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心滿意足(1 / 1)

謀帝心 思鹿 1704 字 3天前

齊嘉腳步迅疾地從長樂宮出來,徑直上了禦輦,一言不發。李德全張了張嘴,終究不敢摻言太後跟皇上的家事,隻高聲唱喏:“皇上起駕——”西六宮中,長樂宮在前,永安宮在後,二宮隔著一條筒子夾道,斜斜相望。禦輦吱吱呀呀上了夾道,李德全瞧得真真兒的,方才轉角的一刹那,皇上看向永安宮的那一眼,悠長又落寞。隻一瞬,便掩於眸底消失不見。他急忙勾了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永安宮裡,向清歡緊緊地攥著一張薄薄的信紙,長長的護甲戳在手腕上,留下紅紅的印子。家門不幸,儘出了些混賬東西!若不是父親來信,她至今還被蒙在鼓裡。祖父死性不改,當初在向府時便處處算計她,如今更是變本加厲,連陷害她的事也敢做了!好在父親沒昏了頭,斷尾求生,及時向皇上保下了她。否則,她此刻,怕是已經被打發到那長年不見天日的冷宮裡頭了。沒了她,向家,更是彆想翻身了!這個蠢鈍如豬的老匹夫,她恨不得……“哼。”突然想起信上的內容,她心思一動,驀地笑出聲來。方才父親在信中說,伯父已經死在了北庭,沈玉也在沈府中被害,現下隻剩下一口氣。父親懷疑下一個要遭殃的便是祖父,讓她幫忙在宮中打探消息,務必留下祖父一命。說甚麼打探消息,無非就是讓她去跟皇上求情的托辭。看來是伯父的死,讓父親好容易硬起來的心腸又軟和了下來。向清歡眯起眼睛,幾乎能透過重重宮牆,看到向府中父親懊悔哀傷的模樣。她彎了彎嘴角,這麼多年,她一忍再忍,結果差點害得自己性命不保。父親被孝道綁架,無法置自己的生父於不顧,她無話可說。可是,要她出手救一個當初磋磨阿娘、如今又來害她的老匹夫,卻是萬萬不能。至於皇上,她倒覺得,伯父的死,未必就是皇上的手筆。一則,她跟顧聽打過交道,暗衛的本事不是一般刺客殺手可相比的。暗衛一旦出手,死的怎會隻是伯父。皇上心思縝密,若是要斬草除根,必會將伯父一家儘數屠戮,難道要留著他的兒子回來報仇不成。二則,皇上若真的要對祖父下手,又為何要將伯父和沈玉的消息透露出去。這種事情鬨大了,對皇上可沒有半點好處。若她與皇上易地而處,必定要將他們二人一死一傷的消息緊緊捂住,以防朝野動蕩。而且,皇上將消息透露給父親,還有可能救祖父一命。皇上為何如此做,難道是為了……向清歡腦海中靈光一閃,心突然跳得厲害,卻又有點不可置信。她看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碧玉,努力壓下兩頰的高熱,才淡淡道:“碧玉,錢良那日來此,可曾說過什麼?”碧玉好生回想了一番,“娘娘,錢大人隻說來跟您稟報案情進展,旁的沒說什麼。不過……”碧玉有些遲疑。“不過什麼?但說無妨。”“娘娘,其實奴婢沒什麼證據,隻是猜測。若是奴婢說錯了,您可不能怪罪。”向清歡點點頭。碧玉放下心來,“娘娘,奴婢覺得,那日錢大人的膽子,似乎格外大。您是知道的,他那人最是油滑,平日裡最會伏低作小了。可那日竟敢拿眼睨著奴婢,還說什麼‘有機會的話,下次再來跟您稟事’,反正……反正奇怪的很。”向清歡哂笑,悠悠地道:“你是想說,你作為本宮的眼前人,錢良不敬重你,便是不敬重本宮,對也不對?”碧玉嘿嘿笑了兩聲,“娘娘英明,打狗還要看主人呐,奴婢雖然沒有證據,可想起錢良那日的眼神就來氣。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永安宮如此張狂?!”“他不是吃熊心豹子膽了,”向清歡將手裡的信遞給她,“你瞧瞧這個。”“這是……老爺給您的家書。”碧玉狐疑地接過,將皺皺巴巴的信紙展開一瞧,頓時花容失色。“娘娘,老爺他……老太爺他……大老爺他……”半晌,碧玉才捋順了舌頭,“娘娘恕罪,奴婢是個廢物,天天在六宮走動,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都打聽不到。怪不得錢良那日如此張狂,他是廿四來的,那時向府正遭難,皇上廿五才下旨讓老爺官複原職。”“哼,傻乎乎的,不是你打聽不到,是有人故意不讓你知道。”“娘娘,您是說……”碧玉指了指宣室殿的方向。見皇後默認了,碧玉困惑地撓撓頭,“娘娘,皇上有心瞞著您,卻到底也沒對您怎樣。您說……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啊?”“本宮也不知道,不過,想要知道也不難。謎底,便在錢良身上。”向清歡衝她一笑,招手讓她靠近,小聲囑咐這般那般。不多時,碧玉嫋嫋婷婷地出現在壬右門。守門的侍衛見是她,皆恭敬地稱呼了句“碧玉姑娘”。可碧玉姑娘卻無心與他們攀談,隻來來回回在地上逡巡,好像在找什麼。