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姝,我真的長見識了,彆看你平時拳打搶劫犯,腳踢小流氓。竟然還怕鬼屋!”一行人熱熱鬨鬨地從鬼屋走出來以後,白展大驚小怪地感歎著。趙姝則臉色發白地拽著方野喬的袖子,連跟白展鬥嘴的心思都沒有了。方野喬不太習慣和彆人挨得太近,但此刻也不好推開趙姝,隻好無奈地任她抓著。趙姝瑟瑟地抖了一會,才找回了幾分理智,用發飄的聲音虛弱地反駁道:“那能一樣嗎!你問問他們不怕嗎!”許桀無辜地聳了聳肩。趙姝又看了一眼吳津,吳津非常禮貌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我是唯物主義者。”她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平日裡最紳士的秦冕。他果然十分善解人意地一點頭,雲淡風輕地答道:“我害怕。”……你怕個鬼啊!還不如不說。笑鬨間,他們路過了一所中學。正趕上放學,穿校服的學生三兩結伴地走出來。白展露出了一點疑惑的表情:“現在不是在放暑假嗎?他們怎麼還上學。”趙姝這時候才完全恢複過來,又有力氣和白展鬥嘴了:“肯定是補課啊,這有什麼奇怪的。”然後她又抬頭看了看校名,“我記得這是所重點高中,競爭肯定也很激烈。”突然,從學校裡麵衝出一個神情慌張的短發女生,她拉住經過方野喬一行人的那個女生,驚慌失措地尖聲道:“不好了茜茜!朱月她……”叫“茜茜”的女生生著一張俏麗的鵝蛋臉,有一頭漂亮卻不惹眼的酒紅色長發。她被突然間這麼拉住,瞬間皺起了眉,不耐煩地回過頭去看著女生:“又怎麼了?”“朱月她要跳樓!”短發女生幾乎快要哭出來了,聲音也控製不住地拔高。茜茜連忙看了一眼周圍,壓低聲音怒道:“你小聲點!她要跳樓跟我有什麼關係?文若盈,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自己解決!”說著,一把甩開了文若盈。文若盈和茜茜之間的談話吸引了趙姝的注意力,她推了一把白展,刻意大聲道:“哎,既然輸了,這次的飲料就你請了!”白展心領神會地應下來,去旁邊的飲料店買飲料,趙姝便心安理得地拉著方野喬站在原地繼續聽。隻見文若盈被茜茜甩開,恨恨地跺了跺腳。她剛轉頭要往回跑,抬頭的瞬間卻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啊——”所有人抬起頭。隻見教學樓的天台邊緣,站著一個穿校服紮馬尾的女生,正試探著將腳伸出。“你回來!”許桀手疾眼快地拉回了文若盈,亮出了自己的證件給她看,“站在原地,不要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許桀沒有開口之前都不敢亂動。他站在原地,平複了兩秒,向樓上的女孩大道:“姑娘!你彆衝動!”女孩一怔,下意識地將腳收了回去,身形定在原地。趁著這個空檔,許桀吩咐趙姝去打119,讓白展和吳津想辦法到天台攔住她。但女孩站的位置恰巧能將下麵的情景儘收眼底,她指著聽到動靜從警衛室出來的保安,還有白展和吳津,情緒激動地嘶聲道:“你們都不許過來!不要過來!”許桀連忙打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再動,喊話道:“好,他們不會過去!但你也不要再動了,很危險!”他看了一眼旁邊小聲哽咽的文若盈,“你看,我們和你的同學都很擔心你!”聽到這句話,女孩不但沒有受到安慰,反而失控地尖叫起來:“擔心我?你們也配!”她朝文若盈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後惡狠狠地瞪向另一個方向。許桀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方才一臉不耐的茜茜,此刻她正一臉震驚地愣在那裡。“少在這裡假惺惺!之前你們在哪裡?!都是些虛偽的垃圾!”她的表情變得扭曲,身體也隨著搖晃起來。許桀倒吸了一口冷氣,剛想開口,卻被秦冕攔住。他對許桀搖了搖頭。“朱月!你是叫朱月對吧?”一直沉默的方野喬突然開口了,她提高聲音試圖與樓頂的女孩對話。朱月不再尖叫,而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還知道,你是不是有些話想說?”方野喬眯著眼睛,觀察著對方驟然緊張起來的表情,用雙手在胸前緩慢地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放輕鬆,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還有些話來不及說就死了,你不會覺得有些可惜嗎?”朱月不吭聲,隻是警惕地打量著她。她攤開雙手,態度坦誠:“可以跟我聊聊嗎?如果不介意我上去的話。”接著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朱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方野喬。而方野喬坦坦蕩蕩地任由她打量,不急不躁,也不再問一次。終於,她緩慢地點了點頭:“可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方野喬注意到,朱月對同學和警方的態度都十分抗拒和厭惡,於是她斟酌著問道,“你很討厭你的同學?文若盈……還是茜茜?”茜茜的名字好像是個禁忌,朱月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她死死地咬著下嘴唇,帶著恨意瞪視著方野喬。朱月其實是個長相清純的女孩子,有一雙漆黑明亮的圓眼睛。而此刻那雙眼睛張得大大的,像是某種受了傷害的小野獸。