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病相憐(1 / 1)

謀帝心 思鹿 1606 字 3天前

眾人各懷心思,進了西偏殿。西偏殿的炕桌上,正放著一個模樣普通的匣子,匣子的蓋子鬆鬆的蓋在上麵,似是剛被人打開過。“這是……”齊嘉撩袍坐下,瞟了一眼木匣。向清歡將蓋子掀開,裡頭的東西儘現人前。她笑道:“不過是幾件皮子罷了。”齊嘉探過頭去,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一塊,“不錯,是上好的白狐皮。等入了冬,做件白狐裘是極好的。”“皇上過獎了,臣妾這裡的,不過是些山野俗物罷了,哪能與番邦歲貢的珍品相比。”“嗯,自是不能比的。”向清歡被噎了一下,默默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再出聲兒。齊嘉把那件白狐皮放回匣中,眼尖地瞥到匣底露出一絲耀眼的火紅。他好奇地伸進手去,一把將那物件扯出來,登時便愣了愣。怪不得向卜文會千裡迢迢地命人送回京,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這樣鮮豔如火的裘皮,便是翻遍了內務府,怕是也找不出幾張。齊嘉一邊將翻看著狐皮,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向清歡。皇後肌膚勝雪,眉眼清麗,這般熱情似火的顏色,確實是極襯她的。向卜文果然極為疼愛他的嫡妹。碧玉在一旁瞧著,暗讚娘娘料事如神。方才,她本想將匣子收起來,娘娘卻說,趙冼剛走,皇上又來得遲了,想必是路上遇著了問話來著。皇上心思重,遮遮掩掩難免惹出事端,將匣子隨意擱在炕上便是。現下瞧著,皇上果然對那匣子裡的東西很上心。珍珠掀簾子進來,福了福身,道:“皇後娘娘,酒釀圓子已經好了,可是要現在用?”向清歡登時便雀躍了兩分,“嗯,端上來吧。皇上,這個時辰,您還沒用宵夜呢吧。珍珠準備了酒釀圓子,您也用一碗吧。”齊嘉皺眉,又是酒,酒釀也算。要是他沒記錯,上次會親的時候,向清歡就是提到了酒,他那大舅子才……想入非非的。皇後一個女兒家,似乎對酒情有獨鐘。好酒本也沒什麼,但讓人誤以為她借酒消愁,從而對他這個丈夫產生不著邊際的誤會,就是她的錯了。思及此,他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清咳一聲,道:“飲酒誤事,皇後打理宮務,更要節製才是。”向清歡一愣,笑道:“皇上誤會了,臣妾並不常飲酒。這酒釀,是母後賞的。近日天氣漸熱,這酒釀健脾益氣、生津開胃,對身子大有益處。”說話間,珍珠已將兩碗酒釀圓子端了上來。齊嘉看著那五彩繽紛的一碗,抬頭瞅了瞅李德全。李德全接收到皇上詢問的目光,很有幾分委屈。太後確實沒給皇上送啊,要是送了誰還敢私吞了不成。至於太後為什麼不給皇上送,他又怎麼知道。當然,這些話他半個字都不敢吐出來。“皇上,請吧。”向清歡說完,徑直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用玉勺輕輕攪了攪,舀一勺入口,接著滿足地眯起了眼睛。這等甜湯,齊嘉以前從來不用。來自江南的陸禦廚曾興致勃勃地做了一回,結果皇上不好甜口兒,愣是一口沒動。從此禦膳房再也沒敢做過。齊嘉本不想用,可瞧見向清歡一勺接一勺、吃得香噴噴,不由得也想嘗嘗味道。他端起碗,學著向清歡的樣子攪了攪,然後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唔,比想象中的味道好一些。酒釀味濃甜潤,卻又不過分甜,帶著淡淡的桂花香,圓子軟軟糯糯,爽滑有彈性。“皇上,珍珠的手藝如何,可還合口?”“不錯,彆有一番風味。”聞言,李德全托了托下巴。向清歡頗有些自得,“不瞞皇上,臣妾少時,曾跟隨父親南下,吃過不少的江南美食。珍珠的這道酒釀圓子,比起那夜市春船上生意最好的小販,也不遑多讓。”見她提起江南,一副眸中帶光、神采飛揚的模樣,齊嘉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母後的話。左相原本看中的,是閩浙總督趙榮的嫡子。此人他隱隱有些印象。歲父皇崩逝之後,趙榮曾帶嫡子回京服喪。當時他尚未登基,便在乾清門麵見群臣。趙榮趁機向他引薦,他卻沒心思細看,打了個照麵便匆匆走了。如今想來,那小子……趙榮喚他什麼來著?趙……趙銀?趙淫?!似乎好像是這麼喚的,名字不怎麼樣,人……勉強湊合,從步伐和身形來看,身上的功夫很是不弱。他年紀不大,那時趙榮稱他正值二八,這麼說來今歲不過一十七歲,恰好與皇後同年。大齊男子需年滿二九才能參加武舉,想必正是因此,趙銀如今才沒有功名在身的。