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終於沈慕清掀開被子起身。葉輕舟被他嚇一跳，忙阻止他：“你再觀察兩天吧。”“沒事。”他摸了摸她的頭發，輕笑一聲：“我已經完全好了。”他的笑容溫軟淺淡，是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樣子。葉輕舟愣愣地看著他，默默被他拉著離開醫院。何管家派了司機一路跟隨。他坐在副駕駛，對後排兩人視而不見，神情一如往常，既沒有覺得吃驚，也沒有多問一句。倒是葉輕舟，她垂著眼，總覺得不自在。“怎麼了？”沈慕清捏捏她的掌心，低聲問。葉輕舟微頓，慢慢抿唇笑了笑：“沒事。隻是，總覺得……像在做夢。”他的手指溫柔而多情，糾纏住她細細的指尖，倒扣在手心，說什麼也不願意鬆開。“回家我告訴你。”他像是知道她在擔憂什麼，目光柔和，一遍一遍地摩挲著她的手指。這是個安慰的動作。湖畔彆墅。何管家下車，立刻有人來迎接，把車上的東西都拿下去整理，他低聲吩咐著什麼，遠遠走開了。沈慕清習以為常，他拉著葉輕舟，上了樓。還是那個熟悉的房間，淺色的窗簾飛揚起來，室內沒有一絲灰塵，淡淡的熏香給人寧靜的感覺。“哢噠。”他輕輕關上門，做了個反鎖的動作。葉輕舟一怔，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沈慕清再次抬起頭來，眼底的神情完全不同了。他分明還是那個略顯稚嫩，渾身冷漠掩飾不住的沉默少年，眼神卻變得無比幽深複雜，下頜微微收斂，看人的時候帶一點打量的意味，眼裡也沒有什麼表情，卻莫名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葉輕舟直覺有什麼不對，不由自主連呼吸都放鬆了，再度往窗邊退了一步。沈慕清低笑一聲。“舟舟。”他聲音輕輕：“我有那麼可怕嗎？”混沌之後，他一腳踩進她死死防禦的世界，頓時天旋地轉，日月黑暗，仿佛接管了她的世界秩序，隻輕輕一個眼神，輕易就能掌控一切。他緊緊地抱著她，幾乎用儘全力。現在的他很瘦，渾身上下瘦骨嶙峋，抱住她的時候，骨頭幾乎硌得她生疼。他的唇溫軟微涼，像觸感極好的薔薇花瓣，卻帶著極大的壓迫感，逼得葉輕舟不得不仰起頭，張開嘴，任由他橫掃馳騁，攻略城池，為所欲為。直到葉輕舟呼吸困難，用手拍打他的胸膛，他才慢慢地鬆開她。彼此分開，唇齒間牽起一縷細細的銀絲，氣味交融，他們此刻是如此親密。葉輕舟看著他，忽然身體顫栗了一下。她的眼底浮現迷茫，然後變得哀傷，最後近乎於一種哀求，像是看見最後的救命稻草，緊緊地盯著他。沈慕清伏在她的發間，深深吸氣。“舟舟，你認出我來了……對嗎？”葉輕舟愣住，眼淚不受控製，簌簌滾落。她像是在黑暗裡行走了無數年月，穿過叢叢荊棘，走過漫天風沙，心中的信念唯有前行，直到自己都開始懷疑的時候，終於得見亮光，終於找到出口，也終於，想起自己本來的目的。她顫抖著，忽然伸出手，捧住沈慕清的臉，驚惶道：“你是……沈慕清……”沈慕清一怔，輕笑出聲：“是，我是沈慕清。”他頓了頓，垂眸吻了吻她的唇角：“我是沈慕清，也是沈慕清。舟舟，我一直是我。”葉輕舟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哭得像個被世界遺棄的小孩，以前壓抑的種種感情，在堤壩裡關了太久，終於遏製不住，決堤而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打嗝，一邊驚惶地抱緊他，像一隻受驚迷途的小鹿。他是沈慕清，也是沈總，更是沈將軍，他有著三個世界所有的記憶。他終於記起她了，終於是完整的那個他，空缺了的那塊，終於完完整整地補上了。終於她不再是獨自背負，深夜前行，除了沉默唯有沉默的那個人了。沈慕清抱著她，一遍一遍地親吻她的臉頰、鼻尖、唇角，甚至手指。他輕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舟舟，我來晚了。”葉輕舟哭得再也沒有眼淚，眼睛發燙，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可是你為什麼不主動來找我呢？”沈慕清歎息著，他摸著她的頭發，眼底一片沉鬱：“你不僅不找我，還要去找楚星河，為什麼？”他的聲音是極為輕柔的，仿佛擔心嚇到她，卻強勢地把她抱在懷裡，長腿糾纏著她的腿，兩人躺在床上，緊密貼合，一絲縫隙都不留。葉輕舟眼睫微顫，抬起眼來。她的眼睛很好看，孩童一樣清澈懵懂，乾淨澄澈得像一片天空。“我……”她囁嚅著，終究說了出來：“我怕，還是跟之前一樣的結局。”