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以為信(1 / 1)

沉淵 彆衡 1562 字 3天前

林羿知道接下來的事是祁連麵對不了的,他隻有斟酌著,想要努力讓她平靜:“先不說這個,晁超是為了明鬼殿中的東西而來,不過他們暫時找不到,你先不要慌。”“東西?什麼東西?”林羿一滯,不知如何開口,倒是祁連看著他,忽一字一頓道:“紫金,玄鐵?”林羿麵色一變,微微垂下眼簾,祁連果然不是一個蠢人,她隻是不願意相信而已。看著林羿的神情,祁連喉頭一緊,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明鬼殿中有紫金玄鐵,你又怎麼知道他們找不到,你進去過?”林羿遲疑一下,點了點頭。看林羿的樣子,祁連終於一字一句問:“你沒有下山,你跟著我到了明鬼殿,是你把他們引來的。”林羿不語。“你也是為了,紫金玄鐵?”祁連隻覺自己脊柱發麻,疼痛從手指根開始蔓延,似乎要疼入每一條經脈。林羿在山中與她同住這麼久,他的目的早在一開始就昭然若揭。祁連或許愚,卻並不蠢,事實上,她很聰明,隻是身為沉淵弟子,她憨厚慣了,不願意以惡心惡念去忖度旁人。時至這時,她卻已經不能再掩耳盜鈴,林羿非善類,他隨她在山中,本就有所圖謀。是她自己蠢,是真的蠢。愚蠢透頂。開門揖盜,引狼入室。竟然還曾想與他論山海,與他看星辰,與他因為一絲莫名其妙的風月無邊生出矯情與閒氣。祁連站起身,不再看他,握緊攜雲,大步就要向明鬼殿去,林羿一把拽住她,急道:“阿愚,你現在彆去,現在出去就是送死,這次來的不單是晁超,還有項雀身邊的紅鬼蕭章,那人修鬼篆,不好相與,先等等,天黑再說。”祁連回頭,死死看著林羿,那雙原本清亮的眼睛染上一層紅色,猛然間,她咳出一口血來,她隨手將血擦掉,自樹影之中緊緊盯著明鬼殿。林羿說的不錯,她不能去送死,就是死,也得保住明鬼殿再死。這世上,就隻有她一個沉淵弟子了。林羿看著地上那一口鮮血,那血刺的他眼睛生疼,他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西涼軍來明鬼殿,雖不是他引路,但一半緣由,甚至大半確實在他。他本想繞過祁連,將這事暗中解決,熟料人算不如天算,終究還是有他算計不到的地方,可就這個算計不到,讓沉淵再一次被毀,再一次屍骸遍野。夜裡林中起了大霧,柏樹之中鬼影重重,祁連始終一句不語,甚至連盯著明鬼殿的姿勢都沒有變過,西涼軍隊進了明鬼殿,隻是自外殿進內殿,還頗費功夫,他們似乎並不著急,去了附近安營紮寨。祁連悄無聲息地向明鬼殿走去,林羿跟在她身後,祁連沒有理會。被砸毀的石柱與陳年的屍骨混落一地,祁連默默將那些屍骨拾撿起來,抱在自己的衣服裡,林羿想要幫忙,祁連扭頭:“你不要動他們。”林羿隻能退至一邊。祁連脫下了自己的烏衣,將所有骨骸全部背負在身上,林羿隻能遠遠站在她身後。祁連遲疑一下,她想要將這些骨骸暫時放入中殿安置,中殿乃是曆代長老、掌門之殿,尋常弟子本不得入,可現在她也沒有彆的辦法。林羿看她遲疑,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入中殿,可事實上這明鬼殿他早已摸了個清楚,甚至比祁連還要清楚,隻是他知道祁連此時的心情,於是微微又向後站了些,隱在暗處,一動不動。祁連不再多停,背負著那包骨骸,沿著外殿的甬道向內殿去了。林羿就站在明鬼殿被毀掉的石門外,不遠處西涼兵正在埋鍋造飯,而此處的石碑之上結了一層薄霜,這層霜似乎也結進了林羿心中。他靠近石碑,見石碑最靠下麵那近百個新刻的名字,祁連的字跡有些很正,橫平豎直。在所有名字之後,林羿看見了祁連的名字。此處記錄的乃是沉淵亡故弟子的姓名,祁連將自己的名字也刻在上麵,她或許是怕未來自己死了,無人替她刻名吧。林羿生來聰明透頂,他將這世間一切都看作遊戲,似乎什麼最終都會消散,萬事不值得,可當這時看著那端端正正的“祁連”二字,心中好似被巨浪淹沒一般,難以呼吸。祁連啊,愚山啊……他握了握拳頭,抬頭看向黑黢黢的大殿,少女孤身一人,他在想,自己要如何才能再一次站到她的身側啊。過了許久,祁連才從殿中出來,她看見林羿站在石碑之側,不知在做什麼,不過她也不想知道了,邁步經過林羿身側時,林羿道:“你要去殺晁超。”祁連沒有停頓,手中攜雲一動,禦劍就要走。