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觀察，我在心中已經可以確定這隻黑狗的不凡，我暗暗盤算，這隻黑狗就算比不上灰三奶奶這種已經修成人形的野仙，也該是有些智慧的，估計應該能夠聽懂人語。想到這兒，我收回直視它的目光，對它輕輕出聲道：“我沒有惡意，隻是路過這裡——”黑狗對我的話並沒有絲毫的反應，仍是用冰冷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我隻好繼續道：“我這就離開！不會再打擾你們！”說罷，我麵對著大黑狗緩緩向後退去。我沒敢轉過身去，把背後暴露給未知的危險是最愚蠢的事。我神經緊繃，餘光一直盯著這幾隻狗的動作，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果然，除了為首的大黑狗之外，其餘幾隻狗都呲牙瞪眼，在黑狗身後蠢蠢欲動。我立馬停住了腳，開始冷冷地掃視狗群。黑狗終於出聲了，它衝著身後的幾隻大狗低吼了一聲，那些狗低眉順眼地“嗚嗚”了兩聲，無比老實站在黑狗背後，安分了下來。黑狗喝住了它的手下，然後張口衝我叫了幾聲，待我望向他的時候，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身邊幾個帶大量傷口的大狗。“嗚嗚——汪——”黑狗又朝我叫了幾聲。我似乎有點明白了它的意思，於是開口向它確認：“你想讓我幫他們處理傷口？”聽到我理解了它的意思，黑狗的眼神終於不再那麼冰冷，它衝我點了點頭，然後用一雙黑眼珠緊緊盯著我，等待我的回答。我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如果我直接拒絕，萬一這黑狗惱羞成怒不讓我離去，豈不又是一樁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我隻好勉為其難道：“我可以幫著它們處理一下！”黑狗用滿意的目光看著我，點了點頭，然後，他給我讓出了一條路，示意我讓我上山跟他去看看。我就這麼跟著黑狗，一路向山上走去。路上，我越走越心驚，因為在上山的路上，隨處可見貓狗的殘肢與屍體，有些已經被扯得支離破碎，上麵密密麻麻地爬著不知名的蟲子。有些地段的山路已經被鮮血染紅，加上昨夜未乾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灘灘血泥。有此可見，昨夜的戰鬥是何等的慘烈。我被幾隻狗包圍在中間，一邊觀察著，一邊默默地跟著它們往山上走。在到達小山崗頂的時候，我看到了更多的狗，它們幾乎每一個身上都帶著傷，疲憊地趴在那裡，彼此互相舔舐，像是在減緩彼此身上傷口所帶來的痛楚。我細細看去，那些趴著的狗，每一個的身上都帶著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至有些狗的肚子都已經被利爪劃開，腸子滑落出來，趴在那裡奄奄一息的等待死亡的到來。血跡隨處可見，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血的腥臭味兒，我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與內心之中難以形容的震驚看著眼前的一幕。另一邊的空地上，堆積著大量的野貓屍體，有幾隻極為健壯，看似受傷很輕的公狗正不斷從山崗的其他地方把野貓的屍體叼過來，丟到那屍堆上。屍堆大概有一丈高，說不清到底有多少野貓死在了昨晚的戰鬥中。我停下腳步，眼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我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這是一個戰場，一個真實的曾經血肉橫飛的戰場。我定在那裡，隻覺得自己的口舌發乾，身子竟有些微微的顫抖。黑狗察覺到我停下了腳步，慢慢轉過身，用一算淡漠的眼睛望著我，而他身邊的幾隻狗，包括那些原本就在山崗上，受傷的和沒受傷的狗，也都跟隨著它把目光投向了我。我看著那些狗的傷勢，回望為首黑狗的眼睛，苦澀道：“他們有些的傷勢太重了！我身上沒有草藥，我怕它們可能挺不過今天。”黑狗應該是聽懂了我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它望向那些受傷的狗，輕輕從口中發出“嗚嗚”的悲切叫聲。跟在它身後的其他受傷較輕的狗，也跟著一起低聲叫起來，那聲音像是嗚咽，刹那間，整座山崗上到處響徹著淒涼的犬吠聲。