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手中藍光一盛，數隻霜蝶自攜雲中飛出，林羿笑道：“緋衣侯真是翻臉如翻書啊。”蕭章笑道：“林公子就不必同在下說這樣的話了，既然都到了這樣的地步，林公子是不是該先一劍捅死了沉淵的小妮子，免得她的魂魄被我修成鬼篆啊。”蕭章手中一晃，隻見得之前在明鬼殿被他吸入符篆的沉淵弟子整整齊齊站了一排，統統低眉順眼，儘數排在祁連身前。林羿手中一空，是祁連劈手將金蓮自他手中奪了，林羿低吼：“阿愚，你要做什麼？”祁連將攜雲拋向空中，喊了一聲：“攜雲，帶著林羿，去！”攜雲陡然衝到林羿足下，林羿一晃，就被帶著向上飛去。林羿急道：“攜雲，攜雲，回去！”可無論他如何嚷叫，攜雲根本不聽他的號令，帶著他越飛越高，而祁連也離他越來越遠。隻能見得黑洞之中，一團金光舞動著，隨著那金光的舞動，鬼化成灰，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沉淵弟子。祁連是想玉石俱焚。就在攜雲即將衝出黑洞之時，林羿足下一蹬，自攜雲上一躍而下。攜雲成了一把無主的空劍，散著淡淡藍光，空飄飄懸在半空，好在它還記得執行祁連的命令，在林羿下墜之時，它亦衝到林羿足下，一人一劍再度滾落到祁連身側。祁連哪裡料到林羿竟然會從上麵再度跳下來，握著金蓮退到他身側，怒道：“你做什麼？”林羿笑看見祁連還完好，心中安穩，笑道：“外麵世界無聊，我才不要一個人。”“你！”祁連氣極，林羿卻握住她的右手，不理她的掙紮，道：“阿愚，我斷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你就再信我一次，最後一次。”祁連看著林羿再度拿出風信，這笛子就如林羿一樣，變化多端，詭異難測，卻總可柳暗花明，似乎灰燼之中也可被它引出一線生機。一群厲鬼再次向二人撲來，祁連縱著攜雲，手中金光閃爍，那群厲鬼遇到金蓮所迸出光芒，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接著被燒成灰。蕭章登時怒極，祭出獵鬼符，妄圖再一次召出沉淵的鬼魂，隨著那鬼符轉動，整個山洞亦發出咄咄哆之聲，隻見洞壁中忽然飛出一具石人，接著數具石人儘數飛出，獵鬼符招鬼，祁連登時明白道：“不好，那石人裡藏著沉淵曆代掌門棺槨！”她話音未落，就見得數具石人飛旋出來，撞擊著整個山洞開始搖晃，巨石自頂端砸落，一塊巨石順著山體就向林羿砸來，祁連禦劍捉過林羿，在亂石之中左右閃避，那蕭章行走不便，無奈隻得收了獵鬼符，慌張逃命。獵鬼符一去，石人儘數回到山壁，但是震動依舊未停，而原本嵌入在山體中巨龍的屍骸也開始翻動起來，紫光閃爍其中。“哈，哈，哈！”空中傳來數聲大笑，似天外之音，覆壓下來。二人顧不上疑惑，禦劍快速上行，就在將到山口之時，那屍骸猛地橫掃過來，攜雲不穩，祁連一把將林羿捉住，扔了出去，林羿落在地上，就見得祁連已經與攜雲再一次掉落山洞，隨著下墜的石塊，失去了蹤跡。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林羿如何都反應不過來，方才還在他身邊的祁連，就這樣忽然又消失了。他衝著洞口大喊幾聲“阿愚”，一絲回應也沒有。隻見紫光依舊翻滾不停，而自他足下栩栩升起一個巨大的金光環咒，隨著環咒的金光越來越盛，那翻動的紫色屍骸終於再一次沉寂下去。“你是誰！出來！你把阿愚弄到哪裡去了！”山頂上，隻有一陣山風緩緩搖動鬆樹，什麼也沒有，好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沒有祁連，沒有沉淵，一切都不存在一樣，隻有茫茫的四海山，層巒疊嶂，此起彼伏。林羿頹然坐在地上，茫然看向四周，隻發現自己正在一處山巔上，茫茫白霧，隻是影影綽綽之中，似乎有一處神殿。林羿走了幾步，到了神殿外麵，隻見神殿之前的白霧散去，林羿跨步入殿，殿口懸著一個沉木牌匾，三個篆字，書“明鬼殿”。“明鬼殿？難道這裡才是真的明鬼殿？”卻見得那用黑色巨石搭成的大殿之中，空空蕩蕩，唯有中間一根白玉石柱，石柱上鐵鏈鎖著一條長龍，準確的說，應該是一條長龍上半身，它的下半身深深埋入地底，想來應該就是被他發現的地方。但最奇怪的是，這條龍，沒有頭顱。縱然是林羿，看到如此奇怪的場景，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林羿問：“你是誰？”“小子不妨猜一猜？”一個聲音環繞在神殿之中，無處不在。林羿忽然之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是，傳說中那條跟隨盤古開天辟地，後來化作紫金玄鐵的龍君紫帝！”