就說他依舊如同往日是個昂藏丈夫,他也從未修習過武靈啊。他不禁開始苦思冥想,一個采茶女到底能做什麼,難道要煮茶給那大魚喝嗎?猛然間福至心靈,他想起一曲采茶歌來,當下也不管不顧,衝出去對著那大魚開口就唱:“臘月采茶臘月臘,夢見情哥回了家;走上前來把郎扶,小妹心中樂開了花……”淩雙溪原本與那大魚正戰在酣處,她化身的這少年人身姿靈活,武靈充沛,而且與她一樣,修煉地都是水係武靈,哪裡料到忽然間那個被她支走地采茶女竟然跑出來衝著大魚唱歌。說來也有趣,這采茶女嗓音柔美清亮,那大魚原本處於暴怒之時,被這茶歌引著,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在湖麵上轉了幾個圈,重新沉入水底去了。溫寒山看著落在湖灘上的淩雙溪,不覺有些臉紅,那采茶歌,還真是露骨啊。淩雙溪瞧著他,噗嗤一聲笑了。這事後來成了個秘密,出了幻境之後,淩雙溪與溫寒山再也沒有提起過,他們依舊各自按照各自的軌道規規矩矩的生活著。偶爾會在飯堂、路上、廳堂或是藏書樓遇上,也都隻是微微頷首,便交錯過去了。淩雙溪就又變成了那個清清淺淺的影子,在溫寒山心裡那麵平靜的湖泊上,時不時晃一晃,時不時晃一晃,好似早春的陽光。說來溫寒山也是個青春正盛的少年人,雖然沉默寡言,但並不是說就什麼都感覺不到。寒露劍會同他沒什麼關係,但是他經過的時候還是駐了足,隻因為淩雙溪與明川悠對戰的樣子實在太漂亮了,讓他忍不住就想要多看兩眼。讓心裡的那個影子再豐富一些。但也就僅此而已了。淩雙溪是不蒼山的太子妃,溫寒山清楚地很。他對她那點點幽微的心事,就好似露珠兒一樣,清晨起來晶瑩透亮,出了太陽一會兒就不見了,可到了第二日,見到她,依舊會凝結出來。他不敢奢望,與她閒聊,與她玩笑,與她什麼都不說,就是各自安靜地坐著。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件十分愜意而舒服的事情。直到萬古樓裡,她一點都不猶豫地用力救自己。而他竟然也發覺,自己天然就是能感覺到,她何時慌了,何時怕了,何時心裡又平靜了,這一切好似都那樣理所應當。果然,他們之間的默契,就好似日頭東升西落一樣,天然就是那樣的。可她偏偏是不蒼山的太子妃,溫寒山不由開始怨恨自己心裡的清楚了。他想,也許這就是無常吧。他想,也許這就叫人生在世不稱意吧。他想,也許這就叫落花流水春去也吧。……他忍不住任性了一次,偏要叫她“淩姑娘”,偏就不叫她那個什麼鬼官職,可瞧著她微微紅腫的眼睛,他的任性也就在瞬間消失了。他還是心疼她,舍不得讓她的心裡再多出一分惆悵。所以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代替燕信,燕信是淩雙溪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他們是親人,燕信沒了,淩雙溪二十多年的歲月也就沒了。他不曉得自己該如何將那二十多年的歲月替她尋回來。祁連與林羿成親後,眾人都各歸各處去忙碌了。而他們的之間的默契依舊在,說說話,聊聊天,山山水水的走著,茶茶酒酒的飲著,唯獨就是不談情,不說愛,見麵是歡喜的,離彆自然也會有些惆悵,可這些也都淡淡的,依舊如同露珠兒一樣。誰也想不到,這二人的轉機,落在了祁連與林羿的兒子身上。明川悠同意不蒼山自治之後,燕氏一族就推選了一個頗有些德行的人來暫理政務,此人名曰燕東澤,年逾四十,為人沉穩踏實,既不風花雪月,亦不持刀好武,乍一看還頗有幾分農家漢子的氣質。祁連對不蒼山多少有些愧疚,總覺得自己沒有履行好對不蒼老王的諾言,本想推掉自己在不蒼山的全部頭銜,可那燕東澤卻代表不蒼民表示,祁連永遠都是不蒼的攝政公主。