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天，曉鷗又是最後一個吃午飯，因為自從她來了以後，每逢日班，看著飲食障礙組病人進食的任務就落到她身上了。小安自己吃完中飯，高高興興地跑過來跟曉鷗打招呼，她好像和那個短發的女孩子關係不錯，女孩本來在埋頭吃飯，抬頭看見小安兩人便對視笑了一下。小安還想說什麼，卻被曉鷗製止了，“你不要打擾大家吃飯，先回去吧。”小安聽話地走開了。等這些病人都吃完飯，曉鷗鬆了口氣，摸著自己餓得扁扁的肚子去職員窗口打飯。李穎看見她，特地走了過來，她想問問關於刀片的事情沒有沒有結果。“一份西紅柿炒蛋，一個雞腿。”曉鷗對打飯阿姨說。等她轉過臉來，李穎還站在旁邊等著。“穎姐，這個事有點複雜，我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清楚。”“這能有多複雜呢……”李穎再次暗示查兆豐的嫌疑，但曉鷗隨意扯了些理由就走開了，李穎雖然很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她有點後悔叫了曉鷗這樣的二愣子去查。回到辦公室，曉鷗看見翠翠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很累的樣子，嘴裡還一直喊著餓。“你沒吃飯嗎？”“沒有啊，哪有空吃啊。今天不知道搞什麼，兩個人請假了，事又多，還差點被病人給撓了。”曉鷗知道翠翠被李穎調上了封閉病區，那裡的工作比這下麵要危險一點，如果人手不夠，也是非常累的。但是這麼一來，也許翠翠不會被炒掉。翠翠趁著中午跑下來歇一歇，她還是更喜歡和曉鷗聊天。現在的時間估計飯堂已經收了，曉鷗從自己抽屜裡拿出一個漂亮的小盒子遞給翠翠。這個盒子還是那天夜班柯莉送的，裡頭裝著兩顆巧克力糖果。“喲，進口零食，真漂亮。”翠翠看見漂亮的糖，恢複了點精神。“以前柯莉給的。”“怪不得。”翠翠沙沙沙地拆開糖紙，塞進嘴巴裡嚼了起來，“唔，挺好吃的。”曉鷗向來不好甜食，她愛吃鹹的，尤其是肉類，不隻正餐一定要有肉，零食也是肉，什麼肉乾，炸雞，就很合胃口。“今天下班不想回家吃飯，要不我們去吃火鍋吧。”翠翠邀請道。曉鷗猶豫了一會兒，覺得也行，就答應了。在這個短暫的午休時間，曉鷗刷了會兒手機，最近醫院裡風平浪靜，各司其職。院長似乎也放鬆了對方鵬的事情的追究。畢竟隻要外界沒有對康晴產生質疑，張院長的壓力不大，大家的日子就好過。曉鷗的工作雖說不是特彆忙，但是一天下來也沒有太多的空閒時間，加上能夠追查的線索都難以深究，所以她和秦衍都感覺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如果他們真是個偵探或者警察那倒好，可他們什麼都不是，隻是一個精神病人和一個護士。曉鷗歎了口氣，她希望一切可以到此為止，沒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沒有人再受傷害。“翠翠！翠翠！”外麵有一個聲音在喊，曉鷗看向翠翠，隻見她趴在了桌子上，一動不動，完全聽不見有人喊她。外頭找翠翠的人走進辦公室，她是四樓的護士蓮姐，病人有狀況，需要處理。“唉，曉鷗，翠翠怎麼不應我，睡著了嗎？”曉鷗走過去搖了搖翠翠，她仍舊一動不動。蓮姐也過來用勁拉了一下翠翠的胳膊，她整個人就從桌麵上滑了下去，摔倒在地。翠翠依舊閉著眼睛，嘴唇動了動，意識卻模糊不清。曉鷗和蓮姐都嚇到了，她們慌忙把翠翠扶起來送到最近的一張空床上，然後去喊醫生，經過一輪手忙腳亂，翠翠卻慢慢醒過來，她看上去很困倦。“啊，頭暈。”“翠翠，你怎麼了。”“突然很困，吃完你那個巧克力，就特彆困。”巧克力？曉鷗迷惑不解。最後醫生建議翠翠好好休息，要是還不舒服就去其他醫院仔細檢查一下。不過醫生覺得單純驗血的話康晴這裡也能做，他認為翠翠很像是吃了安眠藥之類的藥物而已。曉鷗聽了，趕忙把剩下的那顆巧克力拿過來掰開，裡麵確實有些白色的粉末狀顆粒。她拿去驗了驗，真的是安眠藥的成分。這巧克力是柯莉晚班時給的，而那一晚，陳芳從天台上掉下來了。想到這裡，曉鷗的心跳不自覺間快了起來……2第二天，翠翠整個人跟以前一樣精神了，她追著曉鷗問，“那巧克力裡真的有安眠藥？”“嗯。”“天啊，柯莉想乾什麼，為什麼要給你的糖裡加安眠藥？”曉鷗正在糾結著要不要把實情告訴翠翠，柯莉卻從外頭走進了辦公室，她一進來就盯著曉鷗她們。翠翠趕緊噤了聲，轉頭假裝乾彆的事，心裡卻虛得很，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剛才的對話。