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祁連伸手去摸,林羿知道她是想摸自己傷在如何,重新握住她的手,道:“阿愚,我現在好虛弱,好痛,都沒法走路,你要哄哄我。”祁連張了張嘴,不知所措,又聽不出來林羿那聲音裡到底是真的很痛,還是嘴巴上占便宜,這時又聽林羿道:“我知道你現在不能發聲,那就算欠我一次,以後我要討回來的哦。”祁連於是很老實的點頭,林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任憑今日不安、惱怒、不痛快,全數散了個乾淨,拋在了腦後。“好了,現在我們回書院吧。”林羿扶著牆站起來,祁連聽見聲音,忙也站起來,想要去扶,林羿捉住她的手,道:“可不能就讓他們這樣冤我們吧,我幫院長揪出內賊,他可得好好謝我呢。”祁連點頭,林羿將手搭在祁連肩膀上,道:“我走得慢,你看不見,咱倆現在,可謂一弱一殘,很是登對呢。”祁連聽他一直同自己玩笑,安心了不少,老老實實扶住林羿,二人步履蹣跚往書院走去。若說之前林羿心中擔憂那樣許多,擔心自己控製不住體內那股殺戮暴虐的邪氣傷害祁連,今日在他發現原來危險就隱藏書院之時,這些擔憂就全部變成了後怕。真正的惡人從未離開他們左右,而當祁連那樣慌張恐懼地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所有對自己的懷疑都瞬間煙消雲散,哪怕他小腹被人家用刀戳了口子,虛弱地挪動都有困難。但他依舊心裡生出無限勇氣,無論如何,無論做什麼,他也不要讓她一個人,他要護著她。這個信念始終都在他心裡,隻是有時會因為他對自己的恐懼而隱藏起來罷了。如此想,他就輕鬆了。一輕鬆下來,嘴裡就顯得不太老實,二人走得很慢,林羿仗著祁連現在除了能聽,什麼都做不了,嘻嘻哈哈道:“阿愚,我有些心裡話,要講給你聽,你聽不聽?”祁連認真走路。林羿又道:“聽說有日你們在晚課上聊天,你同他們說與我關係非凡,不知是什麼關係?”祁連臉上一燒,她何時說過關係非凡的話?林羿繼續道:“哎,我可是聽了輾轉難免,我就想啊,我與我們阿愚到底是什麼樣非凡的關係呢?”祁連沒他轉彎轉地這樣快,她現在隻是想平平安安到書院,將林羿的罪責洗刷乾淨。不過雖說如此,但是林羿在她耳邊嘮嘮叨叨著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諢話,卻也讓她沒有先前那樣焦躁和緊張了,有時還會不由自主彎起嘴角。這一路之上倒是太平,即沒遇到能害他們的,也沒遇到能幫他們的,祁連多少有些困惑,如果蕭章就在附近,回書院這一路應該是最佳截殺他們的時機,那麼他為何不出現呢?二人走了幾乎小半日,才總算到了山門附近,仰麵看著長長的石階,林羿拍了拍祁連,道:“就到這兒吧,等會兒讓他們來接。”祁連點點頭。她這時眼前的那層朦朦朧朧的紗帳褪下去不少,視物也更清晰了一下,低下頭去找林羿的傷口,就見他捂著的小腹那裡已經血紅一片,方才一路之上隻聽他逗弄自己,竟是全然沒有察覺到他傷地這樣重。“我……我……”她的聲音雖在慢慢恢複,但隻能說出一兩個詞,林羿看她著急地指自己又指山門,意思是你先坐著,我去叫人,笑著拉過她的手,包在自己手掌裡,道:“阿愚,你同我坐會兒吧,他們會來接我們,畢竟,他們還懷疑是我殺了人呢……你坐下來……我們好久沒有兩個人安安靜靜坐會兒了,陪陪我嘛。”說到後麵,竟然還帶出了點撒嬌的語氣,隻是他現在臉色煞白,嘴唇乾裂,一絲血色都沒有,撒嬌也實在有些有氣無力。見祁連又將眉頭鎖起來,他伸出手指,想將她的眉頭抹平,可是他坐著,祁連站著,他夠不到,於是繼續用方才那副撒嬌的口氣道:“阿愚,你太高了,我夠不到。”祁連垂頭看著他,雖說還是看不清楚,但是那雙黝黑的眸子濕漉漉的,看的她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得蹲下來,任憑他伸出手指撫上自己的眉心。林羿的手依舊冰涼涼的,同往日那溫暖乾燥的觸感全然不同,方才在山洞裡祁連還感覺不甚分明,這時確是清晰了。她仰著頭,看向他,林羿的手指就在她的眉心,一點一點移動著,耐心的想要熨平她越來越緊的眉心。山門之上傳來鐘聲,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林羿衝祁連咧嘴一笑:“你看吧,若是你早些蹲下來,我們還能再玩一陣,唉……記在小賬本上吧,就算你又欠了我一次。”祁連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就已經欠了林羿兩筆帳呢?被眾人接回書院之中,邱景遲沒有為難林羿,見林羿受傷,他也是驚訝,風不悔在一旁替他救治之時,邱景遲就盯著那一條細長的傷口,目光半分都沒有移動。