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金枝鶴鳴(1 / 1)

沉淵 彆衡 1562 字 3天前

新王繼位乃是世家諸侯之間的正經事,相比較金枝劍會就輕鬆多了。因為劍會源自當年明光書院出學測試,後來又變化成諸世家展露自己少年的好時機,往年還有不少世家夫人專門來劍會上擇媳挑婿,所以更像是一場給少年人準備的歡鬨事了。燕東胤去世之前已經定下不蒼金枝劍會的諸多事宜,加上因為燕杯乃是書院教習,許多事宜起初就是由他來操辦的,所以比起七日前讓人緊張的繼位大典,這金枝劍會得心應手地多,至於燕信,則隻需要當好一個木偶就好了。劍會設在美人山一處天然形成的高崖平台上,這平台上有個妙處,於台頂崖端,不知何年月,生了一塊巨石,石上可容四五人騰挪起躍,據說當年不蒼先祖寒劍燕西江便是在此處練劍的,那燕西江是當年的天下第一的修武之人,所以這巨石也多少有些傳奇色彩。雖然今年的劍會多少有些不同尋常,縱然不知內情的,在場眾人也都經曆了洛陽那場大變,西涼複仇心勝,任氏聲名大起,不蒼老王新喪這諸多令人心中安定不下來的事,所以這劍會之後必有大亂,已然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可無論如何,那高高壘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壇女兒紅,環繞著女兒紅的兩麵層巒疊嶂的山峰,繞著山峰甭流不息的河水,終歸還是讓大家從前些日子的煩悶裡掙脫了些出來。這些女兒紅的黝黑酒壇子上還有四行金築小字,“結客少年場,報怨洛北邙。利劍鳴手中,一擊而屍僵”,字乃是書院裡言先生的字,如龍騰霄,透著一股子意氣風發,而詩則是出自漢季陳思王曹植,起初“結客”不過是一群同輩中人合起夥來生些事端,可此詩之後,結客少年場就成了少年人任俠好義、遊樂天下的時光,至於少年們最終落得什麼結局,卻是不在這詩的管束時光裡,而在詩外了。燕杯站在高台上,拉了長弓,射向擺在大石上的第一萬壇女兒紅,酒液向空中四濺開去,落在原本用靈力設置好的金枝花陣上,那陣被酒液催動,緩緩轉動起來,酒液被金光包裹成一顆一顆璀璨的琥珀珠子,連綴成一朵碩大的金枝花,在半空中盛開,看得眾人目眩神迷。燕杯朗聲道:“劍會這便開始了,少年們,現在這裡,是你們的了!”他的聲音並不高,也沒拽什麼雅詞文句,但是這簡簡單單一句被山間清風清清楚楚送到在場諸人的耳朵裡,登時就想起來一片歡騰叫鬨之聲,人群中當即就飛上兩個少年,各自報了家門,手中長劍一動,便鶯舞雀躍起來。燕杯特地也安置了玲瓏閣的地方,隻是玲瓏閣並非傳統世家諸侯,說來也不算什麼勢力,於是也沒安置明顯的標示,唯有林羿和祁連這兩人在那裡席地而坐,倒是比彆處要安靜許多。瞧著巨石上兩人華光飛舞,林羿笑問:“阿愚不上去玩玩?也給咱們掙些酒來喝。”祁連搖頭,雖說眼睛是看著台上在比試,但多少有些漫不經心,看了一陣,便將目光移到了她熟識的那幾個同窗故友身上。作為主人的燕信一臉呆相,那一身屬於帝王的錦繡衣衫將他整個人都遮掩得麵目模糊起來,淩雙溪站在他身側,一臉肅然;而本該最興奮的明川悠,也隻站在父親身側,臉上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大部分時候在瞥距離他們不遠的任空,任東方也站在任空身後,說來他也是個喜歡出風頭的,可這日也看著有些懵,沒什麼活力。而人群中,祁連沒有找到任西窗。而明光書院其他子弟,無論是出學還了家的,還是仍舊在書院的,都看起來有些興致缺缺。三年前重開的書院,當時引得天下震蕩,不料三年後卻教養出了這樣一群死氣沉沉的學子,人群中也不乏有人低聲感慨,明光書院終究還是落寞了,看來是該換一換,讓真正有本事的人重新指點江山了。林羿隨手折了幾片葉子,在手裡隨意翻折,眼簾低垂,看起來是在琢磨葉子,實際上卻留了半片眼睛掃著周圍,卻不防讓他發現一些沒想到的麵孔。除了許多被任氏收攏到門下的大小世家,萬裡之外的黑黎與白黎竟也來了劍會,更讓他有些不安的是,人群中還有幾個北方麵孔,看著他們高高的顴骨,平臉扁鼻,細眼黃臉,環繞一頭的辮發,分明是柔牙人的長相。林羿看向明川悠,果然明川悠的目光時不時也落在那幾個柔牙人身上,而且距離柔牙人不遠,已然站了幾個常服打扮的明川騎兵。