那種帶著刻骨的仇恨與恥辱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刺了方野喬一下。一瞬間的心驚過去後,她突然意識到一點——大多數要跳樓的人都是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在頹廢和絕望中選擇了跳樓。但朱月不一樣,她的眼神不是灰敗的絕望,而是熾烈的仇恨。“她們傷害過你?”她措辭儘量溫和,卻不料對方還是狠狠地顫抖了一下,隨後發出一聲清晰的嗚咽。“你恨她們嗎?”方野喬看到朱月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然後她輕聲說道,“那就不要跳下去。”“因為你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你跳下去,死了,世界照樣轉動。她們繼續上學放學,繼續嬉笑打鬨,你的死根本不會給她們的生活帶去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如果你想用你的死讓她們愧疚,那你就錯了。”方野喬頓了一下,殘忍而清晰地一字一句道,“她們會長舒一口氣,因為她們再也不需要擔心受到報複了。”“因為你已經死了。”朱月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鎮定的方野喬,她的表情是殘忍的冷漠。她黑得純正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狼狽可笑的樣子。此刻秦冕手指輕巧地按下回車鍵發送出那條信息,緊接著抱起臂來,繼續觀察上麵的狀況。方野喬看到秦冕的信息,又抬頭看了看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朱月,低下頭快速地回過去:“有耳洞,校服褲腳修過,戴了一條藍色的發帶。”秦冕對著方野喬發過來的那一行字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回了一條過去。“朱月,你說這裡有多高?”方野喬看完秦冕的消息,自然地將手機收了起來,看著朱月。對方沒有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裡是七樓,每層樓大概三米。也就是說,從這裡到地麵,也就二十一米左右。”朱月不解地看著她,但方野喬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挺愛乾淨也挺愛漂亮吧,那知道跳樓下去是什麼樣嗎?”“一般來說,你會大小便失禁,渾身的關節扭曲碎裂。碎掉的骨頭會戳破你的內臟,然後變成一灘血淋淋的爛肉。而且,就算你從東方明珠上往下跳,也不會立刻死去。你隻能以那樣難看的姿態,再苟延殘喘上幾分鐘,在所有人眼裡。”方野喬將剛才秦冕發給她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然後補充了一句,“包括文若盈和茜茜。”在這個時間內,消防隊已經到位了,許桀後退進步躲到暗處,衝著對講機壓低聲音:“人在教學部樓頂端東側,從側門進入,不要驚動她。”樓下的消防員則拖出了氣墊,正在找合適的位置。“你閉嘴!不要再說了!”朱月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猙獰地喊叫道,“你以為你能騙得了我?!如果我活下來,汪茜茜也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說著,她的聲音帶了哭腔,臉上卻露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下一秒,她轉身麵對著樓下的人,陡然提高了聲音:“但是我死了就不一樣了!有人會幫我報仇的!”朱月的手指用力地指向汪茜茜,“汪茜茜!你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說完,她張開雙臂,像一隻投林的飛鳥一般縱身而下。決絕地向另一個世界飛去。守在每個樓層的人都來不及反應,消防隊員們緊急調整著氣墊的位置,但已經晚了。朱月的身體,在眾目睽睽之下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麵上,開出一朵豔麗的花。朱月並沒有馬上斷氣,而是被送往醫院急救。文若盈和汪茜茜都被帶回局裡做筆錄。乾警們正在疏散圍觀群眾,拉警戒線。在一片混亂的忙碌中,秦冕獨自走上了天台。方野喬正站在方才朱月站的位置,靜靜地朝下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秦冕放輕了腳步上前,然後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拽了下來,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危險,彆在上麵待著。”“我隻是想知道,剛剛朱月在想什麼。”方野喬蹙起眉,困惑的表情讓她平日裡冷淡的麵孔看上去多了幾分單純,“我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就決定跳下去。“你注意到剛剛她跳下去之前說的話沒有?”秦冕溫和地提示道,一字一句地重複:“有人會幫我報仇的。汪茜茜,你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她清楚有人會幫助她報仇,但前提是她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