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一驚，這聲音聽著很熟悉，隻是一時還沒想起來，不過接下來一個略帶著戲謔的男聲響起：“在下許輕樓，明川少主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明川少主？豈不是那日最先破了行夢崖幻境的明川悠。隻聽明川悠又道：“許輕樓又是誰？”那男子慢悠悠道：“許輕樓就是在下，在下就是許輕樓，在下已經說與明川少主了，少主是哪裡有問題？耳朵？還是……”那男子沒有將話說完，可縱然憨傻如祁連，也聽出來話的下半句是“耳朵還是腦袋？”祁連以為按著那明川悠的驕傲，定然是要生氣的，可熟料明川悠隻是笑了一聲，並沒有惱怒，反而道：“好，不說實話是不是，那我換一個問題，那你為何會出現在裕興關幻境之中？”“在下是明光書院的兵法教習，是裕興關的守鏡人，出現在幻境之中，有什麼奇怪？”祁連想起她那時在幻境中遇到的教習吳用，忍不住偷偷張望了一眼，隻見湖邊立著一個粗布麻衣的書生，臉麵平常，氣度普通，手裡提著的也是一柄不甚出奇的長劍。隻是那雙眼睛……祁連心中一動，那雙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讓她想起元城幻境中的花城。隻聽明川悠讚同道：“如此說來，倒是也不奇怪。”許輕樓笑：“既然如此，那在下是不是可以走了？”卻不料明川悠仰頭，又道：“那我再問，你為何救我？是以為憑我自己的本事，破不了那幻境嗎？”“……”這問讓許輕樓頓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才猶豫著答，“明川少主的本事天下皆知，在下哪裡敢小瞧，在下出手，那全然是因為……因為……”“因為什麼？”明川悠的聲音微微有些低下去，呼吸聲也有些急促，似乎在等一個答案，用來證實什麼。卻不料許輕樓悠悠一笑：“因為在下思慕少主已久啊。”“你！”這話讓明川悠惱了，祁連也暗暗皺眉，這許輕樓既然是書院的教習，怎能如此容易說出思慕學生的話？許輕樓看明川悠惱怒，笑道：“早在那日茶館裡，不蒼山的燕信殿下不是因為點破了，此等時，說多了，就不美了。”明川悠一惱，懶得再同那許輕樓廢話，手中劍光一閃，一道霞光直劈了過去，許輕樓隨意閃過，遙遙衝明川悠拱手，聲音裡不無得意：“明川少主，那我們就八月十五，書院見了！到那時，在下再向小姐慢訴相思之情！”明川悠拉開長弓，一箭追著一箭，連作一線飛向許輕樓，許輕樓手背在身後，倏忽一聲倒掛入水，躲了開去，再要尋他，已經沒了影子。祁連莫名遇上這樣一幕，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再一聲破空，明川悠的箭卻是衝著她藏身的大石而來，她急忙就地一滾，隻見那一箭竟將大石生生破做七八塊。祁連體力尚未恢複，方才一滾幾乎用儘了全部力氣，此時就隻能看明川悠一臉寒色看著她，冷著聲音道：“聽夠了嗎？”祁連一時窘迫：“抱歉……我……”明川悠看她不動，又道：“那時聽說沉淵的人都是懂禮的君子，我還心中頗為敬佩，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偷聽人家牆根的小人。”祁連不知如何辯解，她又不想自己身中萬鬼的事被旁人知曉，隻能沉默。看祁連不動，且臉色不好，明川悠方才對許輕樓凝的一股惡氣多少散去一些，轉而開始關注起祁連。明川悠的脾氣從來都是來的快，去得也快，察覺到祁連的異樣，心中暗道怕是方才自己說話過分了。這些日子她自也注意過祁連，知道她為人沉靜，若是她身旁那個林羿做出偷聽的事，還算能理解，至於她，應當是不會。明川悠是個很自信的姑娘，無論是對自己的武藝還是學識，或者戰場的謀斷，亦或是看人的本事，總之但凡出現是她自己作出的判斷，她都自信自己是對的。“我……”“你……”二人一起張嘴，又一起停了下來，明川悠道：“你說。”