林羿撐著手臂,笑道:“院長若是從這傷口裡看出什麼,不妨說出來嘛,裝在肚子裡,多沒意思。”邱景遲道:“那你要將你那一船小玩意的秘密說出來嗎?”林羿搖頭:“那是我的護身符,不能說。”邱景遲冷哼一聲,道:“既然無事,那就去典刑堂吧,我倒要看看,是誰人在我書院裡,做這殺人的勾當!”風不悔好像紮粽子一樣將林羿林羿裹好,又從藥箱裡拿出一碗熬好的藥汁塞進祁連手裡,祁連忙接過飲儘,雙手將藥碗遞過去,風不悔接過碗,對於那些不聽話的病人,他從來沒什麼好脾氣,也不再理她。典刑院大堂裡,林羿側躺在擔架上,躺在他身側的就是那四具從湖裡撈上來的屍體,在場諸人與昨夜並什麼分彆,唯一就是依舊不見夏羅的蹤跡。燕信看見他受傷,剛想哭嚎上來,林羿忙向他身側的淩雙溪使個眼色,好歹是扯住了多情的燕世子。大堂裡悄然無聲,看著林羿受傷,眾人一時倒都不太好意思做那個先出來逼問的人,林羿環顧一圈,淡淡道:“誰說人是我殺的?”無人應聲。林羿笑著看向邱景遲:“院長,我又不是威脅大家,你們既然有人說人是我殺的,那至少站出一個人,與我對質一下吧。”眾人麵麵相覷,換做任何人被指認做殺人者,都不會像林羿這樣無所謂地斜躺在那裡。他雖然看著麵無血色,可一雙黑眸愈加黑亮,笑看眾人之時,叫在場諸人莫名就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林羿被林氏逐出家族之中,天下人都將他當作棄子落水狗,雖然麵子上稱一聲“林公子”,但心中都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而此時當他們真正看到這個受了傷虛弱至極的年輕人,依舊可以用那樣雲淡風輕的表情躺在四具屍體側旁,平靜地等待著來自諸人的詰問與審判,心中卻不由都生出些恐懼。至於那恐懼從何而來,卻不得而知。見無人站出來,任西窗定了定神,邁步出來,衝邱景遲及教習各行了禮,又看了一眼祁連,這才對林羿正色道:“我們並非說你便是殺人之人,隻是那練鬼之術乃是邪術,你這些日子就在後山練鬼,這四人又是死於練鬼之術,所以你有必要向大家解釋清楚。”“哦,這樣啊……”林羿點點頭,又問,“我練鬼,你看見了?”“我……”任西窗發覺林羿總是有辦法將自己激怒,他努力平靜下來,沒有回答,卻是反問:“林公子如此說,是不是也認了自己是在練鬼?”林羿道:“你沒看見,那就讓看見的人來說,燕世子,我練鬼,你看見了,對嗎?”燕信猶豫著從人群裡走出來,不知道是該說自己看見,還是該說沒看見。祁連看了看他,燕信臉上更是露出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林羿笑:“無妨,你照實說,前夜你自林邊路過,看林中鬼火盈盈,進到林中,看到了什麼?”“呃……我看到……”燕信見林羿笑得一臉真誠,索性就將那夜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邱景遲始終麵無表情,倒是燕杯在一旁道:“按你這樣的描述,林羿與夏羅所練乃是死在後山百餘年的老鬼了,而非新死之鬼。”平穀卻道:“那隻是前夜,這並不能代表他就沒有練新鬼。”林羿道:“嗯,有道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任少主。”任西窗道:“你問。”“既然任少主並沒有親眼所見我練鬼,那麼任少主是如何這樣篤定知道的呢?”說罷他又轉身向邱景遲,“院長,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任少主乃是任氏少主,家學淵源,正人君子,絕不可能信口雌黃吧。”任西窗一滯,邱景遲聞言看向了他,問道:“任少主,可有什麼,沒有說出來的是由?”任西窗猶豫了許久,才從衣袖裡拿出一張字條,轉身遞給了邱景遲,低聲道:“昨夜,有人將這字條扔進了弟子的窗戶,弟子便是如此知道林羿在練鬼,不單他在練鬼,而且知道他修習的乃是萬鬼之術,還是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諸位若是不信,讓他解開上衣就知道了。”林羿原本隻是激任西窗一激,他隻是確定自己練鬼除了燕信見到,並沒有其他人,縱然有人窺探,也絕對不是任西窗。在他眼裡,任西窗這個所謂的君子,雖然有點蠢,但並不壞,他能站出來,定然是背後有人。但他卻沒有想到任西窗知道這麼多,連自己身上有萬鬼印記都說了,他倒是不怕當這麼多人脫衣,橫豎他練鬼也已經不是秘密,他隻是怕祁連知道自己在替她實驗萬鬼,怕她看見自己身上那些裂口。果然,祁連在聽見這話之後,猛地看向林羿,林羿心中一緊,知道瞞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