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知道,他問的是南嶽使臣抵達青川,皇帝設宴款待那天。也是在那天,葉輕舟被楚星河帶上房頂,兩人彼此確認,他們都是從上個世界而來。可這件事……能告訴沈慕清嗎?葉輕舟悄悄地問鏡。鏡沒有回答。葉輕舟和它相處這麼久,倒也摸索到了一點規律,鏡很少說話,除非在一些關鍵的時候,警告她不能犯規。既然它沒有反對,那就是默認的意思。葉輕舟鬆了口氣,輕聲道:“慕清,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沈慕清一怔。但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門外響起敲門聲:“小姐,公子,采綠回來了。”是小瑞子。葉輕舟輕咳一聲,從沈慕清腿上下來,規規矩矩地坐在他身邊,小聲道:“回頭跟你說好不好?”沈慕清麵色不變,沒有說話。……生氣了?葉輕舟轉了轉眼珠,悄悄勾住他的手指,聲音溫軟又纏綿:“我隻喜歡你一個人呀。”女孩子的聲音綿軟溫柔,帶著濃重的依戀和嬌媚,沈慕清縱然一直記仇到今天,但聽了這樣的一句話,再大的氣也消了,不自覺柔和了眉眼。采綠一進門,就看到自家公主正對著沈將軍撒嬌,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由得心中暗歎一聲,果真美色誤人。她裝作沒有看見,把一張告示放在桌上。那上麵正是寫著捉拿流寇,重金懸賞的內容,並附有葉輕舟的畫像。葉輕舟看著那畫像,心中一跳。畫得太逼真了。本以為古代交通閉塞,又沒有高科技,她隻要喬裝一番,就不會被抓住,可眼下看來,還是太天真了。而且,這個繪畫的手法,明顯不是古人的風格,更像是現代素描,連頭發絲都分毫畢現,五官特征更不用說了。采綠看著她的表情,輕聲道:“聽聞這是南嶽六皇子親筆所畫,命附近所有畫師連夜臨摹,如今附近城池已經到處都張貼上了。”葉輕舟隻覺頭疼。這個楚星河,技能點也太多了吧,還會畫畫?等等,楚星河?電光火石間,她好像突然抓住了什麼。“采綠,在逃走的時候,我明明在馬車內換衣服,囑咐了不能讓人靠近,為何那時候楚星河過來了?”采綠道:“事出突然,六皇子說隻是在馬車外跟您說說話,我便答應了,且一直看著,沒發現什麼異……”說到這裡,葉輕舟忽然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是他的水!”葉輕舟不會無緣無故中毒,那天離開時,她隻吃了一些乾糧,那些乾糧是從宮裡帶來的,經過層層盤查才能到葉輕舟手裡,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楚星河出現的時機很詭異,行為舉止也很突然,除了乾糧之外,葉輕舟也隻喝了他從車窗遞進來的水。她凝眉思索,終於發現哪裡不對。“我接過水的時候,露出了衣袖。”葉輕舟長歎一聲:“那個時候,我剛好換上宮女的衣服,袖子和花紋製式都是青川皇宮獨有的。沒想到他這樣心細,早在那個時候就發現異常了。”怪不得搜捕的動作這樣快,怪不得那水裡的毒藥發作的那樣及時,原來是早有準備。可既然如此,楚星河當時為什麼沒有製止自己?他這樣放自己走,到底目的是什麼?葉輕舟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沈慕清聽了沉默不語,他握住葉輕舟的手,輕輕摩挲,讓她安定不少。“我知道一條路,不用走官道就能出城,雖然繞路,但勝在安全。”他聲音低沉,語氣沉穩,讓室內幾人的心情都安穩下來。小瑞子道:“沈公子請說,小的前去探路。”因為他身份特殊,去城中打探會被有心人一眼看出,但是去無人的地方,倒是沒有問題的。沈慕清點頭:“我畫給你。”兩人去了另一個房間。采綠看了一眼葉輕舟,眼中有些笑意:“小姐終於醒了,可要吃點什麼東西?回來路上我買了些糕點。”葉輕舟點頭,主仆兩人相視一笑,多的話都沒說,氣氛融洽地一起吃糕點。天色將晚,一行四人用過晚飯,約定小瑞子去探路,采綠休息,沈慕清值夜,明早天不亮就出發。葉輕舟目送小瑞子離去,轉身看到采綠擔憂的眼神,不由溫聲道:“你打探了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采綠也的確累了,沒有推辭:“是,小姐您也快休息,明早還要趕路呢。”沈慕清看著小瑞子走遠,帶著兩人進了院子,忽然反鎖了大門,沉聲道:“采綠,收拾東西,立刻出發。”采綠和葉輕舟俱是一驚。“慕清……”葉輕舟驚疑不定,心中隱約有所猜測,但不敢肯定。沈慕清沉沉點頭:“走吧。”小瑞子有問題?!采綠臉色蒼白,但很快回過神,一句多話都沒有,立刻進屋收拾東西。