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柳娘強行帶走後,因為身上的舊傷並未痊愈,加之與我的離彆之悲,豆芽很快便在柳娘懷裡再次陷入了昏睡。在毫無知覺的狀態下,豆芽被柳娘帶入了深山老林。當她幽幽轉醒時,距離與我分彆已經過了多日。豆芽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柳娘懷中,而柳娘則似乎早已預知她會在那一刻轉醒,一直用一種充滿著母性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看到豆芽轉醒,柳娘的臉上綻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低首下去問她是否感覺好些了,並用纖柔的右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豆芽本能地抗拒,畏縮著想躲過柳娘的手。柳娘對此並未在意,反而一直用一種溫情脈脈的眼神望著豆芽。原本尚對柳娘心存畏懼甚至怨恨的豆芽望著那雙充滿溫情的眼眸,不知為何,心中的怨恨竟然慢慢消解了大半。從那雙澄澈的雙眸中,豆芽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溫暖。她從柳娘懷裡掙紮著抬起頭,向四周打量,發現自己與柳娘兩人正身處在一片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深林之中。樹林茂密,草木幽深,偶有飛鳥掠過,清脆的啼鳴之聲在深山裡不斷悠蕩回響。天色已經有些暗淡,幽冷的光線使得周遭的深林顯得愈發神秘可怖。豆芽隻望了一眼,便聯想到了那日的那對吊死鬼母子,感有些害怕的她下意識地向柳娘懷中縮去。柳娘用手輕輕拍了拍豆芽的胳膊,柔聲安慰道:“孩子,不怕——”豆芽瑟縮在柳娘懷中,任由她抱著自己,慢慢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溫熱,一時間覺得被她抱著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豆芽漸漸消除了緊張,她開始一邊轉著眼珠猜測自己身處何處,一邊時不時用好奇的目光偷瞧柳娘。她不明白為何柳娘對我的態度那般冷硬,而對她卻是這般溫和。柳娘自然把她的小動作都瞧在了眼裡,看著她在自己懷裡偷偷摸摸打量的嬌憨模樣,柳娘麵生笑意,輕聲問她:“怎麼了?”豆芽輕輕搖搖頭,把臉再次埋進柳娘的臂彎,故意不去看她。對於柳娘將我逼走,豆芽心中仍有怨懟。柳娘不以為意,用手輕輕拍著豆芽的後背:“小娃娃,你是叫豆芽吧,我看得出,你是個借玉而生的魂。雖然我不知你是因何而死,又是如何得以複生,可我看得出那施法的人終究是道行有限,雖然讓你轉生在玉髓之中,卻也留下了遺症,導致你至今無法都正常言語。”豆芽聽聞柳娘所說,猛地轉過頭,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望向柳娘那張秀美的臉龐。柳娘低頭,寵溺地用手指刮了刮豆芽的小臉兒:“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何種命格,但你的魂確實與常人不同,故而可以長久存於玉髓之中,借玉而生。我很喜歡你這孩子,冥冥之中總覺得與你有緣,所以我已經為你治好了那遺症,你現在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我——”豆芽望著柳娘,小臉上已經掛滿了吃驚,聽到柳娘說的這些話後,她情不自禁地張開口,隨後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可以發出聲音了,“我——可以——說話了!”雖然話語斷斷續續,仍顯滯澀,但豆芽已經可以確認自己真的可以說話了。“我——會——說話了。”豆芽震驚不已,但這種震驚很快便被得以言表的欣喜所淹沒。她開心得幾乎從柳娘懷中雀躍而起,一雙小腿因為過度的興奮而不斷蹬動著,期間難免踢到了柳娘的衣衫。察覺到自己的鞋子踢到了柳娘,豆芽頓時紅了小臉兒,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瞧了一下柳娘的臉色,而後小聲道歉:“對不起,踢到你了——”柳娘對此並不在意,她隻笑笑,望著從自己懷中坐起來的豆芽:“沒事。”“我治好了你的啞症,這樣你就能陪我說說話了。”