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晚上你在哪裡?”還不等許桀開口,秦冕便代勞了。周子瑞還是迷迷糊糊的樣子:“我在酒吧啊……跟姑娘們唱歌喝酒,不信你可以問這裡的一個姑娘,叫鄧晴晴。”“我找過她了,她說你十二點左右離開了,你去了哪裡?”周子瑞對這些咄咄逼人的問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滿地反問:“私人生活你管得著啊?”一直沉默的方野喬此時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她厲聲道:“周子瑞,你女朋友黎莉死了你不知道?”然後目光牢牢地鎖定周子瑞。當她在說出“黎莉死了”這四個字的時候,周子瑞眉毛上揚,兩眼瞪大,嘴巴向下微微張開。典型的驚訝表情,但是卻足足維持了三秒。驚訝是瞬間性的表情,如果時間超過一秒,就足以證明是偽裝。他已經知道黎莉死了?!方野喬抬高聲線質問:“嗯?”周子瑞支支吾吾地說著:“我……我不知道。”眼皮上揚,嘴角收緊,瞳孔擴大。這是恐懼,他對什麼感到害怕?是黎莉的死嗎?她心中一緊,卻不敢將這個發現告訴許桀和秦冕,如果如此,他們更會將嫌疑鎖定在周子瑞身上。會是陷害嗎?除了周子瑞外任何人都沒有作案的動機,無論讓周子瑞撒謊和害怕的是什麼理由,無疑都會加重他的嫌疑。方野喬鎮定地抬眼,目不斜視地盯著周子瑞,睫毛都不顫一下:“我建議你不要撒謊。”周子瑞猶豫著開口:“那天晚上我見了黎莉,我們倆發生了點爭執,我就把她帶出去兩個人單獨解決了。”“解決的方式就是你在她的公寓裡,用刀割開了她的喉嚨?”許桀問。“我沒有!人不是我殺的!”周子瑞情緒有些激動,喘著粗氣反駁。氣氛陷入僵局,周子瑞執言黎莉的死與他無關,卻不肯再對後半夜自己的行蹤透露一個字。許桀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也不知道從何入手。方野喬倒是鬆了一口氣,希望這個周子瑞真的能守口如瓶拖延一段時間,好讓她把真正的凶手揪出來。“把袖子挽起來。”秦冕突然淡淡地開口,語氣不容置疑。周子瑞不明所以地挽起衣袖,手臂上有幾道紅色的抓傷,傷口顯然已經開始發炎。秦冕很有底氣地開口,聲音不緊不慢:“我在驗屍的時候,發現死者的指甲上塗了熒光指甲油,指縫裡有少量的皮屑。而死者的手臂與兩部也留下了抓傷的痕跡。於是我就猜測黎莉與凶手有過搏鬥,然而奇怪的是現場並沒有搏鬥的痕跡。”“你手臂上的抓傷已經開始發炎,是熒光指甲油造成的。而現場沒有搏鬥痕跡則是因為你們在夜店時就已經發生了爭執,所以你才會在回到公寓時一怒之下將黎莉殺害。”“不,不是。”周子瑞否認著,“我們隻是在夜店裡發生了爭執,後來一氣之下我就離開了。當晚我並沒有送她回去。”秦冕聞言並不反駁,隻是挑了挑眉:“那我們隻好用事實說話了。”他頓了頓,眼神沉靜地望著周子瑞:“用門口的監控錄像來證明一下周先生說的是不是實話。”十分鐘後,小警察拿著一卷錄像帶氣喘籲籲地趕來。隨著畫麵在電腦屏幕上一幀一幀地播放,周子瑞的臉色越來越白。而比他臉色更難看的是秦冕身側的方野喬。監控清楚地傳遞給現場的所有人,當天午夜周子瑞和黎莉在走廊中爭吵乃至動手。中間有一段監控盲區,再出現時,黎莉似乎已經神誌不太清醒,周子瑞架著她走出了夜店。“在進行屍檢時,我在死者的後頸部發現了一個細小的針孔。檢驗結果是死者體內有七氟醚,大概一分鐘左右就可以使人失去意識。你們消失在監控盲區大概有三分鐘左右,時間足夠。”秦冕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滿含歉意地溫和一笑:“抱歉周先生,例行公事,跟我們回警察局一趟吧。”監控盲區,七氟醚,還有精準無誤捕捉到周子瑞行蹤的監控。一切如此順利,證據如此完美,像是人特意布下局,精巧到了虛假的地步。凶手絕對不可能是周子瑞,他是被陷害和算計了。