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就被沈慕清拉著,進了他的臥室。他手裡還拎著那袋子藥物,把葉輕舟扶到床上躺下,拆開棉簽,沾上酒精,細細的塗抹在傷口周圍。還好,腿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痂了,不是很痛,上藥的過程很順利。這期間他表情冷淡,幾乎說得上陰沉,葉輕舟原本有話要問他,她在楚星河麵前倒是氣勢磅礴,一到了沈慕清跟前,好似被按了暫停鍵,隻能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弄。沈慕清洗乾淨了手,終於抬起眼,琉璃一樣漂亮的眼珠盯著她,看出她在發呆之後,忍不住彎了彎唇:“在看什麼?”葉輕舟下意識答應:“看你……”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沈慕清……剛剛是笑了嗎?她有些恍惚。卻沒留意到,在聽完她的回答之後,沈慕清眼底的笑意愈發深了。他握著她擦傷的右手,細細檢查一遍傷口,確認不是很嚴重,方才收回視線。卻沒有鬆開手。他的手指很長,把葉輕舟的手握在手裡,好像牽著一個小朋友的手,莫名有些萌感。“還疼嗎?”他低聲問。在葉輕舟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他忽然抬起手,垂眸做了個動作。羽毛一樣輕柔的觸感,落在她光潔白皙的手背上。葉輕舟徹底愣住。沈慕清還嫌不夠,再度低頭,又吻了她手背一次。“你先休息,我給你拿點東西吃。”他的語氣極其自然,把葉輕舟的手塞進被子裡,起身出門。“……”葉輕舟真的不是很明白。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的本意隻是想來找沈慕清問一下小時候的事情,怎麼就換上了人家的浴袍,躺在了人家的床上?人間迷惑行為大賞。沈慕清端著吃的進來的時候,正好對上少女呆呆的目光。他唇角略彎,放下東西,伸出手,頓了頓,終究落在她的頭上,輕柔地摸了摸她翹起來的幾縷頭發。葉輕舟情緒複雜,她也沒躲,終於找到機會開口:“我有話要問你。”沈慕清毫不在意,伸手端起一碗粥,勺子送到她嘴邊,淡聲道:“張嘴。”“我……唔。”滿嘴的皮蛋瘦肉粥,嗯,真香,她還真是餓了。直到一碗粥下去一半,葉輕舟方才躲開一點,小聲道:“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呀。”她自己都沒發現,這聲音不同以往的散漫,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撒嬌。沈慕清抽出紙巾,細細擦過她的唇角,終於放下碗,盯著她不說話。“你……”葉輕舟鬆了口氣,終於開口問:“小時候,是不是去過榆城,在一個小鎮上住過?”她本以為,至少沈慕清要回想一會,才能回答上來,卻不料他輕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把碗放在了旁邊的小桌上。“葉輕舟,你直到現在,才認出我來嗎?”他放碗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好似敲在了葉輕舟的心尖,讓她忍不住全身發麻,顫抖了一下。“就因為你小時候救過我,所以就能對我這樣視而不見,有恃無恐嗎?”“或者說,”他頓了頓,慢條斯理地看著她,仿佛一頭盯著獵物的猛獸,卻對落入網中的食物生出幾分調戲的心思,他語氣輕緩:“你把彆人……當成了我?”“……”葉輕舟無語凝噎。雖然她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但是還好,身為理科生,腦子裡還有些下意識的邏輯。“這……跟我對你的態度,有什麼關係嗎?”葉輕舟要表達的意思是,無論她是否救過誰,對誰的態度都是本來應該的態度,而不是因為有了這一層關係,會變得有所不同。沈慕清卻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表情驟然陰沉下來。他清澈漂亮的眸子裡一片暗光,星海沉浮倒轉,卷起無邊的陰翳。“在你眼裡,沒有關係麼……”他語調輕輕。葉輕舟直覺他今晚有什麼不一樣,但還來不及細想,眼前就被一道陰影覆蓋了。她一怔,剛想說話,唇上卻忽然有了陌生的觸感。說陌生也不對。細膩,溫軟,有些微的甜味,像是冰涼甜蜜的果凍。直到沈慕清發狠,咬了她一口。“唔……”她疼得淚眼模糊,下意識地伸手,推拒在他的胸口。唇齒間的親密,細膩又曖昧,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幾乎要蠱惑人心。“不許推開我。”