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繁華的街道燈紅酒綠。路邊的燒烤攤正經營得紅火,空氣中滿是煙霧嗆人的味道和大聲談笑的聲音。這人間煙火的氣息令方野喬無端地厭惡和恐懼。她不自在地將大衣裹緊了一些,將蒼白的臉和尖尖的下巴藏在衣領裡。她有很久不曾上街了,也本能地抗拒人群。在路口等綠燈時,方野喬有點恍惚地盯著對麵燒烤攤的一桌年輕人。那些飲酒談笑,在黑夜裡散發著蓬勃生氣的年輕麵孔仿佛就是當年的他們。當年的景象,慢慢在夜色裡浮現。李安然舉起酒杯,高聲道:“不就是找出那個猶大嗎?偵探遊戲有什麼難的!我不會輸的!”年輕的女孩聲音中是意氣風發的張揚笑意,語氣誇張卻並不討人嫌,反而顯得率真又可愛。她朝身邊小口咬著一串土豆的方野喬比了個大拇指:“喬喬,有你在,咱們這組必勝無疑!”“瞧你們那小樣兒!李安然,你智商在線嗎?”對麵娃娃臉男孩不服氣地反駁,用手用力地拍了拍身邊黑色T恤男孩的肩膀:“有我們老秦在,你們這群小姑娘不可能贏的!”穿黑色T恤的男孩聞言隻是溫和地笑了笑,用紙巾擦拭著桌麵上的油漬,並不幫腔。反倒是李安然和娃娃臉的宋朗死命掐了起來:“天天就會你們老秦你們老秦,我看啊,沒了他第一個被乾掉的就是你!”宋朗笑嘻嘻地湊上去,模仿著李安然方才的口氣:“‘喬喬,有你在,咱們這組必勝無疑!’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啦?咱們倆彼此彼此吧!”“你!”李安然掉進了自己挖的坑裡,一時間氣得吹胡子瞪眼。宋朗還不罷休地朝她做著鬼臉,被秦冕輕輕拍了一下:“好了,你怎麼那麼幼稚。”然後倒了一杯酒舉起來敬方野喬:“我們小方神探巾幗不讓須眉,我很期待你的表現。”方野喬沒喝過酒,一時間舉著杯子有點為難,李安然注意到她的表情立馬湊上來:“哎呀她不會喝酒,我來吧我來吧。”話沒說完就被宋朗拉到了一邊。“你乾嘛呀!”李安然氣鼓鼓地看著宋朗,宋朗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你傻呀,老秦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跟小方神探交流一下感情,你去湊什麼熱鬨,你就吃你的東西吧!”然後塞了一串雞翅到她手裡。李安然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現在不是時候,以後再八卦。”宋朗無情地打斷了李安然,她隻好“哦”了一聲,自顧自地啃起雞翅。秦冕端起杯子乾掉了裡麵的酒,此刻正笑著看方野喬。她看著對麵那張儒雅俊秀的臉,咬咬牙,也把酒乾了,頓時引得周圍的人一陣起哄笑鬨聲。誰也不曾注意那張藏匿在陰影裡,沉默陰鬱的麵孔。像是盤踞的毒蛇在潮濕的叢林裡緩緩蠕動,吐出鮮豔的信子蠢蠢欲動。綠燈亮了,方野喬隨著擁擠人群的人群走到馬路對麵,眨了眨微微發澀的眼睛,低下頭。是夜,罪惡帝國內音樂嘈雜。舞池內的紅男綠女正貼麵熱舞,空氣中彌漫著香檳和雞尾酒的氣息。乾警們已經換上了便服分頭進入夜店。許桀調好了對講機,伸手撓了撓頭發,轉身皺著眉問身旁的秦冕:“野喬真沒來啊?這丫頭不會生我氣了吧……”秦冕拽了拽領帶,輕笑一聲:“她來了。”還不等許桀做出反應,秦冕就已經徑直走向了吧台。吧台前,一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正被一個染著黃毛的青年拉扯著,青年緊緊握著女孩的手腕拉扯著她離開吧台:“你喝多了……跟我走。”女孩則皺著眉推搡他,嘟囔著:“你彆碰我……鬆開……”“你就彆跟我鬨脾氣了,咱們回家。”青年哄勸著,女孩眼神朦朧地看著他,半晌後使勁地搖了搖頭:“不回!”秦冕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臉上,麵孔上塗抹的那些厚重色彩並不能遮蓋女孩青澀的氣質。隻用了幾秒時間,他就迅速鎖定了女孩兒的身份。鄧晴晴,之前周子瑞來的時候經常叫她一起玩兒。周子瑞被抓聚眾吸毒那次,她也在場。秦冕喉結滾動了幾下,晦暗不明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稍縱即逝。剛剛注射的藥在體內發揮了作用,鄧晴晴迷迷糊糊地被那男人拉扯著,想開口問他:“我認識你嗎?”胃裡卻一陣陣翻江倒海,手臂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眼看著男人就要拖拽著她離開人多的區域,她才意識到不對勁,想喊救命卻沒有力氣,掙紮起來的動作也軟綿綿的。下一刻,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赫然映入她的視線,蹲下身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溫和地叫了一聲:“晴晴?怎麼又喝多了?”鄧晴晴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看著麵前陌生的英俊男人有些疑惑,那人的手卻暗暗用力地壓住她的肩膀。他在幫她。鄧晴晴也不傻,順勢用雙手環繞住男人的脖子,把頭靠進他的懷裡:“你怎麼才來啊……”青年鬆了手,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們。秦冕抬眼,一雙黑眸笑意溫度涼薄,低沉動聽的聲音裡帶著威脅的意味:“您還有事麼?”他慌忙搖頭,一邊嘀咕著一邊匆匆離去。鄧晴晴在迷糊中聞到男人西裝上散發出來的混雜著消毒水氣息的香水味,就在她要安心地睡過去的時候,男人不著痕跡地鬆開了她,打開錢包亮出證件:“鄧晴晴?跟我談談。”“三月十五日那天,你在哪裡?”秦冕指尖輕輕敲打著麵前的記事本,抬起眼來注視著鄧晴晴。鄧晴晴用力地掐著自己人中,眼前虛幻的感覺卻越來越重。秦冕見狀,衝旁邊的侍者打了個招呼:“麻煩來杯冰水。”伴隨著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冰涼的水滾過喉嚨,難受的感覺也隨之減輕了一些。鄧晴晴道了一聲謝謝,聲音嘶啞地回答:“我在‘罪惡帝國’陪客人唱歌。”“那晚你見過周子瑞嗎?”“……嗯,他就是那些客人中的一個。”“他是幾點離開的?離開之前有什麼異常嗎?”“……他是後半夜離開的,差不多十二點左右吧。平常他是不會這麼早走的。”鄧晴晴心有餘悸似的頓了頓,伸手摸了摸額頭。這時秦冕才注意到她額頭上有道大約三厘米長的擦傷。秦冕沒有出聲,禮貌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鄧晴晴深吸一口氣:“但是那天黎莉來找他了,好像兩個人發生了點的爭執,我去勸架被誤傷了。然後……”她低頭看著水杯,似乎也覺得有點尷尬,“周子瑞把黎莉拉走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秦冕簡單地在記事本上記錄了一下,站起身來朝鄧晴晴點頭示意:“謝謝你的配合。”而後俯身,溫文爾雅地笑了笑對鄧晴晴輕聲道:“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想辦法戒毒吧。順便,下次也不要像今天這樣隨便相信彆人,如果我也是個想帶走你的壞人怎麼辦?”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略過鄧晴晴手腕上細小的針眼,無聲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