柳娘寵溺地用手捏了捏豆芽的小臉兒,隨後抬頭望向天邊緩緩升起的月亮,口中自語般呢喃道:“說起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與人說說話了——”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輕輕緩緩,仿佛一縷悠長無奈的歎息,乘著月光飄進豆芽的耳朵。豆芽眨著大眼睛,怔怔地望著那張近在遲尺的美麗臉龐。銀色的月光裡,柳娘出神地望著天邊的月亮,豆芽靜靜地望著柳娘。豆芽突然覺得眼前的柳娘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的眉眼不再那般冷硬,她的麵龐看起來格外柔和,她的雙眸像是兩汪澄澈的湖水,而那湖水中又似乎氤氳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那似乎是無奈,又似乎是某種難以言說的落寞。豆芽收斂起心中的興奮,抿著小嘴囁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以後我可以陪你聊天啊。”柳娘聞聲,先是一愣,隨後她用雙臂輕輕環住豆芽:“好孩子——”柳娘越摟越緊,豆芽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她摟得喘不過氣來了。這時,豆芽突然想起柳娘剛剛的話,有些怯怯地出聲問道:“剛剛你說——我是死而複生——這是真的嗎?”柳娘鬆開緊摟著豆芽的胳膊,溫和地望著豆芽的小臉:“是的。更準確地說,是你之前的肉身凋亡,但索性有人及時將你的魂魄收入了玉髓之中,你的魂魄未曾入陰,因而得以轉生。你不必擔心這件事,隻不過換了一副軀體,對我們這些詭道中人,不過是一樁小事。而且你現在是玉髓之身,如果學習術法的話,必然會事半功倍——”“那你會教我法術嗎?我要回去救爺爺他們!”聽了柳娘的勸慰,豆芽的眼睛亮了起來。“爺爺?”“嗯。”豆芽將龍沙所發生的事對柳娘大致講了一遍。隻不過在講述過程中,豆芽故意隱去了《奇門一千零八十局》的存在,隻說白教與我木幫有仇。柳娘聽過之後,盯著豆芽沉吟了片刻,隨後摸了摸豆芽的頭,安慰道:“待我做完了手邊的事,可以陪你一同回那個村子救人——”“那我們能先回去找哥哥嗎?”豆芽試探著問道。柳娘凝視著豆芽:“你應該知道他不是你親哥哥吧?”豆芽點了點頭。“他對你那麼重要嗎?”柳娘的追問換來的是豆芽的一臉肯定:“哥哥對豆芽來說是最重要的人,哥哥說會一輩子照顧豆芽!”“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心疼你,那他自然會先來找你。”柳娘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像個小孩一般賭氣似地哼道,“如果他心裡真的掛念著你,那不管多難他都會來找你,即便我將你帶回湘西——”豆芽還想說些什麼,可柳娘卻好似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不早了,你的身體剛剛好些,再睡一會兒吧。”豆芽看到柳娘的眼神避開自己,望向了南方,原本無比柔和的麵龐不知為何竟多了一分少女般的氣惱,隻好再次在她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乖乖地躺下了。豆芽說,那晚她一邊想著我,一邊漸漸進入了夢鄉,而柳娘卻似乎一夜未睡。隨後的日子裡,柳娘帶著豆芽走進了山的更深處。一路上,柳娘帶著豆芽走走停停,不斷查看山中地勢,似乎是在尋找某樣東西。期間,豆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柳娘詢問她究竟在尋找什麼。柳娘告訴豆芽:她正在尋找一個被封印在地下已經足有千年的魂魄。這個魂魄生前是天煞命格,死後化為厲鬼,據說害死了不少的人,後被一名來自武陵的術士封印在白山附近的地下,她這次來關東就是為了要將她帶回湘西,獻給無上的井神。豆芽不知道井神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湘西在哪裡,因此愈發好奇地向柳娘打聽起來。起初柳娘對此並不願意多說,可終究是招架不住豆芽的百般詢問。終於在一個月圓如銀盤的晚上,柳娘懷抱著豆芽,對她講述了自己究竟是因何得以修習湘西巫術,又是因何遠離家鄉隻身一人來到了這深林密布的關東。隨著柳娘的講述,豆芽這才知道了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