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的狗群，我突然想起曾經與我生活在一起的龍沙的人們，爺爺，豆芽，鐵柱，陳瘸子，馮瞎子……他們的身影一一從我眼前飄過，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了。我看到那隻大黑狗的眼神，它眼底深藏的悲哀與無能為力，此刻應該是與那時的我眼中的情緒如出一轍。我看看眼前這一大群野狗，我深知，如果不經過合理的治療，這群狗中甚至連一半都活不下來。我突然下了一個決定：我要幫忙救治它們。不同於剛剛想上山一探究竟時的說辭，此時此刻的我是真心想要救它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有了這個想法，隻是覺得自己必須要這麼做，如果真的要找到一個原因，那大概就是因為不想它們麵臨與木幫一樣的遭遇吧。我微微蹲下身子，平視著大黑狗，輕輕對它開口道：“對不起，我現在救不了它們！因為我的身上沒有草藥。但我現在準備要去一個地方尋找草藥，相信我，我找到草藥回來後，一定幫你救它們！”大黑狗望著我，我毫不退縮地選擇與它對視，希望它能看到我眼中的真摯。我們兩個就這麼看著彼此的眼睛，半晌後，大黑狗緩緩走到我身邊，竟低下頭去，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臉。感受到它舌頭處傳來的溫熱，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一種信任和感激帶給我的力量。那一瞬間，我竟感覺自己變得無比強大，認為自己在此時此刻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也不會再害怕。我抬手摸摸大黑狗的頭，然後道：“我現在先幫它們衝洗傷口！”我告訴大黑狗，要先到小山崗下麵不遠處的小溪邊去，在那裡我要幫受傷的狗清洗一下傷口，大黑狗點點頭，然後回頭衝著那群狗低吼了幾聲，狗群立刻動了起來，除了幾條狗依舊留在山崗上看守，其餘的狗跟在我和大黑狗的身後，開始向小溪邊移動。在小溪邊，我幫每一個狗清洗了傷口，又在樹林中找到了一種常見的能助於傷口愈合的草藥，幫它們敷上，但這些還遠不足以治療它們身上的傷口。受傷的狗太多了——做完這些，我幾乎已經筋疲力儘，甚至沒有力氣回去取曬乾的衣服，就與狗群依偎在一起，沉沉睡了過去。睡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一個人走進了一個幽靜的荒村，這村子的大小與龍沙差不多，但奇怪的是，這裡每一戶人家的院門都是大敞四開的，但是，卻又到處都看不見人。我不斷從一個院子走到另一個院子，到每一間屋子裡去看，可每一家的屋子都是空洞洞的，一個活人的影子都沒有。整個村裡像是沒有一個人存在，我突然感到了一陣源於死寂的恐慌，我急得站在村中大聲叫喊：有人嗎？有人嗎？然而，回應我的依舊是一片幽邃的寂靜。整座村子像是死掉了，甚至連回聲都沒有一點。我呆呆地站在村中的路上，感受著整個村子的死寂。這裡沒有一絲生氣，不隻是人，這個村子裡根本就沒有一個活著的東西！就在我心生恐懼，準備轉身逃離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從村尾那戶人家的院子裡，走出來一隻跟牛犢子那麼大的黑狗，它用一雙黑亮的眼睛緊盯著我，不緊不慢地向我走來。我怔怔地望著它不斷接近，竟忘記了害怕，反而出聲問它這是哪兒？它看著我，沒說話。我問他村裡人呢？它還是不說話。它就那麼站在我麵前，悄無聲息地盯著我。我被它盯得有些發毛，還是決定離開這個詭異的村子，這時，黑狗竟然說話了。是的，它望著我，張口對我說了一聲“謝謝。”這時我突然想起來，它不就是小山崗狗群中的那隻頭狗嗎，於是我問它：“你怎麼會在這兒？”它用黑亮的眼珠望著我說：“這是我的家！”你的家？我望向四周，死城一般的空寂，有些遲疑道：“村裡的人都那兒去了？”黑狗眼含悲傷：“他們的人身死了，他們的屍身被野貓吃了！”我一驚，驚慌中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野貓，你們怎麼又會與野貓發生這樣的大戰？是因為它們吃人？”黑狗告訴我，它也不知道那些野貓是哪裡來的，而它們這些狗，則原本便是這個村中的家狗——而這個村子，就在距離小山崗西北邊不遠處的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