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鄴城,氣候格外宜人。日落時分,陽光不烈不薄,溫和柔軟地鋪灑在大地上,連風兒都是小心翼翼的,如素手拂麵,輕柔地不帶起一絲衣襟。向清歡身著寬鬆的水紅長衫,靠在殿門口的回廊上賞斜陽,長長的秀發柔柔地垂下來,偶爾落下一兩滴水珠。碧玉站在一旁乾著急,皇上不在,娘娘簡直要撒歡兒了。這剛剛出浴,頭發還沒絞乾,偏要出來看什麼落日。鞋襪也不穿,趿拉著淨室裡的軟緞麵千層底就出來了,行走間能看見嬌嬌嫩嫩的後腳跟,這要讓人瞧見了可怎麼是好。“娘娘,天兒雖熱了,晚風還是涼的,咱進屋去吧。”“不要,再看一會。”向清歡踢踢踏踏地穿著鞋,柔柔的裙擺不時打在小腿上,舒服又愜意。“娘娘,咱今日剛回宮,本就旅途勞頓,再受了寒可如何是好。顧聽大人還在外麵聽候您差遣呢。”“哦對,顧聽。他現在在哪兒呢?”碧玉偷笑,就知道提他管用。多大的人了,還跟做姑娘的時候一樣,沒人拘著就任性的很。“方才您沐浴,顧大人為了避嫌,到宮門口候著。現下應該還在那兒。”呃,至於跑那麼遠嗎?還是說暗衛已經耳聰目明到這個程度了?唔,反正齊嘉說可以儘情使喚他的,到時候試試他不就好了。“你去尋他過來,就說本宮有事找他。”“是,奴婢這就把顧大人找來。”不多時,碧玉進殿,後麵跟著人高馬大的顧聽。“卑職見過皇後娘娘。”“免禮。”“謝皇後娘娘。”顧聽禮儀妥帖,中規中矩,向清歡卻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她一點兒不喜歡顧聽的聲音,乾巴巴、冷颼颼的,一點也不圓潤。“顧大人,本宮叫你來,是有一事不明,不知顧大人可否直言相告。”“娘娘請講。”“本宮知道,顧大人身份特殊。可皇上既命你在麗妃一案上助本宮一臂之力,本宮便冒昧問一句:不管查到什麼,顧大人都會坦白相告嗎?”“會。”向清歡:……給點麵子好嗎?這樣子顯本宮問得很多餘哎。“……好。那本宮命你從明日起暗中跟著錢良,將他的日程細細報於本宮,包括但不限於:去了哪兒、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還有,查到了什麼證據。”“卑職遵命。”估摸著顧聽走遠了,碧玉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奴婢聽說,暗衛隻聽命於皇上。他說的會是實話嗎?”“無妨,真真假假,到時便知。”宗人府,錢良剛帶醫女看過麗妃,便驚聞皇後回宮。呼,好險,差一點被發現。雖說皇後為了取悅皇上,會力保麗妃。可是這等皇家私密,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蘇葉啊,你剛才可看清楚了?千真萬確?”錢良直勾勾盯著醫女,再次確認,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出差錯。“回大人,千真萬確,奴婢再三確認過了。”“很好,那我便放心了。這幾天,你先不用當差了,回家避避風頭。我已經跟太醫令打過招呼了。此次你立了功,本官會在皇上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的。”“奴婢謝過錢大人。”“好了,快些走吧。”蘇葉拜了一拜,提起藥箱,快步出了宗人府。錢良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麗妃還真是被冤枉的。可是,這等理由哪能宣之於口,還是得繼續尋找其他能脫罪的證據。本案雖蹊蹺,可說到底也簡單,不過涉及兩三人罷了。那個小侍衛是關鍵證據,雖然他死了,可死人也有死人的好處。“來人呐。”立時便有人上前:“大人。”“那小侍衛的家裡,可派人去過了?”“回大人,去過了,家裡沒什麼人了。他乃家中獨子,去年父母雙親去世後,便一個人生活。他本是洛陽人氏,考上武進士以後,舉家搬遷到帝都。家族子嗣單薄,無伯叔兄弟,與遠方表親也多年未來往了。”“哼,還真是乾淨。他年紀也不小了,為何不娶親?”“奴才查過了,原是有未婚妻的,是城南張屠戶家的女兒。年前,他的父母雙親未去世時,曾張羅著給他成親。未料成親前幾天,這張家女兒突發惡疾,藥石罔靈。”“張屠戶病急亂投醫,找了一野僧算看,說是兩位新人五行相克,導致新娘邪物入體,不能婚配。人命關天,兩家一合計,便退了婚。那張家女兒後來還真好了,轉過年來便許了人家。”“那張家女兒,真生病了?”“是,街坊四鄰都親眼見過,那張家女兒渾身赤紅,呼吸急促,接連嘔吐數日,直至厥脫不省。”“兩家後來可還有什麼往來?他叫什麼來著,哦,許懷義,平素還與何人交好?正值壯年,又是練武之人,既無妻妾,難道連個相好也沒有?”“回大人,再無往來。許家雖是小門小戶,可那許懷義的雙親都是極要臉麵的講究人兒,許家家教也甚是嚴格。再加上那許懷義寡言少語,性情木訥,於女人一事還不開竅,所以……”“也就是說,你查了這幾天,什麼也沒查著,嗯?”這案子棘手,必須從許懷義身上下手,可現今一點線索也沒有,錢大人的語氣不覺有些嚴厲。