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蒼之約(1 / 1)

沉淵 彆衡 1823 字 3天前

林羿出門幾日,沒有說去做什麼,也沒有講歸期,隻說明光書院開學前一定趕回來,叫常氏姐弟照顧好祁連。祁連本道無妨,可林羿來同她一本正經告辭的時候,心裡多少還有點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許久隻說了一句:“在外小心。”林羿問:“你不問我去做什麼?”祁連想了想,依言詢問:“呃……那你要去做什麼?”林羿卻又不願意回答了:“不告訴你。”“這……”祁連哪裡知道那林羿九曲十八彎的心思,“為什麼啊?”林羿似笑非笑:“哪裡有我讓你問,你才問的道理。”“……”祁連不覺有些尷尬,假裝伸手將頭發彆到耳後,不過她從來發絲不亂衣冠肅整,也實在沒什麼很懂事的頭發能幫助她緩解緩解此時的境況。林羿看她窘迫,笑了一聲:“與你玩笑呢。”說到這裡似乎又想到什麼,沉了臉道:“這些日子彆亂跑,最重要的,不準用攜雲!有事讓小燃姐灰鴿送信給我。”祁連乖巧地點點頭,林羿心中一軟,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祁連一驚,亮著眼睛看他。林羿越瞧她越可愛,眼睛一彎,露齒一笑,躍上一匹快馬,向她揮手道彆。祁連於是也揮手。林羿看著她平靜的樣子,心裡湧出古怪的渴望,若是此時祁連能撲上來抱住他,大喊“林羿哥哥不要走”或者“林羿哥哥帶上我”,那得是什麼感覺?隻可惜,祁連猜不到他想什麼,揮過手後就隻平靜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趕快離開,自己好去做自己的事。林羿無奈搖頭,轉身縱馬,很快就消失了蹤影。騎著快馬奔出好幾裡地,林羿才放慢了馬韁繩,扭頭望了一眼早已經看不見的城。林羿自言自語:“真是個呆子……”這話也不知是說誰,但實際上他不知道的是,祁連並沒有立刻離開,她也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恍惚了許久。上一次林羿是在祁連不知道的時候離開,第二次是祁連沒有征兆的離開,這一次倒算是正兒八經地有個告彆的過程,可莫名就是有些酸酸澀澀的感覺。待祁連回了小舟,常小燃拿了一封請柬過來,銀絲金梅紙,蒼勁有力的筆鋒,上書不蒼王邀約,往驛館一敘。常小燃衝她比劃一下,常小風在一旁道:“阿姐問,要不要同公子說一聲?”祁連搖頭:“他剛走,不必了。”常小燃又比劃,常小風道:“阿姐可以陪你去,阿姐可厲害呢,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祁連看出常小燃眼睛裡的擔憂,許是愛屋及烏,常氏姐弟待林羿忠心,待她也很誠心。有時她會感覺這對姐弟好像兩頭隨時想要奔逃的麋鹿,心思警覺細膩,他們隻相信林羿,也隻願意在林羿麵前袒露溫柔與和善。祁連於是道:“我母親應該算是不蒼王的姑母,有一些親戚關係,想來不蒼王邀約,也應該是源於此,小燃姐若是不放心,在暗處跟著,隻是莫要讓那不蒼王發現,可好?”常小燃笑開了花,使勁兒點頭,常小風在一旁撇嘴:“要是公子也像姑娘這樣懂事聽話,知道我們這些當仆人的心思,就好了。”常小燃一巴掌拍在常小風的腦袋上,常小風嗷嗷嗷直叫。祁連看他們姐弟親厚,不覺有幾分羨慕。次日,淩雙溪親自來請,祁連一路在車上不言不語,淩雙溪也不多話,待到了驛館,淩雙溪將祁連引到一處茶室,道:“祁少主少候,雙溪去通稟陛下。”祁連頷首:“有勞。”茶室中熏著乾桂枝,香氣清甜,一麵臨水,清風拂麵,軟簾輕搖。祁連站在水側,水麵裡浮上一雙眼睛,是常小燃,常小燃與祁連打過照麵之後,好像一條碧綠的遊魚,鑽入水底,水麵平靜如斯,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收到不蒼王的這張家宴帖自然是意料之外,她雖然知道自己確實與不蒼山有親,卻並未想過去認這門親。幼年時母親很少談起不蒼山,似乎一點都不想念那個理當被稱作家鄉的地方,於是祁連也就沒什麼感覺,而此時站在這裡,也確實有些不自在。之前雖說讓常小燃跟著,本意隻是為了讓那二人安心,可此時當她一人站在這陌生的茶室裡時,想到身邊有熟悉的人,心中的不舒適多少退散了一些。聽見門外有響動,回身去看,就見見一中年男子大跨步走進茶室,男子形容威嚴,衣著華貴,乍一看與那個總是笑成一團的燕信沒有半分相似。男子坐在正堂,看著祁連,道:“祁連?”祁連行禮:“見過不蒼王。”燕東胤看向祁連,那身黑色的與在幻境中不同,此時看見真人,確實讓他憶起年少時的燕梓姑姑,不過相比較少女時張狂明豔的燕梓,她的這個女兒卻多少有些平淡了。祁連察覺到燕東胤在打量自己,隻是垂首不語,許久才聽不蒼王問:“字愚山?”“是。”“你父親所取?”祁連搖頭。“那是何人?沉淵還有長輩?”祁連頓了頓,道:“是林羿。”“胡鬨!哪有隨便一個後輩子弟取字的道理?”祁連不語,她雖然能懂燕東胤為何那般大發雷霆,但是她並不試圖解釋,也不想辯駁,她知道林羿對自己的意義,也喜歡他取給自己的字,並不覺有什麼。燕東胤再一次打量這個站在堂前的少女,清瘦挺拔,方肩瘦腰,四肢修長,眼眸清淡,平靜如水。