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親密無間(1 / 1)

謀帝心 思鹿 1643 字 3天前

及至入陵,初見神位,太後幾近昏厥,癱在地上泣不成聲,哪還有半分母儀天下的儀容。前導大臣唱喏,齊嘉行三跪九叩之禮。向清歡一邊安撫太後,一邊看著齊嘉錯不開眼。煙霧繚繞中,齊嘉一跪、一叩,緩慢有力。每次叩拜,額頭緩緩觸地,又慢慢離開,仿佛帶著眷戀,卻又分外果決。先帝大行之時,他也曾在這裡,長跪長叩,那時他還未登基,未娶妻,母後一病不起,他隻有自己。梵音之聲不絕於耳,那是陵寢西配殿內,明月寺的十三位高僧正在誦經,超度大行皇帝亡靈。可惜亡靈已然早登極樂,佛音卻從來不度未亡人。向清歡摸了摸臉,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淚流滿麵。……謁陵禮畢,便是敷土禮。齊嘉及隨行人員須穿著護履,從東蹬道上寶頂。陵寢內務府大臣提前將土筐擔至寶頂東石柵欄門外,祭祀時,跪捧給幫扶添土大臣,由其捧筐至寶頂,再跪獻給皇上。齊嘉跪著接過來,雙手舉過頭頂,將土添在寶頂上,然後將筐交於幫扶大臣。從寶頂下來後,眾人除去護履,原路退出。至此,祭禮畢。太後已然無法跟隨完成祭禮。齊嘉命三隊護衛護送太後返回行宮,太醫隨行。“皇上,讓臣妾隨行吧,也好陪母後說說話。”向清歡自認非常體貼。“不用了,朕讓顧聽親自護送母後,你陪朕行敷土禮。”齊嘉的口吻不容置疑。顧聽,明麵上是齊嘉的一等禦前侍衛,實際上還有一層身份:大內暗衛統領。大齊曆任皇帝都豢養暗衛,暗衛隻聽命於皇帝,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顧聽幾乎從來不離齊嘉左右,此次不過是送太後返回行宮,便要遣他前去,齊嘉果然將客星一事放在了心上。看來,他今日是不會大開殺戒了。思及此,向清歡溫婉一笑,“臣妾遵旨”。帝後二人換上護履,齊嘉走在前麵,向清歡在後麵小心跟隨。東蹬道與寶頂之間的階梯,又窄又陡。被長長的裙擺遮擋住視線,她不得不伸出手撩起,如此一來,身體便難以平衡,需人攙扶。向清歡想著,這種場合,自是沒有宮女,可個把太監總有吧。她朝後細細打量,卻隻瞧到一群氣喘籲籲的大臣。氣餒地回頭,前方便是冷麵齊嘉,還不如那群胖乎乎的大臣呢。可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她挑三揀四了。她深吸一口氣,伸出一個指頭,輕輕地戳了下齊嘉的背。靜待一息,咦,怎麼沒動靜?是她力氣太小了嗎?再戳一下好了。……皮真厚,算了。齊嘉正專心致誌地趕路,猛然覺得自己的腰帶似乎被人拉住了。之所以用“似乎”二字,是因為他不覺得有誰敢拉他的腰帶,還真是個新奇的體驗呢。他緩緩回頭,居高臨下地對上向清歡一雙略帶歉意的水眸,當然,也沒有錯過她匆忙縮回去的小手手。“皇上,臣妾的裙子不太便(bian)宜,勞煩皇上攙扶臣妾一二。”向清歡紅著臉,期期艾艾地看著齊嘉。她也不想的好嗎,要不是沒得選,誰用他扶啊,乾嘛用這種探究的眼光盯著她,好像故意占他便宜似的。齊嘉眸光往後一掃,便已然明了,她這是不得已才求助於他。再怎麼說,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總比那些個大臣來得名正言順。見他伸出手,向清歡鬆了一口氣,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借著他的力量,站穩了身子,繼續往上爬。如此一來,帝後便並肩而行。大臣們抬頭不經意瞧見,頓時麵有喜色、議論紛紛。自下往上看,皇上皇後緊緊依偎,難分難舍。帝後和睦,陰陽交感,乃是大大的吉兆。然而,“親密無間”的兩位當事人,此刻都有幾分尷尬。向清歡覺得自己要窒息了,爬山本來就費體力,如今還要與齊嘉這般情狀,呼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齊嘉的手臂堅實有力,好像將她全部的重量壓過去,他也撐得住。如此感受著,心底便多了一絲毛茸茸的安全感。齊嘉卻沒有意識到身側之人的變化,剛才那一幕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去。方才,向清歡並沒有抓他的手,而是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情急之下的反應,自是作不得假。虧他還一直防著對方勾引自己,原來她也有意識地與他保持距離。成親一載的夫妻,手還沒有碰過,他們倆,怕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吧。可是那又如何,有些事情,是從降生之日起便注定的了。他們倆注定是一段孽緣,便是他放過她,向家也未必會讓她活得順心如意,母後便是最好的例子。