真正的凶手正在步步引導著所有人走到一條錯誤的道路上,他的構思太過縝密冷靜,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方野喬暗中注視著周子瑞冷汗津津的臉,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嗎,如果是的話,他又為什麼不說實話?他到底在隱瞞什麼?秦冕站在她身側,在光與暗的交織中輪廓線條格外清晰硬朗。他的表情溫和而又鎮靜,神態和語言也是如此自信。他的證詞顯得如此流暢和完美,像是早就知道了周子瑞會隱瞞真相一般。凶手巧妙地設下一個陣,她自以為是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行動,卻隻能在外圍敲打,觸不到核心。到底哪裡,才是問題所在?審訊室裡,頭頂的白熾燈明晃晃地照耀著周子瑞的臉。漫長的一個小時裡,周子瑞隻是否認自己曾殺害黎莉,卻對自己後來的行蹤閉口不談,也不肯提供任何不在場證明。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和許桀大眼瞪小眼地乾耗,誰也不肯先開口。方野喬站在審訊室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旁邊的一個小警察好奇地問方野喬:“許隊這是在乾什麼啊?”另一個則給了他個不屑的白眼:“你不懂,這叫戰術,敵不動我不動。”方野喬聞言眼睛都沒抬一下,嗓音乾澀:“……不,這不是戰術。”是周子瑞根本不給他們找到突破口的機會。不肯提供不在場證明,不肯吐露任何一點其他的信息,隻否認自己殺了黎莉。而現場也乾淨,沒有絲毫證據可以證明人就是他殺的。案件的進展很快就會陷入僵局。如果凶手是想找一個替罪羊,那麼這個替罪羊未免有點太倔強。如果沒有證據指控成立,警方最多可以拘留二十四個小時。凶手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眼看著指針走向十一,旁邊剛剛交談熱烈的小警察已經哈欠連天。眼看著再審下去隻能是浪費時間,方野喬敲了敲玻璃,用口型示意許桀:“讓我來審。”“把接收器關掉,我們的談話不許第三個人聽到。我要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不等許桀開口,方野喬再次堅定地出聲“我們時間不多。他看起來似乎在害怕什麼,隻有給他安全感才有可能問出有用的東西。”“我依然相信他是清白的。”方野喬在進審訊室前,深深地看了許桀一眼。她聲音很輕,但很堅定。“許桀,彆再自欺欺人了,我能看出來,你也不認為周子瑞是凶手。”方野喬頓了頓,“直麵現實吧,這起案子,就是當年的延續。”許桀抬起頭來看著方野喬,眼睛裡布滿了鮮紅的血絲,目光疲憊:“陳湘已經死了,我隻是希望你還能好好活著。”“我隻是……不想再被那個詛咒糾纏著。”他聲音嘶啞。他有多久沒有提過陳湘?誰也不敢提起。他們是即將步入婚姻的情侶,也是絕佳的工作拍檔,本應是令人豔羨的一對。隻是在最後的那場火裡,陳湘和許桀一起衝進火裡救人,許桀帶著方野喬順利衝出了火焰,陳湘卻被“猶大”設下的陷阱困在了茫茫火海裡。許桀在方野喬的病床前一遍遍說著不後悔,他紅著眼眶笑,說阿湘肯定也不後悔。隻是又怎麼能不後悔?所以在今天才想拚命地自欺欺人瞞住真相,不想再讓自己和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再也再也不想踏入三年前的生死怪圈。“可這不是理由。”方野喬回過頭,眼眶有點發紅,“這不是我們逃避現實的理由。我們還活著,我們是警察,它是詛咒也好是我該麵對的宿命也好。”“我必須麵對它。”因為選擇了這份職業,就該背負起這份責任。任何苦衷都不該成為懦弱的理由,無論是死去的,還是活著的,他們的靈魂都應該被守護。她放在門把手的手頓住了,抬起來指著窗外:“看到了嗎?那些燈光。”濃稠的夜色中,每扇窗戶都散發出微弱又明亮的光芒。她說:“這些,就是我們要守護的。”那是她的孤獨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