那衙役沉默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道:“大人息怒,請大人再寬限幾天,屬下一定……”錢良看著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得力下屬,突然便泄了勁,他輕歎一口氣:“罷了,是本官強人所難了。”如今看來,背後之人選這許懷義,不單單因為他額間那一抹朱砂,更是看中了他的家世清白、背景乾淨。一枚查無可查的棋子,加上死無對證,這是要逼死麗妃啊。“大人,您的意思是……”皇上那兒一定得有個交代,又查不到證據,那就隻有……可是大人一向最不喜這種草菅人命的行徑了。“唯今之計,也容不得我們婦人之仁了。你去死牢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死囚。若是他願意配合,以後他的家人,我們會妥善照顧。”“是,大人。”下人領命而去,留錢大人獨立院中。晚風襲人,送來一片醉人的花香。此時節,宗人府的玉蘭花開的正好。錢大人彎下腰,輕輕撫觸那嬌嫩的玉蘭花瓣。這世上,有的人像花,有的人像葉,更有人像草。這些枝葉草芥,打從出生起,便注定了是要奉獻自己,給花朵提供養分、成就其燦爛一生的。院牆邊,高大的榕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在晚風吹拂下,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音。月上樹梢,宮燈點點,光影變幻之間,仿佛有什麼事物一閃而過,定睛一看,又什麼都沒有。翌日,永安宮。天氣舒爽,心情暢快,人的胃口都格外好。向清歡一早起來,便想好了中午的膳食。珍珠看娘娘一副小饞貓的模樣,一臉寵溺的下去準備。午膳,東偏殿裡,擺了一小碗晶瑩剔透的碧梗米,配上一碟沸騰魚片、一碗酸湯肥牛並一碗酒釀圓子,熱辣香嫩又酸爽開胃。碧玉看娘娘吃得美,十分歡喜:“娘娘,您多用些,灶上還有碧梗米呢。這些天您受委屈了,東陵那膳食清淡的,奴婢都咽不下去。”“嗯,佛門淨地,自是無葷腥的。”向清歡嘴裡含了飯菜,含含糊糊地應道。“幸好咱早些回來了,可憐皇上太後,還要在那待好一陣呢。”碧玉一語驚醒夢中人,向清歡突然想到,自己回來這兩天,把齊嘉忘了個乾淨。這位兄台,在她臨走時,可吩咐了,每日要向他報備案情的。昨日的反正是忘得一乾二淨了。按著驛使的腳程,八百裡加急一個時辰就到東陵了,不知道齊嘉昨日沒接到她的書信,是不是氣歪了鼻子。“碧玉,去研墨,趕緊的。”說完她放下玉筷,拎著裙擺一溜煙進了有不為齋。向清歡在書案前坐定,稍一思索,提筆寫道:“皇上:臣妾已遣顧聽前去探查,不日應有回音。”寫罷,興奮地翻找出自己前一陣剛刻好的田黃石私章,沾了朱泥,珍重地蓋上去。末了,再細細端詳一番,嗯,這田黃石果然不同凡響,質地得天獨厚。刻章時不用切刀,用薄刃便可單刀直入,每一畫都是一麵光一麵毛,既有工穩之大氣,亦兼具寫意之靈氣。碧玉冷眼瞧著,知道娘娘又被印章勾了魂去。前一陣太後差人送來了兩塊玉石,一塊是田黃石,一塊是紅寶石。那紅寶石鮮紅似血,火彩熠熠,娘娘卻似沒看到一般,欣喜地抱著那塊田黃石便進了有不為齋,刻刻畫畫地搞了五日,才得來這麼一小方印章。閒時,娘娘經常拿它出來把玩,這回逮著寫信的機會,便迫不及待地要派上用場了。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向清歡心情愉悅,渾然沒有注意到身旁碧玉不讚成的目光。“娘娘,您就這麼給皇上寫信啊?”碧玉不滿地指著潔白宣紙上那兩行孤零零的娟秀小字。“不然呢?”“這好歹也是您給皇上的家書,就這麼乾巴巴的兩句話啊,大臣們在奏折上都比您會嘮嗑。”“唔……”向清歡一臉凝重,她咬著筆杆思慮半晌,又鄭重地在後頭添了兩句: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碧玉,卒。向清歡卻十分滿意,她小心翼翼將墨跡吹乾,折好放入信封,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寫下“皇上親啟”四個大字,交給碧玉:“喏,把這個派人送到皇上手中,今日一定要送到。”想了想,又道:“對了,顧聽可來過了?”碧玉應道:“沒呢,顧統領昨兒走了後,再也沒出現。想來您交給他辦的事情,尚未辦成。”“嗯,本宮也沒指望他一夜之間就能查個水落石出。若是他現身,不必拘禮,立刻來知會本宮。”“是。”……顧聽似消失了一般,一連幾天杳無音信。若非暗衛一族脫離皇上控製必死無疑,向清歡都要以為他跑路了。這時節,她躺在貴妃椅上吃著葡萄百無聊賴,旁邊還有珍珠殷勤地添著水。那邊廂,顧聽便沒有這般好命了。親愛的小可愛們~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謀帝心》的支持!從下一章開始,《謀帝心》將開始進入讀點幣付費章節啦!讀點幣購買可每天搶先,我們也將會在每周三、周五和周天免費釋放一章,來滿足大家免費追文的心願~~希望大家開開心心追文~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作者思鹿和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