葉輕舟也是心神震動,小瑞子一直以來都是很可靠的人,向來沉默寡言,做事穩重,葉輕舟要做什麼他從不過問,卻總能輕易知曉並作出對的反應。怎麼會……但眼下情形容不得她多想,她知道,既然沈慕清這樣安排,必定是察覺到了蛛絲馬跡,比起小瑞子,她下意識地還是選擇相信沈慕清。三人的東西也沒有多少,采綠和葉輕舟很快收拾完,趁著夜色,一行人從後門離開,消失在夜幕裡。樸素陳舊的馬車奔馳在黑夜裡,沈慕清的目光四處尋梭,捏著韁繩一路策馬,絲毫沒有停歇。馬車內,葉輕舟和采綠緊緊握著彼此的手,都十分緊張。“你是怎麼發現的?”想了想,葉輕舟還是忍不住發問。沈慕清聲音冷清:“我們一路都走得十分隱蔽,但每次搜尋的人都離我們不遠,雖然沒被發現,但出現的時機太巧。昨日采綠回來後,我在小瑞子窗外發現了鳥的爪痕,從痕跡看來,鳥的掌心有鐵環,隻有南嶽皇宮特訓的信鴿,才有這樣的標記。”葉輕舟默然。小瑞子……竟然和南嶽皇宮有聯係。這樣看來,是楚星河動手腳的可能性更大,他之前把有毒的水給葉輕舟喝的舉動也能解釋的通了。說實在的,葉輕舟並不怪罪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楚星河一麵說會想辦法放她自由,一麵又派人嚴密監視,安插她信任的暗探在身邊。他要娶她,是南嶽和青川商議的決定,他不能改變。葉輕舟想反抗,但不想連累其他人,所以買通流寇弄亂局麵,這都是他們不同的選擇。至於小瑞子,或許被威脅,或許被收買,或許這就是他來到她身邊的原因,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立場不同,也談不上什麼對錯。想到這裡,葉輕舟心情平複不少,沒有之前那樣難受了。采綠見她神情落寞,不由出言安慰:“小姐,沒想到他是如此無情無義之人,從前那般艱難的時日都過來了,何必……”她又頓了頓,輕聲道:“小姐睡會吧,彆想太多,為那樣的人,不值得。”葉輕舟心裡忽然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抬眼看著采綠,眼睛一眨不眨。采綠被看得不自在,不由摸了摸臉:“怎麼了?小姐為何這般看著我?”葉輕舟回神,垂下眼,低低道:“采綠,你是我在宮裡唯一信任的人了,還是你好。”采綠聞言甜甜一笑,捧上水杯:“小姐喝口水再睡吧,免得嗓子乾。”“不用了,我等會再喝。”葉輕舟搖頭,側過臉靠在車壁上,閉上雙眼。馬蹄孤獨的腳步聲響了一夜。天色將明,晨光裡一片蒙蒙霧氣,沈慕清拉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就在此處歇息片刻,天亮進城。”他挑開簾子,朝葉輕舟伸出手:“可要下車走走?”葉輕舟看了眼采綠。采綠微微一笑:“小姐去吧,我守在這裡,也讓馬兒歇會兒。”葉輕舟便點頭,握住沈慕清的手,跳下馬車。“前麵樹上有些野果子,我帶你去摘些。”沈慕清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正好,我也許久沒吃野果子了。”葉輕舟握緊他的手,麵無表情,語氣卻是歡快的:“也帶些回來給采綠吃。”“好。”沈慕清不動聲色,拉著她往前走。兩人的步子不疾不徐,穿過晨露濕潤的草叢,漸漸隱沒身影。“抓穩。”沈慕清聲音低沉,同時抱住葉輕舟的腰,雙腳在地上一點,兩人立刻騰空而起。風聲急切,冷冽的空氣刺骨森寒,葉輕舟神經緊張,緊緊抱住他的腰,抿著唇不敢說話。直到半個時辰過去,沈慕清滿頭大汗地從樹上落下來,葉輕舟方才鬆了口氣。“沒事吧?”她皺著眉,用衣袖擦去他額角的汗水。沈慕清搖頭:“有些脫力罷了。”輕功對內力消耗極大,他又還帶著葉輕舟,足足半個時辰,體力和內力消耗殆儘。葉輕舟從袖子裡摸出用油紙包著的糕點,遞到沈慕清唇邊:“吃吧。”沈慕清喘息片刻,握住她的手,低聲問:“你是如何發現的?”葉輕舟默了默,垂下眼:“我去軍營的事情,是小瑞子一手安排,這件事楚星河若是知道,必定在邊境就會對我動手。”多好的一個質子,比起和親,要把她供起來好多了。“還有,采綠對小瑞子的背叛,並不感到意外。”她輕輕歎了口氣,眉眼沉鬱:“之前楚星河能輕易接近我的馬車,當時采綠就在外麵,她也知道我換衣服時不許任何人在場,可連一句提醒都沒有,實在可疑。”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小瑞子根本沒有背叛她,隻是被沈慕清安排去做了彆的事。而且小瑞子身份不便,許多事都是采綠出門打聽,如此一來,她的身份更加方便傳遞消息。至於那個信鴿的腳印……葉輕舟看向沈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