林羿知道任空想生事,但是一時想不到任空將這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的勢力頭目全部聚齊在不蒼要做什麼,當然這裡麵一大部分應該已經算是任氏門客了,他正琢磨著,忽聽祁連“呀”了一聲,林羿抬頭,就見那石頭上終於站上了一個熟人,可這個熟人卻全然在意料之外。竟是夏羅。自洛陽之後,祁連就再也沒見過夏羅,也不知她是何時來的碧山城。就見那大石上,夏羅身穿書院子弟都有的流雲素衫,她身量不高,束腰束腕更是顯得她嬌小玲瓏,可偏生手裡卻還握著一柄比她要高出一半身子的大刀,更讓祁連提心的是,夏羅竟然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夏羅與書院中其他人都不同,因著那雙鬼眼,她與任何人都不親厚,總讓人感覺她並不屬於書院,或者更準確一些,她也不屬於這個人間,她就好似是老天爺忽然興起的念頭,派了她來冷眼瞧一瞧這人間諸多愛恨情仇。往日裡,她也確實如此。與夏羅對戰的是個持劍的端方青年,此人出生河東柳家,說不上什麼大族,但也是個穩穩妥妥教養出來的世家公子,看著眼前這個形容奇怪的對手,不由得也生出幾分忐忑。因著他也沒見過什麼世麵,好容易才收斂了心中困惑,展顏一笑,作出一副君子模樣,拱手道:“在下河東柳方欽,請教了。”就聽夏羅淡淡道:“明光書院,夏羅。”人群中一片嘩然,整整一個上午,也算比了十幾場了,始終沒有一個書院弟子上台,不料到了這時,好容易上了一個,竟又是這樣一個瞧起來有幾分詭異的女娃娃。邱景遲也坐直了身子,對於夏羅,他總是有幾分彆樣的心思,而此時她蒙著自己的眼睛,手持大刀,好似一個凡人站著巨石上的時候,他隻覺自己的眼睛好似也被蒙上了。忽也就這時,林羿懷中冒出一個久違的聲音:“呀,何年何月了啊?”林羿低頭,竟是自萬古樓後又睡了一大覺的老龍挑著這麼個時候,醒了。“小子,問你呢。”“您老人家怎麼醒了?”老龍慢條斯理:“睡飽了,自然就醒了啊。”林羿冷哼一聲:“您醒的倒是時候。”祁連全然沒有在意林羿這邊的聲響,她的注意力都被夏羅吸引去了。就見夏羅持了手中的長刀,橫平而推,數直而立,說實話那她那一路刀法看著實在有些笨拙,刀裡連武靈都沒修煉出來。在場諸人瞧著架勢,起初還以為她有什麼奇招,可等了許久,就隻見她一個小姑娘揮著大刀,在高台上傻乎乎揮來揮去,不由傳來許多噓聲。可場中所有明光子弟,無論已經出學歸家的,還是依舊在學的,全部都站了起來,就連林羿這個書院三月遊的家夥也都開始有些嚴肅了。因為夏羅的那一套刀法,他們全部都熟悉。它實際上並非一套刀法,而是一套劍法,但它的用途不在於行武,而在於教化。因為世家子弟都各自有家傳武學,所以書院並沒有專門的武學傳授,隻有許輕樓教授兵法,唯有這一套“鶴鳴劍”乃是所有學子必修。這套劍法化自小雅中的《鶴鳴》,一招應對一句,這套劍法由邱景遲親授,其用意在勸慰學子謙遜溫善,勤奮上學,動心忍性,成就如玉君子之品德。邱景遲看著那個被他從山村裡帶出的小女孩,站在山石上,笨拙但是認真地揮舞著手中大刀,心中不免五味成雜,他教授學生的道理,這時被學生使來,似乎是在詰問他什麼。而所有的明光子弟也都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暗暗誦念:“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魚在於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巨石上不明所以的柳方欽好容易耐著性子陪著夏羅走了幾招,終於手中劍花一挑,一道微光閃過,寶劍削落了夏羅的一縷發絲。柳方欽收劍立定,對夏羅拱手:“夏姑娘,承讓了。”夏羅微微頷首,沒說話,拖著刀從巨石上走了下來,她臉上依舊蒙著白布,可卻能準確的走到明光弟子身側,但是她並沒有停留,而是等著他們讓開一條路,緩緩下山去了。明光弟子都看著她的背影,莫名心裡好似被什麼觸動了一般,可又說不上到底是什麼。忽的巨石上飛上一人,劍鋒一抖,朗聲道:“明光書院,任東風,請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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