而曉鷗卻很清楚，昨天翠翠吃個巧克力卻吃得昏睡過去的事情，柯莉已經知道了，她也記得那個巧克力就是她給的那盒。柯莉心裡怎麼想，曉鷗倒不怕，真正讓她脊背發涼的是，如果造成病人死亡的都是康晴醫院裡的職工，那麼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邪惡？到了這種時候，曉鷗甚至覺得，如果是病人因為精神病症發作而殺人，反而更好接受些。柯莉自始至終什麼都沒說，但是此刻她鎮定自若的麵容在曉鷗看來卻像刻意掩飾，而底下正暗潮洶湧。秦衍也已經知道了這個確鑿的證據，然而儘管如此，想要跟彆人說柯莉與這幾次死亡事件有關卻是困難的。她可以不承認這盒巧克力屬於她，即便是她的，也完全無法證明她當晚和陳芳的墜樓有什麼聯係。因為她當時確確實實在更衣室裡睡覺，直到陳芳掉下去才出來。傍晚之後，病人們都陸陸續續吃完了晚飯，柯莉把曉鷗喊了過來。“把藥配好。”曉鷗點點頭，有時候她們日班的護士也會提前把晚上要派發的藥準備好才下班，今天晚班的人手比較少，所以曉鷗也不介意晚點走。她按照醫生早已開好的清單，把每一個病人的藥裝進小袋子裡，並從標簽機上扯下打好的標簽貼紙，貼在袋子上麵。標簽上寫著當天的日期和病人的名字，藥物名稱。曉鷗每次做都會核對兩遍，第二遍核對是交給同事的。而今天和她一起搭檔的是柯莉，柯莉對了一會兒，突然跟曉鷗說，“216三號床的劉明這幾天咳嗽都不見好轉，給他加個止咳水。”“單子上沒寫。”“寫了啊，昨天陳醫生還跟我提過。”正說著，柯莉抽出那疊打印好的電子藥方單，翻到最下麵，那張紙和上麵有些粘起來了，她撕開給曉鷗看。劉明的藥單確實補充了一份止處方咳水，曉鷗立馬跑去藥房取。前來交班的翠翠哭喪著臉，“今晚要三樓四樓上下跑，怎麼一到年末就這麼多人請假的啊。”曉鷗也不知道為什麼，隻知道這裡的老員工請假真的很容易，年輕的姑娘們就比較受累。她安慰了一下翠翠，“辛苦你了。”“肯定辛苦了，你見過柯莉在晚班時乾活嗎？”翠翠有些忿忿的，但也無可奈何。柯莉出了名的老油條，隻要上晚班，就總是睡覺，該她乾的也不一定會乾。3這天晚上，離熄燈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三樓16號病房裡走出一個短發女孩，她步履緩慢，神色茫然，仿佛在夢遊一般。女孩名字叫陳曼婷，她剛吃過藥，腦袋昏昏沉沉，但內心卻湧動著一股迫切的渴望。陳曼婷站在了相隔不遠的313號病房門口，房裡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留意她的出現。小安就住在這，但是她不在床位上，而是進衛生間洗澡了。小安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藍色的包裝袋，那是曉鷗上次送她的零食，一種海鮮味的膨化食品。曼婷非常平靜地靠近這包東西，然後拿在手裡藏到身後去。她環顧了一下病房裡的其他人，確定沒有誰注意她後，便迅速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床上，曼婷抱著這包零食，鑽進被窩。她靜靜地躺著，身體卻能感受到那充滿氣體的，冰涼的塑料包裝袋就在身邊，貼著她的手背，勾引著她腦海中如同深淵般無窮儘的欲望。曼婷很困，她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但是意誌力卻在和眼皮努力抗爭，再等一會兒就好。熄燈時間一到，她立馬小心翼翼地把頭埋進被窩。在被子營造的黑暗角落裡，輕輕地撕開了零食袋，一股調味粉的香氣充滿了鼻腔。儘管在曼婷聽來，扯弄包裝袋的聲音很響，但是被窩外的人其實不大聽得到。曼婷顫抖著手從袋子裡摸出一塊膨化食品，放進嘴巴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就被打開了。她困倦，悲傷，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淌了一臉，一床，後來連鼻涕也是，糊了滿嘴巴。但曼婷沒有時間管這些，她一把一把地往嘴巴裡塞零食，咀嚼的速度，已經趕不上塞進嘴巴的速度。食物的殘渣和眼淚鼻涕混在一起，幾乎堵住曼婷的鼻孔，她在沉悶的黑暗中，呼吸，流淚，吃東西，一直到意識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