向清歡偷偷地覷了眼齊嘉,見他麵容冷峻、眉目沉沉,心下不由得歎了口氣。登上寶頂,向清歡站在一側,看著齊嘉從幫扶大臣手中接過土筐,雙手舉過頭頂,膝行至頂上,將土洋洋灑灑蓋在其上,然後再膝行返回。身上的衣裳沾了土,又在地上磨來磨去,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正值初夏,衣物單薄,想來腿也是疼的。齊嘉卻始終麵色淡淡,絲毫不顯,向清歡不由有幾分佩服。身居高位之人,不管是皇上、父親還是哥哥,確實都比常人更加堅毅、更善隱忍。想來這世間的優秀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如此想著,她的視線忍不住落在了齊嘉沾著土的長袍上。意外發現,傳言確鑿無誤,這朱華山上的土,竟真是嫩黃嫩黃的。……太後身子有虧,此次又傷了元氣,身體每況愈下,每日裡清醒不了幾個時辰,便是醒了,也是昏昏沉沉、神誌不清。太醫戰戰兢兢稟報,心病還須心藥醫,藥石罔靈。齊嘉龍顏大怒,將眼前能摔的東西摔了個乾淨,連奏折也不例外,隨行太醫也都被趕了出去。父皇剛走一年,如今難道母後也要離開他嗎?難道這大凶之兆,竟應在母後身上?不行,他不許。便是上天之意,他也要逆天為之。既能卜凶,必有破解之法。向清歡到時,欽天監正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外麵太醫鼻青臉腫的跪了一溜。“臣妾給皇上請安。”“起來吧。”齊嘉疲乏地抬抬手,眉目間的濃濃倦色、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在昭示著他已經很久沒休息了。向清歡柔順地坐下,想要開口安慰,卻覺得此刻言語皆蒼白。思慮再三,還是試探著開了口:“皇上,臣妾知道您不喜母後清修。可臣妾聽說,上一回,母後便是在佛法感召下恢複的。臣妾鬥膽,請旨召明月寺僧人入宮。”齊嘉脫力般靠在榻前,低低地道:“朕已經召明月寺住持入宮了,時至今日,前塵往事朕也不想再計較,隻求母後身康體健。”太後所在的景然殿,雞鳴三聲,明月寺的十八位高僧才停止了誦念。俄頃,緊閉的大門吱呀打開,慧光住持緩步而出,“阿彌陀佛,太後已經醒了。”齊嘉快步衝進殿內,隻見太後身披寢衣靠坐在床頭,正慈眉善目將他望著。肩頸微微顫動,他高呼一聲佛號,朝著明月寺眾僧深深拜下。據慧光高僧所言,太後神思受損,魂魄不寧,才招致病痛臥床不起。長年誦經禮佛,靈魂有所皈依,必當靈台清明,益壽延年。然而,明月寺乃是祭祀之所,先帝陵寢在此,太後日日看著必定傷心,還是千佛山更適合修養。齊嘉便下令在行宮停留一段時間,等太後身體恢複些許,再動身前往千佛山。未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晌午時分,一隊快馬頂著烈日一路馳騁,一直到山門前方險險停住。“急報,本官要麵見皇上。”來人是宗人府丞錢良。瞧這位大人,風塵仆仆,官帽都跑歪了,守衛心說這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啊,忙不迭上山通報。翠雲山房外,李德全不安地踱步。剛瞧見錢大人一臉急色,可千萬彆出啥幺蛾子。太後作法事,皇上在外頭守了一天一夜,這才剛得點空閒便又有人找來了,這麼下去龍體哪吃的消啊。翠雲山房內,齊嘉於一堆奏折中扒拉出宗人府丞的奏折,果然前兩日便已上疏,剛巧夾雜在自己摔亂的那堆奏折裡,差點誤了大事。“所以你今天來,是要告訴朕,朕不過離宮幾天,麗妃就殺了人,嗯?”錢良縮了縮腦袋,“回稟聖上,那屍體大白天漂上來,宮裡好多人都看到了,臣趕到時已經晚了。宮裡傳的沸沸揚揚,臣隻好先將麗妃暫時收押在宗人府。”“哼,你查了這幾天,就隻查出這些?”“皇上恕罪,暫時就這有這些……就目前的人證物證來看,對麗妃很是不利。”“朕命你十日之內將此事查清,若是不成,提頭來見。切記,不論如何,一定要保證麗妃安全。”“臣遵命。”錢良躬身退出,到了門口才發現裡衣已經濕透了。虧他機靈,皇上果然想保下麗妃。此事確實蹊蹺,堂堂麗妃,動手殺一個宮女,還給人留下了證據。隻是人證物證俱全,此事又鬨得眾人皆知,著實難辦。他心事重重,冷不防被人半路攔下。定睛一瞧,竟是永安宮的碧玉,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碧玉姑娘,找下官有何貴乾啊?”“錢大人,皇後有請。”果然,趙冼那小子,動作挺快啊。“好好好,有勞碧玉姑娘帶路。敢問碧玉姑娘,皇後娘娘尋下官所謂何事啊?”碧玉心說該來的擋不住,找你啥事自己心裡沒數嘛,麵上卻還是一片風輕雲淡,“錢大人莫急,到了便知道了 ”。“哎。”錢良摸了摸頭頂的烏紗,認命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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