林羿道:“我知道你現在很惱火,可是祁連,你還欠我一件事。”林羿說的是他那時幫她換米,換得的一個要求。林羿很清楚,祁連行事,早就被框死在了沉淵的規矩之中,沉淵信諾,一諾千金,她必然是要遵守自己所說過的話的,他知道這樣很卑鄙,但他現在彆無選擇。果然,祁連停在攜雲上,一動不動,猛然之間,林羿眼前藍光一動,祁連捏訣,攜雲再一次對準了林羿的眉心。祁連知道,隻要自己讓攜雲向前再動一分,林羿就會被她釘死在石碑之上。林羿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祁連。少女薄唇微微顫抖著,眼底染上一層血紅,哐啷一聲,攜雲掉落在地,少女蹲下去,壓抑著,顫抖著,將拳頭塞進自己的嘴裡,她知道自己不能高喊,不能哭泣,她隻能這樣。林羿環住她,忽然一發力,死死將她扣在懷裡,好似這般她就可以有一處地方尚可依靠,而祁連終於發出一聲低低地吼聲,仿若要壓進地底最深的地方,壓進埋葬著沉淵五千弟子的深穀之中。次日天明,祁連終於恢複了平靜,林羿這才將元日之後的事情和盤托出:“西涼自去年開始,頻頻向中原示好,這本不是項雀的作風,我欲知道這其中緣故,去了西涼幾次,卻都無功而返,隻有紫金玄鐵,能讓西涼打開一條縫隙,紫金玄鐵是真的,這件事你若是想知道,我日後可以告訴你。”“項雀尚武,他不可能拒絕這樣的引誘,我確實是在元日後偷偷跟著你找到了明鬼殿,也找到了殿中藏著的紫金玄鐵。我將其中極小的一部分送給了項雀,當做誘餌,但是紫金玄鐵的鑄造之法頗為奇特,項雀縱然有那箱玄鐵,不懂鑄造之法,也沒有用處,這事還無人知曉。可中原世家在得知項雀找到了玄鐵之後,紛紛派出探子,等消息確實之後,修好之意儘數沒了,項雀此時就如眾矢之的,中原世族都落入恐懼,害怕當年沉淵之事再一次上演,於是有了合攻之意,如此,西涼危矣。”林羿雖然說得簡單,但是祁連卻分明聽出這其中各種謀劃盤算行動,環環相扣,一絲不亂。他始終都在權衡利益,算計人心。所有人,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包括自己。她耳中嗡嗡直響,隻能隱約聽著林羿繼續說:“西涼人來這裡,確實與那箱我送去的紫金玄鐵有關,這事源出於我,等此間事了,你想如何,我但憑你發落,隻是將他們引來此處之人,確實另有其人,你先要保全性命,才可查清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林羿看祁連隻是靜靜站在那裡,似乎是聽,似乎又沒在聽,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林羿心中一沉,閉了嘴,他意識到自己所有的解釋都徒勞無功了。祁連若信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信。可現在,她已經不信他。他千方百計將祁連繞在自己的謀劃算計之外,卻不料最終還是讓她被牽累,讓她變成了這蛛網上最無辜的一隻小飛蟲。林羿平生第一次,對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權謀之術發生了懷疑。當年他算計不當,被林氏驅逐,他都不覺得權謀本身有什麼問題,隻是相信自己玩輸了一次而已。這時聽明鬼殿又傳來轟隆之聲,想是晁超又開始要扒內殿了,祁連拔腿就向殿中奔去,林羿也沒有阻止,緊隨其後。明鬼殿是一座圓形宮殿,自外至內,有九層圓環,分外三殿,中三殿,內三殿,中心三殿乃是禁地,無人可至,祁連昨夜是將最外麵一層殿中的屍骨移到了裡麵一層內殿。大殿之門,皆是靈力機關,若不得法門,就好似看一個無門而入的環牆,晁超自然不知道門在哪裡,於是就拿巨石不斷撞擊。可牆磚之上也有靈力附著,晁超屢撞不破,抽出圓雷,衝眾人道:“哼,老子到要看看,這些沉淵的爛磚頭,有多結實!”他身側那紅鬼蕭章搖著輪椅向後退了二丈,冷冷道:“晁老四,你仔細些,劃壞了本侯的衣裳,我可是要叫你賠的。”晁超大笑:“蕭老二你還短一件衣裳嗎?雀王封侯的時候給你賞的金子足能鋪滿一條街,老晁我可是嫉妒瘋了!”蕭章冷哼一聲,隻是退在後麵袖手旁觀,就在晁超手中圓雷一道明光向環牆劈去之時,忽然之間周遭一切都結了寒霜。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