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絕處逢生(1 / 1)

謀帝心 思鹿 1804 字 3天前

午時,豔陽高照,直灼得人身上微微發疼。魏太妃剛進慎刑司大牢,迎麵一股陰涼之氣,夾雜著些許的黴味,讓她暈乎乎的腦袋頓時清醒了幾分。趙冼剛將魏常在安頓好,出來便撞見了她。“下官見過太妃娘娘。”魏太妃一手扶著王慶,一手拈著絹帕捂了口鼻,“趙大人,本宮奉旨前來,助你調查魏常在一案。”趙冼笑道:“太妃娘娘鐵麵無私、大義滅親,實乃六宮之表率,下官佩服。”聞言,牢中的守衛都暗暗偷笑。誰人不知,魏常在剛一落難,這魏太妃就跑到宣世殿去,大罵魏常在辱沒門風、不知廉恥,請求皇上立即將她處死。皇上自是不肯草率結案,她又自告奮勇,要親自來勸說魏常在吐出實情。魏常在犯了此等大罪,誠然是死有餘辜,可她這位親姑媽變臉如此之快,未免也讓人瞧她不起。聽出趙冼話中有話,魏太妃臉上有些掛不住,兩邊鬆弛的腮幫子顫了顫,卻沒說出話來。王慶破口大罵:“囉嗦什麼,還不趕緊帶娘娘去。若耽誤了正事,皇上怪罪下來,趙大人吃罪得起嗎?!”趙冼也不同他計較,一側身,伸出右手,作出個請的姿勢。王慶冷哼一聲,主仆倆往牢房裡麵行去。越往裡走,黴味越重,王慶也捂住了鼻子,罵罵咧咧。“瞧這臟的,真晦氣,娘娘您看著點兒腳下。要讓奴才說啊,宗人府就是比慎刑司強,給天家當差,也分三六九等呐。”他說著,神氣地瞟了一眼後頭的趙冼。慎刑司的人氣不打一處來,平日就罪討厭旁人拿他們跟宗人府比。宗人府是看押皇親國戚的地界兒,他們這兒是審訊宮人的牢獄,當然沒得比。趙冼笑,“公公說的是,所以有身份的都去宗人府了,那些個沒身份、卻誤以為自己有身份的,最後都來這了。”有獄卒笑出聲來。王慶被他拐彎抹角的罵了一通,氣得臉紅脖子粗。見魏太妃心事重重地低著頭,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隻好臊著臉閉了嘴。魏太妃道:“趙大人,魏常在的牢房還有多遠?”趙冼道:“再過兩個牢房便是了。”魏太妃應下,又道:“本宮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趙大人見諒。”趙冼沒來及回話,她又徑自道:“此案關乎女子名節,待會兒本宮同魏常在說起話來,句句都是私隱。所以,還請趙大人摒退左右,本宮單獨與魏常在談一談。”趙冼道:“娘娘所言在理,那下官等人便在此等候,娘娘自己小心。”見他如此輕易就答應了,魏太妃心下鬆了一口氣。隻要將他們支開,此事便成了一半。王慶得她示意,也站在原地,看著她獨自一人往黑布隆冬的牢房深處走去,手心裡不由捏了把汗。不多時,裡頭果然傳來女子談話的聲音。因離得遠,牢房又封閉,聽起來甕聲甕氣的,渾然辨不清淅。牢中光線暗淡,魏太妃還是一眼瞧見了縮在牆角、滿臉木然的魏常在。“嫣兒……嫣兒,是姑媽啊,姑媽來看你了。”魏常在動了動,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渙散的雙目突然有了焦點。“姑媽……”她赤著腳撲上去,淚水漣漣,“姑媽,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裡……”魏太妃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姑媽聽說,你懷了孩子?”她看了看外頭,聲音壓得極低,“那孩子,是不是你表哥的?”魏常在猛點頭,淚珠繽紛零落。雖然不知道那避子藥為何失效了,但若她懷孕了,孩子肯定是表哥的。聞言,魏太妃看了看她的肚子,眸中滑過一絲不忍。半晌,她哆嗦著從袖中掏出一個瓶子,遮掩著遞了進去。“這個你拿好,等趙冼審完之後,你就服下這個藥。它是假死藥,服了之後,與死人無異,三日後才能醒轉。“你祖父已經在宮外安排好了人手,一旦你被拖出去,立刻就將你救起。你表哥會給你安排個新的身份,將你迎娶進門,你腹中的孩子也好有個身份。”魏常在絕處逢生,眼中迸發出懾人的亮光,“姑媽,真的嗎?”“當然是真的,姑媽便是不疼你,也要疼自己的親孫子。這是你祖父給你寫的信,你就照著這上麵的說,說罷喝了此藥,醒來時便會在魏府了。”魏常在急切地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臉上的喜色消散殆儘。“姑媽,若我真這麼說,以後可還怎麼辦啊?表哥會不會嫌棄……”“哎呀你個傻孩子,從今以後,這世上便沒有魏嫣然了。等你醒來,她是她,你是你,你莫要犯糊塗,害了自己和孩子一輩子。”魏常在被她關切的語調迷惑了心智,似風雨中漂流的浮萍突然抓到了根係粗壯的大樹,當即點頭,“姑媽,嫣兒聽您的。”魏太妃心下一喜,一把抓回那封信,道:“你都記下了罷,姑媽就把這個收走了。萬一趙冼讓人來搜你的身,知道你說的不是實情,你恐怕要吃些苦頭呢。”魏常在愣愣地點頭,又聽見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姑媽這便走了。