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夜漸深了，向清歡又洗了個冷水澡，服用了太醫令配製的散發毒性的藥，很有些渴睡。碧玉伺候著梳洗完畢，服侍她上床躺下，牆外恰好響起下鑰的號令。守門的小太監剛要關門，隱隱約約聽見不遠處傳來細碎匆忙的腳步聲。這麼晚了，會是誰呢？他好奇地探出頭去，剛好瞧見輕裝簡從的皇上。李總管在後頭跟著一溜小跑。齊嘉在宮門下鑰前及時趕到，也不讓人通傳，徑直便進了昭陽殿。碧玉正好往外去，差點撞歪了鼻子。“奴婢參見皇上。”碧玉急忙跪下請安。齊嘉看了她一眼，“皇後呢，可是睡了？”“回皇上，娘娘剛剛梳洗完，現下已經躺下了。”齊嘉點點頭，“你下去吧，朕去瞧瞧。”碧玉起身欲退，遲疑了一下，還是紅著臉補充道：“皇上，今日晌午太醫令又來看了，說娘娘身上還不大好，還得將養幾日才行。”齊嘉愣了愣，含混地應了一聲，抬腿進了西偏殿。李德全識相地沒有跟進去，挨近碧玉，拿手去戳她的額頭，“你這小蹄子，膽兒也忒大了，皇上皇後的事兒，也是你能置喙的麼？”碧玉躲了開去，白了他一眼，道：“皇後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事事為主子著想。李總管的主子是皇上，皇上大半夜來永安宮，李總管不也巴巴兒跟來了麼。”李德全傻眼，“嘿——你怎麼說話的……”碧玉一扭腰徑直走了，李德全白招了一肚子氣，憤憤地抱著拂塵，杵在門口當門神。西偏殿的內室裡，軟煙羅紗帳層層疊疊放下來，飄飄渺渺，如煙似霧。齊嘉放輕步子走過去。向清歡剛閉上眼睛，便聽見有人進來了，聽腳步聲不太熟悉，不是碧玉和珍珠。她轉過身來，“是誰？”話音未落，一隻手撩起了帳子，“是朕。怎麼，吵到你了？”室內隻留著一盞羊角燈，向清歡借助微弱的光線，看清楚齊嘉的臉，忙坐起身來，“皇上，您怎麼來了？”齊嘉在床邊坐下，柔柔看著她道：“朕不放心，過來瞧瞧你。身子可好點了？”向清歡點點頭，“好多了。”齊嘉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目光盈盈潤潤，卻不說話。向清歡受不了那等灼人的眼神，臉燒得厲害，連忙彆開目光，“皇上今日不忙麼？”這話，便有點趕人的意思了。向清歡暗惱自己緊張之下口不擇言，又不知怎麼找補，索性閉了嘴不再言語。齊嘉卻沒同她計較，想了想來之前的一番部署，認真地回答：“自然是忙的，但心裡記掛著的人，總能抽出空來看上一眼。”向清歡臉更紅了，卻不知如何應對，索性厚著臉皮巋然不動。齊嘉見她一副縮頭烏龜當到底的架勢，暗中盤算“欲速則不達”，便也不強逼她。“怎地不說話，是不是困了？睡吧，朕在這陪著你。”聞言，向清歡心下立刻鬆快了幾分。剛才還以為齊嘉要趁機留宿，看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於是便乖巧地點點頭，順著齊嘉的話躺了下去。她安心地閉上眼睛，想著齊嘉會像白日那般，在她睡著後悄悄離去。如此想著，便隨意了許多。她愜意地將胳膊伸出來，搭在衾上，又輕巧地翻一個身，扭扭腰臀，擺了個更舒適的姿勢。齊嘉默默看了半晌，悠悠地道：“既然皇後睡不安穩，朕可以作陪。”向清歡驀地睜大了眼睛。還不待她作出反應，身後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聽到玉佩被放在矮桌上，玉腰帶“吧嗒”一聲被解開，衣裳被輕輕地剝下，又被利落地搭在屏風上……輕緩的腳步聲響起，距離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向清歡感覺血液一下漲上了頭頂，心跳如擂鼓。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將被子緊緊護在胸前，整個人僵硬地如同石化了一般。齊嘉看著她逃一般滾到最裡側，縮成小小的一團，眼裡便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他掀開被子，脫下龍靴，從容不迫地躺了下去。鳳床寬大，向清歡側身躲在最裡邊，齊嘉規規矩矩地平躺著，帝後二人之間仿佛隔著楚河漢界。齊嘉緩緩閉上眼睛，呼吸間儘是女兒家的清香，沁人心脾，不知不覺間舒緩了他連日來疲憊的思緒。向清歡一動不敢動，仿佛連呼吸都消失了。腦中一片空白，此刻千般算計、萬般計謀通通忘卻，腦中來來回回隻有幾個加粗大字：敵不動我不動。可惜，她卻料錯了一點：敵，不一定不動。齊嘉側過頭，隻能瞧見皇後小巧的後腦勺，以及迤邐在玉枕上散發著清香的秀發。他伸出手，用手指撩起一縷，輕輕的在指尖纏繞，突然便想起那句嬌羞無限的閨詞：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確實……惹人愛憐。