“哈，哈，小子果然聰慧！”林羿沉聲道：“祁連呢？”紫帝聲音中微微帶了一絲調笑：“你這小子，旁人若是見到這樣的場景，難道不該問一問吾的來曆，吾的頭顱去了哪裡，紫金玄鐵的奧秘等等，你怎會隻問一個小姑娘的下落？”林羿不語。大殿之中，一團紫氣慢慢凝聚，變化成一個懸在半空中的龍首。那龍首雙目如金，仔細打量著站在殿中的少年。“你天賦卓絕，假以時日，定是個能翻卷天下之人。”林羿在它的注視之下，依舊不語。“吾可以幫助你！”“幫我什麼?”“這天下的權勢、財富，對你都不過是探囊取物，吾已經聽到了，而且你說的並不是大話，吾知道你可以。”林羿心道，果然，這老龍一直都在，第一次地動是因為蕭章祭出了獵鬼符，想要吸走將沉淵魂魄，第二次是如此，若是猜的不錯，看來這老龍是被沉淵曆代掌門的魂魄封印於此，蕭章的鬼符弄鬆了封印，才讓這老龍有可乘之機。說不定它的頭，就是被沉淵先輩裡的某個人給斬斷的。林羿對紫帝道：“所以呢，你還能助我什麼?”紫帝卻似乎就在那個瞬間看透了他一般：“小子，你不要試著欺騙吾，吾什麼都知道。”林羿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紫帝道：“你厭惡這個世界。”林羿抬起頭，看著紫帝，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分明認真起來。紫帝咧開嘴，笑道：“吾可以助你，毀了這魑魅魍魎橫行的人世！”林羿眼中透起精光，紫帝接著道：“你厭惡這一切罪惡的，昏聵的，聖人不在，盜匪橫行的人間，那個蕭章，是不是讓你厭惡至極，可天下都是這樣的小人，標榜君子的沉淵都被燒做了灰燼，沉淵最後一個女兒也已經被黑暗吞沒……”林羿斷喝：“閉嘴！”“小子，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還沒有凡人敢和我這樣說話！”林羿冷笑：“那你的頭是怎麼沒的?”“你！”紫帝氣的一時語停，被束縛在沉淵八百年，從來沒有想過見到的第一個凡人竟然如此大膽，好似直接在斷首的地方又生生戳了一把劍。林羿道：“我對你現在沒有興趣，我隻問你，阿愚呢？”“哼！”紫帝冷哼一聲，不做回答。林羿道：“你若是能讓我知曉她的下落，我倒不妨幫你一個忙。”紫帝疑惑：“你怎知吾需你的幫忙？”林羿心中好笑，這老龍看來關了太多年，腦袋又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看著駭人，其實也是個蠢的。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道：“你若是對我無所求，怎麼會說出要幫我毀了天下的話，我是個商人，不是武夫，有來有往，才叫生意，你幫我找回祁連，我幫你達成心願。”紫帝沉吟一陣，道：“那小丫頭無事，她墜入的地方是沉淵曆代掌門的墓穴，他們不會傷害她。而你，吾希望你可以幫吾尋回吾的頭顱，到時，任憑你想要如何翻天倒海，毀天滅地，吾亦可助你一臂之力。”白雲載載，山如墨線，林羿獨自一人在四海山中緩緩而行，紫帝那一股魂息化入了他的墨笛風信。紫金玄鐵確實是紫帝屍骨所化，隻是這其中還有諸多緣故，紫帝龍首不再，記憶混亂，憶起從前顛三倒四，甚至連自己的頭到底是誰所斬，都記不清楚，唯有將它的頭顱找回了，才可知曉當年沉淵與它之間到底什麼乾係。可林羿對這事並不熱衷，倒是急得紫帝有些焦躁，它八百年沒有同人聊過天說過話，一肚子的故事想倒，無奈作為開天辟地時就已經出現的神龍，多少還有點矜驕，於是林羿不問，它就不說，憋得難受，那也沒有辦法。林羿到了爛柯崖，崖上一片寂靜，與祁連所共食過的廚房，共臥過的山坡，都安靜的一個人也沒有。林羿推開自己走時的房間，屋裡一如他離開之前，花還開得茂盛，桌椅床鋪都十分整潔乾淨，一瞧就是有人時常整理打掃。他又去了祁連的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空蕩，唯有窗台上多了幾個陶罐，裡麵插著幾支野杜鵑，林羿替那杜鵑換了水，坐在祁連空空蕩蕩的床上，許久，他抱著祁連蓋過的薄被，翻身蜷在床上。薄被裡還有祁連身上因為修煉霜氣而總有的那股清淨味道。林羿又在爛柯崖上住了下來，想著祁連若是回來，當可以再見，他日日去曾經祁連敲鼓撞鐘的地方，每日清晨，十二響晨鐘，每日黃昏，十二記暮鼓，希望祁連聽見，知道他在等候。可直直住到山中野杜鵑都謝了，祁連也沒有回來。-四海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