沈慕清聲音低啞,喘息停頓片刻,他忽然說:“如果你推開我……”他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似乎要克製住什麼可怕的力量,臉色蒼白,一字一頓:“我,就會……”他看起來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將要破開禁製,將某個驚天的秘密說出來。葉輕舟看著他,忽然覺得喘不上氣,沉沉的壓力拉扯著她,某個瞬間,她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麼。她緩慢又堅定地伸出手,緊緊地,將沈慕清抱住。她的手臂纖細修長,白皙溫軟,卻好像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巨大力量,在她迎接他的一瞬間,那股可怕的壓力如潮水一般褪去,快得無影無蹤,如果不是沈慕清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她幾乎都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沈慕清低低笑了一聲。他垂下眸,長長的羽睫投落下一片陰影,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輕輕在葉輕舟的唇角停留片刻,忽而輕聲道:“我就會死的。”葉輕舟心中一跳。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下一瞬,失去意識的沈慕清沉沉朝她倒來。葉輕舟下意識地接住他。即便是暈過去,他的身體也還不由自主顫栗著,似乎是承受了巨大痛苦的後遺症,神經仍然緊繃著。她不敢大意,立刻去叫何管家。何管家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葉輕舟臉色蒼白地搖頭:“我也不知道,說著話,他突然就暈過去了。何管家,先送醫院吧。”深夜,救護車的警報聲穿透林蔭道的銀杏樹梢。葉輕舟隨便換了件衣服,坐在車裡跟著去了。這是一家私人醫院,有何管家的周旋,一切手續都很順利,醫生很快對沈慕清進行了全身檢查。“目前看來沒有大問題。”他推了推眼鏡,翻看著助手寫的筆記,朝葉輕舟微笑道:“家屬不用過於擔心,耐心等待儀器檢查的結果出來吧。”葉輕舟點頭,對醫生致謝。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天。沈慕清一切生命體征都十分正常,檢測結果也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就是無法醒來。國慶的假期結束了,葉輕舟不得不給班主任打電話,說明了情況。班主任顯得很著急:“這可怎麼辦?通知沈同學的家屬了嗎?”葉輕舟一頓,想起今天早上何管家急匆匆地去打電話的樣子,低聲道:“應該是通知了。”班主任也知道這件事暫時無計可施,隻能叮囑幾句,又讓葉輕舟快點回來上課,一切交給沈慕清的家裡人處理。站在老師的立場,葉輕舟和沈慕清都是優秀的學生,自然不能兩個都因為這件事困在這裡。葉輕舟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掛了電話,她看著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的沈慕清,無聲歎了口氣。她擰乾手裡的帕子,動作輕柔地在他臉上擦拭。他的臉色變得很差,不再是之前白皙光滑的樣子,變成一種憔悴的蒼白,長長的睫毛遮蓋住眼底的青黑,像一個重病患者。葉輕舟的心緊緊地揪起來。“怎麼辦……”她垂下眼,盈盈的水光在眼眶裡打轉,纖長的手指觸到他蒼白的皮膚,觸電般縮回去。“慕清在哪裡?”“夫人,就在這個房間。”是何管家的聲音。葉輕舟猝不及防,抬頭對上兩個陌生人的視線。看起來的一對夫妻。中年男人一身得體的西裝,沒有任何標誌,葉輕舟一眼認出,這是國內某個知名工作室私人訂製的手筆,他的五官深刻,氣勢不怒自威,視線淡淡掃過來的時候,和沈慕清有三分相像。對比沈慕清的冷淡銳利,他的視線更加收斂平和,卻給人一種不可忽視的凜然。他身邊站著的,是一位中年美婦。歲月十分優待她,臉上並沒有太多痕跡,隻有微微皺起的眉毛,泄露出幾縷皺紋。“這位小姐是……”她抬起下巴,有幾分倨傲的味道。葉輕舟垂下眼,朝兩人微微點頭:“沈伯父,沈伯母,你們好,我是沈慕清的同學,叫我小葉就好。”沈伯庸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柔和下來:“小葉同學,你好。”沈母的語氣也軟下來,她不動聲色打量葉輕舟片刻,臉上帶起笑容:“原來是同學,辛苦你來看慕清了。”葉輕舟垂下眼,懶得去想沈母怎麼想的,伸手按了一下床頭的警報鈴。在沈父和沈母略顯驚愕的視線裡,她方才轉過頭來,輕聲歎息:“他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