她更像她的父親,可是臉麵之上掩不住的倔強之氣又像極了她的母親。燕東胤收斂了怒氣,道:“你的母親是不蒼玉鳳長公主,算起是孤的姑母,所以孤是你表兄,你可稱孤一聲皇兄。”祁連隻是聽著,沒有應答。燕東胤又道:“此次明光書院的考試,你完成的不錯,也算不負你父母教導,不過孤已經與邱院長商量過,幾日後孤啟程回不蒼山,到時你與我一同回去。”祁連臉色變了,問道:“為何?”“帶你回去,自然有帶你回去的道理,等安頓下來,過個一年半載,你也住習慣了,孤會替你做主,尋一份好親事,現在天下四處皆不太平,但不蒼山總可保你一生順遂平安。”祁連明白了,不蒼王是在可憐沉淵隻有她一人,也不知是不是念在親戚的情分上,幫她一幫,反正不蒼山足夠大,養她一個,就同養一隻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彆。她低聲道:“多謝陛下,隻是我還是想留在明光書院。”“邱院長還沒有開口同意。”“但他也並沒有拒絕。”燕東胤看著祁連好一陣,問道:“你果真要去殺項雀?”“是。”“就你一人?”祁連點頭。“小孩子意氣……”燕東胤笑了一聲,“回去收拾收拾吧,趕在七月底出發。”祁連看向這個聞名天下的不蒼王,隻見他身材高大孔武,雖兩鬢白發,但雙目炯炯。窗外傳來一陣水聲,不知是魚,還是常小燃,祁連發覺縱然有那層親緣,但是她對眼前這個人也極其陌生。他什麼也不知道,也不願意去知道,她自然明白他的好意,也知道自己是該感激的,可她並不需要。於是她整肅衣衫,拱手行禮,正色道:“祁連謝過不蒼王好意,但我確實不能在這個時候同您去不蒼山,日後或許可以去看看娘親長大的地方,但不是現在,我有要做的事,它很重要,很重要。”祁連嘴笨,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隻能說那件事很重要,燕東胤看著她,想起當年一意孤行的那位小姑母,決絕的厲害,想來還心有餘悸,於是沉默一陣,退了一步道:“若是你執意,孤也無法,隻是孤有一個條件。”祁連等他繼續,燕東胤道:“你不要再用沉淵的名號,以不蒼山的身份留下,從今之後,你是不蒼山墨雲郡主,這樣就沒有人敢在明光書院傷害你。”墨雲郡主。沉淵尚黑,故取墨字,沉淵使衡雲令,故取雲字。祁連發覺方才她以為不蒼王隻是可憐她,似乎是想錯了,也許不蒼王真的想要對他好,不蒼王已經給到了他所能給的極限,他希望用這個方法來保護她。可是這份保護要讓她放棄那些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她依舊是不能願意的。於是不蒼王看著祁連再一次,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離開茶室的時候,淩雙溪送祁連離開行館,二人沉默著穿過一片綠柳林,淩雙溪忽然道:“陛下從未被一個人如此拒絕過。”“我並非有意。”“其實你這個人什麼都不需要說,往那裡一站,就是答案。”“……”“我對你挺好奇的。”淩雙溪停下腳步,看著祁連。祁連這才得以機會真正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的年紀與自己相仿,但周身已不是少女氣派,已然是躍過了豆蔻之年的成熟女子,好似家中長姐。她一身微藍長裙,腰墜白玉,額間點翠,鳳眼薄唇,膚若白玉,她發間乃是一支穿枝菊紋釵,繞著一圈細白珍珠,她不言語的時候很嚴肅,可此時卻微微一笑,妝容細致的臉麵就生動起來,讓祁連不禁生出了好感。“好奇?”“不單好奇,還有些......羨慕......”淩雙溪頓了頓,又輕聲道歉,“抱歉,雖然這樣說並不合適。”祁連搖了搖頭,以示無礙,淩雙溪向她行禮:“那雙溪就不送了,我們書院再見。”“好。”淩雙溪微藍的背影,發間步搖輕輕搖動,消失在了綠柳之間。祁連知道她在抱歉什麼,也或許知道她在好奇什麼,但是唯獨不知,她在羨慕什麼?待回到小舟,常小燃已經先行到了,見到她就連連比劃,常小風被她姐逼得唾沫亂飛,語速飛快:“阿姐說不蒼山沒有好男人,沒有好親事,不蒼山誰都配不上姑娘,這天底下就一個人能配上姑娘,姑娘不要去不蒼山……姐,你慢點!都是車軲轆話,彆比劃了!”祁連道:“小燃你莫急,我已經同不蒼王說了不會去的。”常小燃猶豫著,又比劃了幾個動作,常小風於是也模仿著他姐遊離的手勢,緩慢地問:“可是你說的是現在不會去,以後呢,以後也彆去了,咱們公子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如果……如果……姑娘……哎呀姐,你這說什麼呢!”常小燃歎了一口氣,隨便比劃一下,意思是她去準備晚飯了。祁連站在原地,不太明白常小燃為何這麼激動。倒是正在山路上恰遇到暴雨在一處草棚下避雨的林羿,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一時也分辨不出來是有人想他了,還是傷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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