齊嘉癡癡地看著，不由有些憧憬，青絲纏繞在指尖便如此旖旎，若是皇後軟軟地躺倒在他懷裡……感受到熱燙的鼻息撲在頸後，向清歡耳根都紅透了。身後的熱源散發著炙人的高溫，與她的清涼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她本能的想逃，卻又奇異地生出些飛蛾撲火般衝動，似乎心甘情願的被這高溫灼燙、燃燒。她僵直著，一動不動，手心漸漸地出了汗。不拒絕，便是變相的允許。齊嘉無師自通，慢慢貼近，一隻手溫柔地環上皇後的纖腰，微一用力，往自己懷中一帶，兩人便嚴絲合縫地抱在了一起。猛地被撈進懷裡，向清歡嚇了一跳，及時捂住嘴巴，才沒叫出聲來。今日她方知男子與女子的不同，齊嘉僅用一隻手，便能輕輕鬆鬆將裝睡的她撈起來。此刻，齊嘉的大手就放在她的小腹處，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力，比冬日最燙的湯婆子還要燙上幾分。感受到懷中的人兒渾身僵硬，齊嘉微抬起頭，瞥見皇後小臉漲紅，呼吸都時有時無，便知道嚇到她了。他微抬起上半身，將懷中人兒的身體掰正，向清歡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她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被子裡，腳趾也敏感地蜷了起來。“夫妻敦倫，天經地義，皇後就這麼怕朕？”齊嘉目光輕柔，低沉的嗓音蠱惑人心，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被他禁錮在懷中，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被迫麵對現狀，向清歡反而恢複了幾分神智。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皇上，臣妾身子還沒好……”齊嘉輕笑，刮了下她微微沁著汗珠的鼻尖，寵溺道：“朕知道，今夜不會將你怎麼樣的。朕隻是不希望，皇後總是躲著朕。”他帶著期盼的目光，居高臨下、一錯不錯地看著她，似乎一定要等到一個答案。向清歡飛快地與他對視一眼，又趕緊錯開了目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齊嘉暢快地笑出聲，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又將她牢牢地攏在懷裡，這才閉上了眼睛。向清歡睡不著。此時她神智回籠，才遲遲意識到，方才齊嘉沒有梳洗，便上了她的床。她有潔癖……似心有靈犀般，齊嘉突然睜開了眼，見皇後正眨巴著清亮的大眼睛盯著床帳，一副了無睡意的模樣。“怎地不睡，是不習慣麼？”向清歡點了點頭。齊嘉捏捏她的臉，“不習慣也得習慣，哪有妻子不習慣跟丈夫一同就寢的。”向清歡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癟了癟嘴，沒有說話。齊嘉被她這副嬌憨的小模樣給逗笑了，調笑道：“娘子有話不妨直說，為夫定當全力以赴。”向清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真的麼，說話算話？”“真的，你說。”齊嘉支起頭，有幾分好奇。向清歡呼出一口氣，似下定了決心。她攥著小拳頭，一字一句道：“你方才上床，沒有梳洗，我睡不著。”“哈哈哈哈哈……”齊嘉笑得肆意，笑夠了在她臉上狠狠地香了一口，才在她幽怨的目光裡，笑著解釋道：“朕來時已經梳洗過了。小東西，竟敢嫌棄朕。”向清歡抒了口氣，那就好，她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齊嘉眼見著她翻了個身，擁著被子，自顧自甜甜睡去了。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他腹誹，又貼上去，霸道地將人攬在自己懷裡。二人抵足而眠，慢慢閉上了眼睛。李德全和碧玉在外頭大眼瞪小眼。一直沒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著實讓碧玉鬆了一口氣。不料放心的太早，皇上爽朗的笑聲突然自殿中逸出，聽在她的耳中，無異於平地一聲炸雷。李德全卻喜上眉梢，衝著碧玉挑了挑眉，得意之色簡直要溢出眼眶來。哼，小人得誌。碧玉暗罵了一句，心中卻隱隱擔憂皇後娘娘的身體。皇上也真是的，什麼時候臨幸不好，非要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娘娘細皮嫩肉的，怎麼遭得住……外間的動靜，殿中相擁的二人毫無察覺，他們相依相偎，齊齊沉入黑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