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犯人不是韓國人,那這個人一定在丘山,金彥隻在丘山呆過。尤一天靜養了幾天後終於痊愈,重回殯儀館後,殯儀館的奠堂早已布置完畢。百平的房間裡,正對大門的牆上掛著白色的毗盧遮那花,黑色的綢子,黑漆的金絲楠棺材擺在正當中,棺材前的長條貢桌上,居中擺著尤軍的黑白照片,瓜果梨桃,香燭燒紙。房間左右兩邊靠牆排了整整一屋子花圈,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紙紮,在靈堂前,有請來的孝子披麻戴孝,凡有人進來燒紙拜祭便會放聲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仿佛棺材裡躺著的是他們的父親似的。上了四柱香,磕頭拜祭之後,尤一天在薑尚宇的陪同下走到棺材旁,棺材敞開著,尤軍身下放著冷凍機,尤軍穿著壽衣,雙手疊放在腹部,唯一奇怪的是尤軍的臉上蓋著麻紙,尤一天本來要伸手去揭,卻被一旁的孝子攔下,說是死人沒出殯前,頭上蓋麻紙是為了避免生人的氣噴到死人臉上。尤一天心想著尤軍死後不知有多少人見過尤軍的遺體,哪有那麼多迷信的說法,可是又想起此前的遭遇,尤一天也不敢亂來。按習俗,尤一天是尤軍的長子,應該披麻戴孝而且還得守靈,但是因為尤一天受到過驚嚇,這些東西便全免了。白霧問起尤一天在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麼,尤一天如實相告,至今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白霧並沒有告訴尤一天停屍間和監控的異常,他知道金彥已經在來的路上,有人要加害尤一天,這件事還是等金彥趕來再說不遲。金彥來到殯儀館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下車後,望著眼前這棟白色建築,金彥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甚至覺得丘山孤兒院的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再次回到這裡,沒想到已經大變樣了,上次回來金彥還隻能在門衛室裡暫住,哪怕是後來也隻是待在破舊的402,現在這裡卻是煥然一新。金彥的到來讓尤一天倍感意外,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尤一天險些哭出來,在尤一天的帶領下,金彥先到奠堂上香拜祭了尤軍,在燒紙的時候,金彥的腦海裡還想起了尤軍生前的模樣,憨厚的臉上總是掛著樸實的笑臉,他甚至有些懷念起尤軍做的骨湯麵了。“哥,上去之前你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白霧他,他變化很大。”想起從薑勝楠到現在的白霧,哪怕是尤一天這個局外人都會心有不忍,他清楚金彥和白霧的感情,所以出言提醒了一下。金彥沒有說話,他知道的,當年為了瞞天過海,白霧險些喪命,可即便如此他體內的毒素還是沒有清理乾淨,為了改頭換麵繼續活下去,白霧停了所有含有雌性激素的藥物,並且進行了多次手術,結果導致白霧體內的各大器官提前衰竭,加之殘餘毒素的影響下,白霧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次見麵,白霧坐在輪椅上,麵帶微笑,很平靜很安詳的看著金彥,而金彥心裡卻是五味雜陳,他至今記得二人分彆時的約定,如果白霧不主動聯係金彥,金彥不能打擾白霧,白霧曾說過,再見麵時將是他最後的一段時間。尤一天和薑尚宇退了出去,留下二人空間給金彥和白霧,他們倆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金彥望著眼前的白衣男子,很難與腦海中的那個樣子重疊在一起,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真正見到白霧的這一刻,白霧的情況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金彥無聲的跪下,跪在白霧身前,白霧移動到了金彥身前,抹掉了金彥眼角的淚。白霧說:“小白,再見到你,我此生無憾了。”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叫金彥“小白”,金彥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白霧可以稱呼他“小白”,而他卻不能叫白霧“金彥”。“彆哭了,我沒事,我做了那麼多事,這是我應得的報應,現在的我,活著,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再見到你,最大的奢望就是你能陪我走完最後的一段路,這樣哪怕我死的時候也不會害怕。”