林羿知道這燕東澤打什麼主意,告訴祁連不蒼是想依靠著天下第一武士的名頭,給自己求個安穩,祁連一聽,當即道:“若是如此,那就不推辭了。”林羿知道她的心思,無論什麼頭銜,她都是要保不蒼太平的,平白無故給自己多戴頂帽子,是給不蒼山吃個定心丸而已。孰料祁連生了兒子之後,不蒼山這群家夥更是變本加厲,隻好似祁連給不蒼生了個新王一樣,寫信送禮自不消說,更是遣了淩雙溪常住四海山,說是要從小開始教導不蒼王學。一日,淩雙溪清晨醒來,孰料林羿同祁連都不在了,隻留下了個兩歲大的奶娃娃林澗深同一封信。信是林羿留的,他表示自己拐走了祁連去遊山玩水一個月,過幾日會有個人上山幫她一同養崽子。淩雙溪同小娃娃大眼睛瞪小眼睛,小娃娃似乎知道自己被親爹媽拋棄了,小嘴一撇,生出藕節一樣的胳膊,埋頭鑽進淩雙溪的懷裡,嚎啕大哭。淩雙溪輕輕順著奶娃娃的脊背,饒是她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搖頭歎氣,怎麼攤上了那麼一個爹?溫寒山收到閣主的飛鴿傳書,說爛柯崖上出了大事,立刻快馬加鞭往四海山趕,沒想上了爛柯崖就看見淩雙溪靠著老樹,懷裡抱著娃娃,下午陽光很好,一大一小兩個人,都睡著了。溫寒山就站在那裡瞧了很久,恍惚間竟然覺得自己好似是遠歸的丈夫一般。等淩雙溪醒來看見溫寒山,二人就都知道林羿打什麼主意,一時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默契倒是依舊在,一人燒水煮飯,一人哄著林澗深玩兒。哪裡曉得,這個林澗深打小就不是個省事的主,同淩雙溪玩了一會兒,瞅著淩雙溪,一雙眼睛亮晶晶水盈盈地,軟乎乎的小嘴“吧唧”就親了上去,糯糯道:“媽媽,喜愛。”淩雙溪忙道:“我不是你媽媽,叫姑姑!”林澗深脾氣擰,嘴巴裡不住重複:“媽媽,媽媽,媽媽!喜愛,喜愛!”淩雙溪前幾日確實聽見林羿每日逗孩子的時候就隻教這幾個詞了,心中還打鼓這麼點孩子怎麼就教這個,孰料這時聽小娃娃一聲一聲叫來,真是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也道:“姑姑也喜愛寶寶呢!”沒多會兒,溫寒山端著飯菜過來,林澗深這小鬼又衝著他,叫了一聲:“爹爹,爹爹!”溫寒山一想自己竟然搶了閣主的頭銜,當即頭發根都要豎起來了,忙道:“我不是你爹爹,叫叔叔,叔叔啊!”林澗深哪裡管他們,眼睛溜溜一轉,嘴巴裡又冒了一句:“媽媽,喜愛,爹爹。”這爛柯崖上此時一如既往的寂靜,唯有這石屋裡的一盞燈亮著,溫寒山與淩雙溪之間也被這句話給搞得十分安靜起來。淩雙溪急忙要抱那小崽子,那裡想到這小崽子一邊摟著她,嘴巴裡不住的“爹爹”“媽媽”“媽媽喜愛爹爹”“爹爹喜愛媽媽”地叫喚,小巴掌拍的那叫一個歡快。一邊說一邊跑,淩雙溪同溫寒山跟捉小雞崽兒一樣,捉住了還咯嘰格嘰笑。等好不容易將這個家夥哄睡著了,溫寒山才苦笑道:“我覺得閣主是故意的。”淩雙溪原本拍著林澗深,看著他睡沉了,聽見這話,倒是忍不住笑了。燭光一跳,一跳,淩雙溪忽然抬頭,展眉向他:“那,你喜愛我嗎?”她也不曉得怎麼就想問了。溫寒山這才真的愣了,看著那如蓮花一般清淡的女子,喜愛,怎會不喜愛呢?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就如日頭東升西落一般,對她的喜愛,早就在那裡了。淩雙溪等著他,也不焦躁,也不急切,就那樣安靜地看著自己,眼中澄澈,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就隻是等著他將那話說出來。於是他也看向了她,輕聲道:“怎會不喜愛呢?我已經喜愛你,好久好久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