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瞅你這德性!還要不要臉!”男人打著自己的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麵濃妝豔抹的“男子”是他的女兒,已經斷絕父子關係。“我要不要臉跟你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指手畫腳!”“你以為我想嗎?這可是人命關天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坐牢也是我坐,跟你有關係嗎?你沒有我這個女兒,我也沒你這個爸!”包柟冷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離家四年,孤身一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生活,最狼狽的時候一天隻吃一桶泡麵,即便如此,她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更沒想過回去。李東希氣的發抖,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自己的女兒,為什麼眼睛裡卻是仇恨,當年一怒之下將包柟趕出家門,當天夜裡他就後悔了,想找回來卻再也找不到了。“白霧哥,要不我上去勸勸?”尤一天和白霧在不遠處看著這對父女吵半天了,看的出包柟和李東希的關係很僵,可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父女,尤一天看著不由得想起尤軍,他以前雖然不像包柟這樣把話說的這麼絕,但也沒孝敬過,等他懂得敬養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了。白霧說:“去吧,不過看樣子,恐怕不會給你好臉色。”這個心理準備尤一天還是有的,雖然隻是聽了幾句話,包柟的性格已經了解了幾分。李東希被氣的直喘氣,尤一天走上前做和事佬說:“我在旁邊看半天了,既然是父子,有什麼事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說,而且你們在這裡吵也不合適吧。”尤一天順勢將李東希扶著坐下,李東希捂著心口喘著粗氣。尤一天問包柟說:“死的那個人和你什麼關係?”“跟你有關係嗎?”許是因為尤一天幫著李東希說話,包柟便把尤一天劃到了敵對陣營。包柟一句話噎的尤一天差點還不上話來,賠了個笑臉說:“是跟我沒關係,我就是好奇,一般死者送火葬場都是家人或者親屬來,那個江明說是死者的弟弟,但兩個人連姓都不一樣,你又是為什麼來?”“這事兒跟你有關係嗎?欸!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莫名其妙的站出來,又跑來盤問我這那的,你是覺得好笑故意來看笑話嗎!”尤一天被包柟罵的沒脾氣,說起來他這也是自找的,包柟這會兒明顯正在氣頭上,他跑過來純粹是找罵。就在這個時候,金彥從外麵回來,還沒進門就看見了尤一天被罵的一幕,心裡好奇出了什麼事,他倒也不急,白霧就在不遠處看著,若是有人故意找尤一天麻煩,白霧不會坐視不理。金彥問白霧說:“白霧,出什麼事了?”白霧坐著輪椅緩緩走來,“不是什麼大事,一個溺亡的死者,這位是死者的朋友。”“朋友?”金彥看向了包柟,白霧的話前後矛盾,非正常死亡又說不是大事?什麼朋友會陪著來火葬場?被金彥盯著,包柟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大夏天的一身黑衣,如果不是故作神秘就一定有故事,長的明明很帥氣,偏偏有一道疤,一身痞氣卻不像壞人。二人第一次見麵,包柟卻生出了親近感,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異。“你殺人了?”金彥突然問包柟。包柟心中慌亂了一下,“我沒殺人,人們認為我殺了。”包柟這話很難理解,金彥問:“人們認為?