等明年開春開了武舉,恐怕便能在承恩殿上瞧見他了。左相倒是眼光毒辣,一邊肖想著他,一邊還吊著一個前途無量的金龜婿,一女應百家,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也不怕吃多了噎著。想到向家吃相難看的嘴臉,齊嘉不禁厭惡地閉了閉眼。但對於向清歡,他卻生出了兩分彆樣的憐惜。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來,她也是被雙親逼迫、身不由己的,正如同他一般。如此想著,他再看向清歡,便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心裡不自覺地又近了一層。“皇後若是喜歡江南菜式,朕的禦膳房裡恰有一位江南名廚,朕可以將他送予皇後。”縱是向清歡再遲鈍,也意識到皇上今日的表現不同以往。又送藥,又送廚子的,這是……“謝皇上體恤,臣妾已有珍珠伺候,不敢再奪皇上所愛。”被當麵拒絕,齊嘉也不惱,“你既然習慣珍珠伺候,那朕改天便讓陸坦之來永安宮,親自教授珍珠。還有,錢良是信得過的,往後你有事,可以讓他去辦,莫要自己動手。”這下,連候在一旁的珍珠,都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眼皇上。向清歡突然反應過來,之前“客星降劫”一事,尚未有定論。太後鳳體已然康複,那這後宮,除了太後,身份最貴重的女子,便是她了。難道皇上覺得,客星一事,會應在她的身上?見皇後臉色劇變,齊嘉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一個女子,生得這般敏銳,不知是福是禍。的確,幾日前,欽天監再次測算,客星還在離宮六星之間遊移,未有離去之征兆。他私心裡,卻不想讓這災劫應在向清歡身上。雖然向家,尤其是向士雍,罪孽深重,萬死不足惜。前日安西傳來奏報,稱向士雍利用職務之便,巧立名目,私征北庭關稅。若不是時機未到,此刻向士雍應被五花大綁押解回京了。但向清歡,她終將何去何從,他至今尚未厘清,又或者,尚不能狠下心。他一方麵,深知她的無辜,另一方麵,又忌憚她向家嫡女和皇後的雙重身份。可無論如何,在他徹底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他需要她活著。所以,他表麵上讓錢良來監視皇後,實際上卻是給她送了個得力幫手,以免她在追查麗妃一案之時遭人暗算。隻是錢良這廝狡詐油滑,向家與皇權之間的齟齬,他心知肚明,必然不願被皇後驅使,以免將來被殃及。於是,他便借著死牢一事威懾於他,還點名皇後曾為他陳情,於情於理,他都不得不接了這份差事。陸坦之也不是個一般的廚子,他有一條極其刁鑽的口條,能嘗出已烹好的嫩牛肉究竟來自幾個月大的小牛犢。凡他過手的食材,隻要有一絲不對勁,便會立刻被棄之不用。有他在,便不必擔心皇後會被人下毒鴆殺。齊嘉心中所想,向清歡一無所知。她一心撲在客星之事上,心下焦慮難安。若客星真的應在自己身上,最終會以何種方式應驗呢?論身子骨,她年輕體健,想要暴斃也難;論打理宮務,她謹慎細致,從無行差踏錯。她的軟肋,隻有向家。若客星真的是衝中宮而來,隻怕……向家早已出事了。她猛地想起,父親曾派人傳信,讓她專心為自己謀劃,莫要為家中思慮。彼時,她以為父親隻是想通了,可如今細細一想,父親一向被祖父和伯父鉗製,若非真正被激怒,又怎會斷臂自救呢?向府裡,究竟發生過什麼?齊嘉見皇後瞬間白了一張臉,額間隱隱有汗珠逼出,心下納罕:向清歡,竟如此怕死嗎?可再一想,一個未滿十七歲的小女子,縱使平日裡再端莊持重,遇到這種災難劫數,身邊還沒有親人陪伴,害怕也在情理之中。這麼想著,他便覺得胸口悶悶的、澀澀的,很是不暢快。向清歡回過神來,對上齊嘉一雙灼灼的鳳眼。可惜此時,她心力交瘁,又急著印證心中所想,自是沒有心思探究,皇上火熱的目光中,究竟包含了何種彆樣的情愫。她捂住心口,道:“皇上恕罪,臣妾突感不適,恐不能繼續侍駕。煩請皇上移駕彆處,等身子好了,臣妾親自去宣室殿跟您請罪。”她聲音虛弱,麵色蒼白,確是一副西子捧心的病容。齊嘉隻道是她不願示弱於人前,心下更是多了一分憐惜,忙道:“皇後不必自責,且好好修養,朕改日再來看你。”齊嘉前腳剛出門,向清歡扭頭就進了有不為齋,不多時便拿了封信交給碧玉。“將此信連夜送回向府,記住,一定要親自交到我父手上。”碧玉鮮少見到娘娘如此緊張,明白事態嚴重,半點不敢耽擱,匆忙找人送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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