你切記姑媽的話,你祖父還在宮外等著你呢。”困境倍思親,眼前閃現祖父的音容笑貌,魏常在又撲簌簌落下淚來。魏太妃目的達成,懶得同她悲情,拍拍她的手,提起裙子走了。獄中,魏常在從懷中掏出那瓶假死藥,萬分珍惜地摩挲了許久,終於高聲喚道:“有人嗎,本宮要招供。”……宣世殿裡,齊嘉看著趙冼呈上的口供,冷笑連連。“她說的那名侍衛可找到了?”“回皇上,找到了。隻是那侍衛一個半月前已經得病死了,死無對證。”齊嘉冷哼一聲,“魏常在呢?”“回皇上,她果然趁微臣不注意,飲下了那瓶蒙汗藥,至今還在昏睡。”“去,把她弄醒。今晚帶她去亂葬崗看出好戲,要她親眼瞧瞧,她那好祖父、好表哥究竟會不會去救她。”趙冼笑道:“皇上英明,微臣這就去辦。”原來,魏太妃到宣世殿做戲時,齊嘉便已猜到她的用意。便讓影衛扮成太監,借著上前攙扶的機會將她袖裡的瓶子調換成了蒙汗藥。至於原本的那瓶,可不是什麼假死藥,分明就是最毒的鴆毒,一旦喝下去,神仙難救。可憐魏常在被一眾親人騙得團團轉,還心甘情願地說出被侍衛強暴、不得已忍氣吞聲的口供來,將自己生前身後的名聲毀了個一乾二淨。殊不知,魏尚書要她如此說,又給她安排了畏罪自殺的結局,要的便是她一了百了,不牽扯魏家一丁半點。趙冼退了下去,齊嘉看著他的背影,幽幽歎息:二皇兄氣數未儘。此次之事,本可以將他牽扯出來的。可惜前月恰有侍衛暴斃,魏家可以隨意做文章。魏常在既然是被強暴的,又畏罪自殺了,他自然無法再追究下去。這麼好的機會,真是可惜了。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想到今晚的好戲,嘴角又得意地翹了起來。……月朗星希,城外的荒郊野嶺,野草瘋長,夜風浩蕩。趙冼和幾個侍衛躲在半人高的草叢中,身邊正是被堵了嘴五花大綁的魏常在。先前她在睡夢之中,猛地被涼水潑醒,看見眼前還是趙冼的那張大臉,心便沉到了穀底。她原以為,是事情敗露,趙冼察覺了那藥的問題。哪知,趙冼幸災樂禍地告訴她,祖父和表哥從一開始就沒想救她。她不肯信,他便帶她來此,讓她親眼看看,到底是否會有人前來救她。盛夏時節,蚊蟲最是不缺。她打小養在府裡,皮嬌肉貴,平素最怕蚊蟲叮咬。眼下卻一動不動地盯著不遠處的亂葬崗,生怕一眨眼,便錯過了心底最後的那一點希冀。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上中天,宮裡頭的馬車緩緩駛來。馬車上的太監站起身,啐一句“晦氣”,兩個人抬著,將一具女屍扔了下來。魏常在不由得抖了抖。那女屍身上的衣裳,正是自己剛脫下來的。趙冼一直暗中打量著她,眼下瞧見她一副倔強又脆弱的模樣,心底不覺有些歎惋。機關算計太聰明,反倒要了卿卿性命。月亮逐漸過了雲頭,又慢慢東移到了山坳裡。眼見著天就要亮了,那具女屍還是麵朝下靜靜地躺在那裡。魏常在熬了一夜的臉上,現出絕望的灰敗之色。趙冼動了惻隱之心,將她口中的抹布扯掉。“怎麼樣,現在信了吧?你若是肯說了,本官這就帶你去見聖上。”魏常在淚水紛紛,哭得撕心裂肺,“怎麼會,怎麼會呢?!我是祖父最看重的孫女,他對我寄予厚望……”突然,前麵傳來隱約的人聲。侍衛反應迅速,當即捂住了魏常在的嘴。此時天已大亮,眾人趴伏在草叢中,透過草之間的縫隙,悄悄向前看去。人漸漸地近了,是四個青年男子,皆著青色長衫,腰掛樸刀。看樣子,是哪位王侯將相的隨從。魏常在眼中頓時燃起了亮芒。趙冼會意,看樣是端王的隨從了。他一邊示意侍衛按住魏常在,一邊側耳細聽那幾位隨從的談話。“二哥,這裡有具女屍。”那被稱作二哥的人上前踢了一腳,屍體動了動,還是沒有翻過麵兒來。有人大聲嚷嚷,“二哥,快彆動了,臭死了。這天兒這麼熱,想來裡頭都爛了。”他這一嚷嚷,四個人都退後了些。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上前。半晌,那二哥道:“你,去那邊挖個坑,你倆,把她扔進去埋了。趕緊乾完活,咱們好回去交差。王爺還等著呐。”另外三個人無法,隻得照辦。那挖坑的一邊挖,一邊碎嘴道:“二哥,這娘們是誰啊,瞧著衣裳怪好的。王爺還讓咱送她最後一程,瞧她死得透透的,壓根不勞咱哥幾個操心。”二哥啐了一口,“你知道什麼,王爺這叫心思縝密。王爺可說了,這小娘們必須死,絕對不能有萬一。”魏常在眼裡的光又滅了。那挖坑的笑,“王爺那叫心思縝密,你這叫疑神疑鬼。都爛成這樣了,還能活著就奇了。你要不放心……”他說著,拔出刀來,在屍體上“噗哧噗哧”捅了幾刀,“呶,這下放心了吧。”又有人開罵:“我去,真尼瑪臭。”……幾個人罵罵咧咧,草草將屍體掩埋好,勾肩搭背地走了。魏常在如墜冰窟。趙冼示意侍衛鬆開她,“魏常在,現在可願意說了?”半晌,她動了動蒼白的唇,“我要見皇上。”趙冼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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