哪些人?為什麼認為是你?”“所有人,沒有理由,因為我像。”包柟的回答出乎意料,李東希起身怒吼道:“你這說的什麼混蛋話?啊?!沒殺人就說沒殺,什麼叫人們認為是你殺的,人們認為是你,你就認了?”包柟漠然的看著李東希說:“彆裝了,不累嗎?你一直覺得我不是好東西,不是嗎?”李東希氣結,想要說話卻被金彥攔下了,“你認為死者是自殺還是他殺?”包柟回答:“我認為?我認為你們都是凶手。”“你這樣說倒也不完全錯,沒破案前,誰都有可能。”在場眾人不明所以,不懂金彥在說什麼,金彥轉向白霧,白霧說:“包柟,有沒有興趣跟我們聊一聊?”“我不需要!”包柟轉身要走,金彥說:“難得遇到對你不偏見的人,你真的不想證明自己?”偏見?是!很深的偏見!包柟是女生卻是男性著裝,男生模樣,說難聽點,不倫不類,不男不女。早些年包柟在酒吧駐唱,後來又在夜店打碟,常年出入那些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歌女,舞女,陪酒,賣唱。她做過紋身師,胳膊上的血玫瑰紋身是她自己紋的,她做過美甲師,做過美妝主播,這些在她的身上都可以看得見。現在的她,在一個不怎麼出名的直播平台做才藝主播。包柟離開家後所從事的工作,在尋常人看來沒有一件事是正經女生該做的,酒吧夜店是什麼地方?紅男綠女紙醉金迷。紋身呢?正經人誰會在身上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主播呢?在一個十多平米的隔間裡搔首弄姿博人眼球。包柟的工作讓她被迫成為一個壞女孩,不務正業,不學無術,渾渾噩噩,不求上進,生活糜爛,等等一係列不好的詞彙自然而然的就會和包柟掛鉤。三樓辦公室。“有句話說的很對,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我怎麼努力都不能撼動分毫。”包柟吐露了心聲,在金彥麵前。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副無形的枷鎖,被鎖住的人哪怕死後都不能擺脫。“活成什麼樣才算活著?沒有準確答案。這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都在努力的活成人。包柟,我不覺得你的生活狀態有錯,或者說談不上對錯,你的生活,連你自己都是被迫的,彆人又有什麼資格評價?”包柟變成這樣的原因很簡單,她得養活自己,得活下去,這是她在不斷適應生存法則時發生的變化,沒有對錯。白霧說:“成見是牢,彆人畫的,鎖的卻是自己,我們無力掙脫,但不能停止反抗,如果命中注定我們隻能活在牢裡,也要昂首挺胸,不低頭,不屈服。”看著金彥和白霧,包柟有種錯覺,跟眼前的兩個人比,她也許是幸運的。這不是錯覺,跟金彥和白霧相比,包柟不止是幸運,金彥和白霧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劇的一生,他們經曆的事,是徹底的黑暗,他們是從黑洞裡爬出來的人,體驗過白夜的黑。“你們是有故事的人,我們不一樣,你們不需要麵對那些指責自己的人,不需要直麵那些固執己見的人,我不一樣,我厭惡這些人,恨這些人,但是他們養活了我。”包柟靠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抽出一支女士香煙,這一刻,是久違的愜意,“我是乾直播的,一年了,勉強糊口,一開始連肚子都填不飽,我不喜歡自己的人設,可愛賣萌,嬌滴滴的發嗲博同情,我不遷就他們不滿足他們,他們憑什麼打賞?知道我現在的人設是什麼嗎?”金彥與白霧沉默,所有的明星都是粉絲心目中的明星。包柟悲戚一笑說:“高冷,霸氣,女王,這是現在的人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真的信了,剪了頭發,換了裝束,這已經成為我的常態……”似乎扯開了話匣子,包柟開始吐露事情的原委。五天前,包柟日常直播,按照流程,唱完一首歌後她會隨意聊一些,但是那天,直播間的評論區有人故意帶節奏,把遊戲話題轉移到了“渣女”上,沒幾分鐘就開始霸屏,將包柟的過往一一揭露。