祁連這才略有些吃力的站起來，向明川悠拱手行禮，道：“實在抱歉，我並非有意，但也確實不該，明川少主生氣也是應該的，不過我可以保證，今日所見所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若是我泄露半句，隨明川少主發落。”明川悠看她這樣一板一眼，撲哧一聲樂了：“你是個老古板嗎？同我大哥似的。”“我……”“算了，我也該同你說聲抱歉，我本是生那許輕樓的氣，遷怒你罷了，莫要放在心上，剛才那一箭沒有傷到你吧？”祁連緩緩搖頭，明川悠忍不住又問：“你身體不舒服？”“沒有……”明川悠看她不想說，也不再多問。祁連想告辭離去，不過明川悠卻歪了歪腦袋，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看著祁連，道：“你是回玲瓏小舟？”祁連在荷花渡當然也無彆的地方可去，隻能點頭，倒是不想明川悠道：“早就聽說那玲瓏小舟很是厲害，隻是一直沒抽出空來，今日倒是巧了，帶我去見識見識吧。”祁連看她方才那那樣生氣，一轉眼就變了樣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她發覺自己自下山之後，與人相交都有些困難，不知如何說話，不知如何笑，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真實的感想。唯有林羿，縱然他們之間也有許多讓她無法分辨的東西，但是對林羿她是平靜的，似乎做什麼都是可以的。無論祁連如何想，反正明川悠才不管她，親親熱熱上來摟了她的胳膊，祁連從未與女子這樣接觸過，越發尷尬起來，想要掙脫，卻又掙脫不得，隻能看起來好似一對新結識的好朋友一樣往小舟去。二人方到小舟，卻遙遙看見一個儒服中年男子同一個書生模樣的鑽入了玲瓏小舟。說來也巧，那書生恰是她們剛剛見過的那許輕樓，而那儒服中年男子，則是明光書院的院長邱景遲。明川悠半眯起眼睛看著那許輕樓：“這家夥，跑得倒快。走，我們過去聽聽他們做什麼？”祁連皺眉：“偷聽非君子所為。”“你方才不是偷聽？”明川悠瞥她一眼。祁連正色道:“方才是無意之失，現在卻是故意了，明川少主若是因那事生我的氣，我自是認的，可若是因著這事脅迫我去做一樣的事，卻不能了。”明川悠氣悶，瞪著祁連，倒是沒想到這家夥看著木納，還挺會說道理。祁連看她盯著自己，又開始無措，卻不料明川悠氣了一氣，忽而又展眉一笑，“那若是如此，就不偷聽了，光明正大的去聽。”接著不等祁連說話，她抓過祁連的手，扯著她就進了小舟。玲瓏小舟裡，邱景遲一件一件端詳擺在櫃子上的那些小物件已經足足有半個時辰，陪在他身旁的許輕樓也換了一身素整乾淨的袍子。常小風認出來許輕樓正是他們初來荷花渡時遇到的那個自稱不修武靈的客人。這家夥走後，常小燃發現丟了一枚香球，而接著他們就聞到了滿城的茉莉花香。後來小燃同林羿說起過這事，林羿隻說知道了，也並未追查，今日又見這小賊，常小風氣得跺腳，再加上這討厭鬼的眼神，更是讓他忍不住想要上去撓他，隻可惜林羿讓他壓一點脾氣，對客人要懂禮一些。要知道他之前的囑咐可是“喜歡客人賣一件給他，不喜歡的隨你們打出去”，天知道這個不著調的公子又想什麼，可無奈林羿出了門，於是他隻能忍著。邱景遲看了許久，感慨道：“真貴啊。”常小燃比劃了一下，常小風沒好氣道：“我家公子說了，邱院長若是喜歡，挑幾件帶回去把玩。”邱景遲又問：“這些都是你家公子所製？”常小燃繼續比劃，常小風道：“是，公子說了，銅啊鐵的不見得多稀罕，這鍛造之法還值些錢。”聽到這話，邱景遲望了一眼他身側的許輕樓，恰好之時，明川悠扯著祁連一步踏進了小舟，常氏姐弟看見祁連回來，忙迎了上去。常小風道：“姑娘姑娘，你可算回來了。”許輕樓看見明川悠，二人相視一笑，各有心機，好似機靈貓遇上伶俐狐，誰也不肯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