之前……是什麼結局？第一個世界，葉輕舟死在他懷裡。第二個世界，他為了救她，萬箭穿心而死。好像，都不是什麼好結局。沈慕清抿緊唇，沉沉吐氣。“其實，昏迷期間，我什麼都能聽到。”葉輕舟一怔。“雖然已經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還是想再聽一次，想當麵告訴你。”他垂著眼，清新的味道撲麵而來，占有著彼此呼吸的每一寸間隙。“彆怕。”他輕輕地吻她，指節扣住她的手腕，動作極度強勢，卻始終沒舍得施加大力。“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要死，我也一定在你後麵。”他微微一笑：“好不好？”“不……”她抿了抿唇，忽然鬆開他的手，轉而緊緊抱住他的腰，垂下眼，輕輕吻了他一下：“你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沈慕清沉沉笑起來：“好。”……其實還有很多沒有揭曉的謎底，看似迷霧重重，撲朔迷離，但其實，已經沒有必要追究。葉輕舟在看到秋一雁的時候，忽然就這麼覺得。她身材修長纖細，但又不是那種瘦弱單薄，而是一種少女的朦朧感，勻稱又優美。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翹，紅唇迷人，像個蠱惑人心的小精怪。“輕舟，你回魂啦。”她拉著葉輕舟的手，眨了眨眼，如同所有對自己好友撒嬌的樣子一樣。“秋一雁。”葉輕舟看著她，微微一笑：“謝謝你。”秋一雁一怔。她張了張嘴，想問什麼，臉色不自覺變得蒼白：“你說，什麼……”葉輕舟卻已經從她手裡抽回了手。“沒什麼。”葉輕舟笑容溫軟淺淡，仍是往常那個情緒內斂的女孩，隻是眼底的情緒不一樣了。以往她也是這樣，沉靜穩重，雖然沒有加入到秋一雁和林靈胡鬨的行列，但眼神是寬和縱容的，而不是這種……清冷，克製，疏離，點到為止。秋一雁頓了頓，勉強勾了勾唇角：“不客氣，我……”我什麼，她竟然一時找不到躲避的理由。葉輕舟徐徐點頭：“好。”然後轉身走開。她穿著學校發放的，最最普通的校服，走進教學樓，融入芸芸學子之中，是那樣與眾不同，那樣灼燒人眼。又或許，她根本和芸芸眾生沒什麼不同，隻是在特定的人眼裡，才那麼格格不入。秋一雁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梧中高三一班，這個學期似乎有些不一樣。轉學而來傳聞是富家千金、脾氣很好、平易近人的漂亮小姐姐，秋一雁同學，如同曇花一現般，在高三這個重要的學年，如同她來時一般突兀地消失了。聽班主任說，她沒有選擇高考，不久就要出國學習了。真好，同學們紛紛表示羨慕，並轉發錦鯉，希望來世也能投個好胎。另外就是，班上好像有人戀愛了。這本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如果，這個人是梧中的高嶺之花，萬年不化的冰山美人——沈慕清呢？這一天的早自習，如往常一樣的早，一樣的嘈雜，一樣的充滿睡意。葉輕舟把書包放在桌上，對上林靈含笑的視線，點了點頭。緊隨其後的是沈慕清。他穿著灰色的毛衣，領口一圈雪白的襯衣，最上端的扣子一絲不苟，活像個老學究。他的指節修長好看，步伐輕鬆散漫，走到葉輕舟麵前，從手裡的袋子裡取出一些東西。玻璃瓶裝著的牛奶，三明治，兩塊黑糖麥芽小餅乾。“趁熱。”他聲線清淡，喉結滾動的弧度格外蠱惑人心。葉輕舟點頭，隨手拆開，接過他擰開的牛奶，仰頭喝了一口。沈慕清很快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書本默讀。林靈用充滿崇敬的眼神看著葉輕舟：“輕舟啊，你在哪裡求的符咒，也指點下我吧？”“……”葉輕舟默了默，決定當做沒聽到。“也不對。”林靈摸著下巴思考片刻，忽然篤定道：“你一定是什麼妖怪，給他下了法術，迷魂咒之類的。不然，他怎麼半個月就瘦成這樣？肯定是你吸了人家的精氣！”“咳咳……”葉輕舟一口牛奶嗆住。但最終，她什麼也沒說。這近乎是一種默認，但在學校，他們除了互帶早餐，一起上學放學之外，再沒有更多親密的動作。班主任有心想提醒，但看著兩人每次模擬考試的成績，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這樣的狀態就很好了，要是貿然打破，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有時候，人生就是難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