金彥的頭抵在白霧的膝蓋上,“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該遭報應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不是你,對不起……”白霧輕輕地撫摸著金彥的頭說:“其實這樣更好,至少我可以找借口說是為了你而活著,為了你而死亡,小白,我的開始有你陪伴,讓我有一段幸福的童年時光,我的結束有你陪伴,讓我不再孤單害怕,我覺得自己很幸福了,唯一對不起你的是,你能陪我走完最後的時間,而你卻要一個人繼續活下去,我有些自私了,活著要比死亡更痛苦啊。”兩個無依無靠的遊魂相遇,對他們而言,相互之間都是幸運的,他們要相依相扶的活著,不論誰先離開,對於剩下的人來說都是無比的痛苦。“這一次我不會離開了,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就是你的腳,你想去哪兒就由我帶你去。”這是金彥唯一能做的事了,對金彥而言實在可悲,他給不了白霧任何東西,即便是想贖罪也沒有機會。假如有來生,金彥希望他們能夠是父子,他想做白霧的父親,給白霧一個溫暖的家,給白霧他的一切。……晚飯後,金彥推著白霧到了402,看著熟悉的門牌號,看著熟悉的臥室,金彥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砸了一下。這是自殯儀館建成後,客廳首次接待客人,白霧泡了茶,水氣升騰,在座四人又是一陣沉默。“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一天那晚很可能也是出現了幻覺。”白霧說。金彥心裡愈發沉重,如果這裡也出現了通冥香這種東西,那他就能確定,凶手確實是衝著他來的,而且凶手的目的非常明顯,就是要對他在乎的人下手。若真是如此,凶手的用心著實歹毒,凶手知道金彥不怕死但是害怕身邊人出事,於是不直接對付金彥而是對付金彥身邊的人,凶手是要讓金彥體會生離死彆的痛苦,是想讓金彥變得孤苦伶仃。薑尚宇分析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金彥,這件事怕是衝你來的,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人對你恨之入骨,這樣我們也好有調查方向。”金彥還是不語,尤一天想了想說:“在丘山與我們有交集的人其實並不多,除了那些一早就死了的人,陸舒,秦律,陸思宇,應該隻剩下這三個人了,而陸舒是警察,所以隻有秦律和陸思宇了吧。”“不是秦律,秦律也去世了,難道是陸思宇?”提起陸思宇,白霧心裡很不好受,為了複仇他利用了陸思宇,他心中有愧。金彥沉聲道:“可能是陸思宇,也可能是秦律。”秦律不是已經死了嗎?三人不解的看向金彥,金彥說:“秦律死亡的消息是陸舒告訴我的,我沒見過秦律的屍體,而且,他的死亡過於蹊蹺。”金彥還記得,自己在監獄裡,突然收到了秦律的死亡消息,是陸舒親自告訴他的消息,事後金彥利用渠道調查過,反饋的信息和陸舒說的完全一致,在他出獄後,他還去秦律的墓前拜祭過。秦律的死亡經過再三確定,可金彥心裡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雖說這都過去了五六年,如果秦律真的死了恐怕早已經化作一捧黃土。“這件事不隻針對我這麼簡單。”金彥弓著腰,胳膊肘放在膝蓋上,撐著下巴,表情凝重道:“對方思維縝密,從金太宇被殺案開始,不對,應該是從李載賢死亡就已經開始了,對方布置了一個很大的局,我是這個局的中心,我的親朋是內環,我親朋的親朋是外環,對方的殺人邏輯是逐層遞進的,發生在韓國的案子圍繞著在賢,等外環差不多結束後,就對內環的人動手,一天,很可能隻是第一個。”白霧點頭說:“我同意你的想法,不過對方為什麼沒有下殺手?無法確定凶手的動機,就很難確定凶手下一步的動作。”“我猜,凶手是想引我回國。”金彥大膽猜測道,假如凶手真的是在丘山和金彥有的過節,那麼對方很可能是想讓金彥回國,然後再動手。尤一天舉手說:“我有問題,如果凶手是想引你回國,然後在丘山殺掉你,這說明凶手一定是在丘山跟你有過節,而且還是不死不休的仇,那他去韓國殺人是為了什麼?中心和內環是成立的,但外環完全沒必要啊,他殺的人越多,目標豈不是越大,不是越容易暴露?”尤一天說的很有道理,殺的人越多,線索也就越多,現在不就是這樣嗎?金彥直接把目標鎖定在了陸思宇和已經去世的秦律身上。金彥說:“有兩種可能,第一,凶手是故意製造無差彆殺人的假象,利用鬼神殺人的懸念來誤導我們推理,同時引起大眾恐慌。”“還有一種可能呢?”尤一天問。“還有一種可能……”金彥凝視著桌上的茶杯,茶葉在水杯裡緩緩下沉,“對方在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