有侍衛好奇地問:“碧玉姑娘,您在找什麼,可要咱們幫忙?”碧玉頭也不抬,“彆提了,皇後娘娘賞的金簪子丟了,我今日才發現。過來碰個運氣,看還能不能尋到。”那侍衛笑了笑,“咱們哥幾個天天在此處當差,這片地方的犄角旮旯都熟,過往的人也都記得。姑娘的金簪長什麼樣兒啊,哥幾個幫你找。”“就是普普通通的簪子,上頭嵌著一顆貓眼。”碧玉懊悔地道,“那枚金簪是我幾天前還戴過,怕是當時不留神掉了,隻是沒發現。”“喲,那可麻煩了。這裡每日都有不少人來往呢。姑娘可還記得大概的日子和時辰?”碧玉一拍腦袋,“這我記得。就是廿四那日的傍晚,天還沒黑那會。這不,那日錢良錢大人去永安宮麵見皇後娘娘,娘娘正在歇息。可錢大人一走,娘娘又醒了,便遣我追回錢大人。可錢大人走得太快,我追到這他就沒影了。應該就是那時候掉的。”“對了!”碧玉作恍然大悟狀,“這離宣室殿最近,錢大人一定是去宣室殿了,應該去宣室殿門口等他的。哎呀,我怎麼當時就沒想到,丟了簪子也沒做好差事,真是笨死了。”侍衛見她懊惱地直跺腳,隻覺得分外嬌俏,便笑道:“姑娘莫惱,錢大人那日打後宮出來,直接出宮了。你去宣室殿怕是等不到他。”“真的嗎,那可真是辛苦錢大人了。為了見娘娘特地進宮一趟,偏生不趕巧。都怪奴婢腿短,唉。”另一侍衛笑道:“姑娘彆這麼說,錢大人那日先去的宣室殿,然後才進的後宮。說來,也不算是專程進宮一趟。”“這樣啊,那奴婢心裡就好受多了。謝謝諸位小哥,奴婢先回去當差啦。”碧玉抬腿就要溜。“噯,碧玉姑娘,你不找簪子啦?”碧玉邊小跑邊回過頭擺手,“找不到就算了,皇後娘娘該尋奴婢了。”幾位侍衛對視一眼,暗歎不愧是皇後娘娘的一等宮女,真是財大氣粗,那麼貴重的簪子說不要便不要了。永安宮,有不為齋。向清歡端坐在梨花木扶手椅上,麵前鋪著一層潔白的宣紙。碧玉伺候一旁,正卷著袖子磨墨。向清歡拾起筆來,筆尖距離紙麵不足一寸,卻遲遲下不了筆。腦海中,往日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她深吸一口氣,暗道非常之時非常手段,絕對不能婦人之仁。碧玉看著娘娘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冷峻的眉宇間透著幾分寒氣,突然覺得娘娘此時的模樣,與往日心情不佳的皇上竟有兩分相似。俄頃,向清歡放下筆,將墨跡吹乾,塞到信封裡,交給碧玉,“去吧,把這封信交給線人,其餘的什麼也彆說。”碧玉點點頭,領命而去。她這一去,有不為齋頓時安靜了下來。向清歡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手腕,想起今日之事,麵上不自覺地添了些笑意。今日,碧玉回報,廿四那日,錢良是先去了宣室殿,後來的永安宮。錢良是什麼人呐,出了名的牆頭草,當時眼見著向家大禍臨頭,哪還願意踏足永安宮半步。他去宣室殿,應是去試探皇上對她的態度的,結果還是被皇上趕到了永安宮。可見,齊嘉是願意護著她的。至少,他不因向府中人的罪過遷怒於她,更是在這趨炎附勢的宮裡,處處維護她的體麵。單憑這一點,她已是心滿意足了。更彆提……向清歡的臉有些發燙。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何願意做到如此地步,但她直覺,皇上放出伯父身死的消息,是為了……她。背後之人殺了伯父,又害了沈玉,肯定不會漏下祖父。祖父原本必死無疑,可皇上放出消息,卻給了祖父一半生還的希望。隻是,單看父親信與不信。父親若相信皇上,一定會進宮請求皇上庇護,畢竟,敵暗我明,單憑向府的親衛壓根不能保祖父周全。若能求得皇上出手,祖父一定能活下來;可若是父親不信皇上,認定伯父是皇上所殺,便會認為皇上是故意走露消息,從而引出祖父所在的莊子位置。如此,父親必會佯作不知,隻暗地裡防著皇上下手,祖父多半會被背後之人暗殺。如此一來,祖父能否生還,全看父親如何選擇。而這一半的生望,便是皇上看在她的情麵上,賜予向家的。非她自作多情,隻是今日的向家,哪裡還值得皇上花如此多的心思。若是皇上憐惜她,那便……一切皆有可能。隻可惜,皇上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一點。她對那個所謂的祖父,可沒有什麼情分,對他是死是活,半點不關心。隻是,祖父再怎麼不好,也與父親一脈相承。索性,她就將皇上的手段學了十成十,祖父是生是死,全憑父親做主。向府,左相迫不及待地拆開女兒的家書,上麵隻有孤零零兩行字:“女兒無能,不明聖意,請父親自行裁決。”左相無力地垂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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