酒吧上班時陪酒,夜店工作跟無數人交往,而且每件事都能具體到某個人身上,仿佛是當事人現身一樣。某天晚上被包柟灌醉騙錢,某天在吧台跟包柟情投意合談情說愛,某天送包柟奢侈品哄包柟開心,某天以上千塊錢的價格跟包柟過夜等等。半個小時的時間,包柟身敗名裂,見錢眼開,忘恩負義,陰險狡詐,不知廉恥,不要臉,不知羞,玩弄感情,等等這些標簽就像蝗蟲一樣一窩蜂的衝向了包柟,她被迫下播後便收到了停播通知。“有人故意詆毀你,是馬澈?”金彥問。包柟點頭,“我跟馬澈在酒吧結識,那時候我是駐唱,他追求我,我拒絕了。”“直接拒絕了?什麼理由?”“沒有理由,不喜歡。”金彥說:“好吧,我想多了,之後呢?”“他開始死纏爛打,鍥而不舍的精神差一點我就信了。”包柟嘲諷的口氣很重,“他就是個人渣,他有未婚妻,在追我的同時還在約彆人,我的朋友撞見了他跟女人出入酒店,三天,三個不一樣的女人。”馬澈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女友如衣,不隻玩弄感情,所有被盯上的女生都會被他騙上床,最長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就會分手,有時候連分手都懶得分,直接玩失蹤。包柟是馬澈一直想追卻追不到的終極獵物,直播間的水軍就是馬澈雇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也是由他杜撰。直播事件後的當晚,馬澈主動聯係包柟,聲稱有能力幫助包柟恢複直播。二人約見,馬澈幫她恢複直播的條件,同意做馬澈的女朋友,對於這種無恥的條件包柟直接拒絕,馬澈惱羞成怒對包柟攤牌,並且進一步威脅,揚言如果包柟不同意,那些杜撰的事會二度發酵,讓包柟徹底身敗名裂,讓她成為過街老鼠,讓網民連同他的家人一起口誅筆伐。包柟猶豫了,她知道網絡暴力的可怕,在這個信息時代,馬澈毀了她,她就再難立足。就在包柟猶豫的時候,馬澈想趁機摟住包柟,在馬澈的手觸碰到自己的一刹那,包柟猛然驚醒,一陣反胃。“你用酒瓶砸暈了馬澈,確定隻是砸暈沒有致命,對嗎?”“我確定。”馬澈的死亡原因是溺亡,死亡地點是酒店賓館的浴缸裡,包柟砸暈馬澈後便離開了包間,在包柟離開後,是有人進入包廂將馬澈送至酒店致死?還是馬澈蘇醒之後自己去了酒店,然後有人潛入酒店製造了溺亡假象?還是說真的是自殺?金彥問:“這個案子為什麼沒有立案?”白霧說:“馬澈體內酒精含量過量,酒店裡沒有發現任何痕跡,警方初步判斷馬澈是酒後溺亡。”“酒後溺亡?”在包柟砸暈馬澈前,馬澈隻攝入了少量酒精,但馬澈體內酒精含量過量,難道說馬澈蘇醒之後喝了大酒?金彥問白霧說:“馬澈的家屬對這件事什麼態度?”“很古怪。”白霧取出一張死亡證明交給金彥,“來處理馬澈後事的人叫江明,說是馬澈的弟弟,但是這人簽了個字後就離開了。”“離開了?”金彥看了一眼死亡證明,死者肺部有積水,酒精攝入過量,可以證明確實是溺水窒息,“屍體呢?”“在停屍間。”馬澈醉酒溺亡的概率很大,在被包柟拒絕後,滿心怨恨的馬澈大醉一場,然後去了酒店休息,睡覺前在浴缸裡泡澡時,因酒精作用下暈睡了過去,滑入浴缸,嗆水加上酒精麻痹之下,馬澈無力掙紮最後溺死在浴缸裡。這樣的假設是成立的,整個過程除了死者外沒有第二個人出現,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包柟了,包柟和馬澈有過節,包柟也是現知的最後接觸馬澈的人。在結束對話前,金彥問出了心中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馬澈的死和包柟有所牽連,正常情況下,她應該避之不及才對。包柟說:“馬澈的事被報道了,新聞中提到了我,現在外界有一大批人覺得是我殺了他,我來就是想證明自己問心無愧。”隻是為了證明自己問心無愧這麼簡單?金彥深深地看了包柟一眼,包柟的遭遇值得同情,可包柟來殯儀館的目的,金彥覺得並不像她說的這麼簡單,包柟是公眾人物,目前又深陷輿論風波,對她而言最應該做的是避風頭,而不是讓自己陷的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