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豆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杳無人煙的荒山裡。幽林深邃,野草茂盛,不見人跡。身後時不時響起風吹草葉的沙沙聲,清晰且急促,像是有人正在這林間快速穿行。我帶著滿心恐懼,每隔幾個呼吸便惶然地向四周張望,渾身肌肉一直都處在格外繃緊的狀態,時刻準備著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馬拔腿奔逃。就這樣,背著已經陷入昏睡的豆芽,在林間不知走了有多久。終於,走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地界。伸手擦擦額頭的汗珠,我微微直起酸痛的腰,抬起頭。放眼望去,周圍依舊除了樹林還是樹林,隻不過,樹與樹之間的間隙變寬了,雜草也沒有剛剛那般茂密,因而視野一時間變得開闊了起來。看著四周這一片依舊幽深茂密的樹林,我苦著一張臉,內心早已焦躁不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彆說人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再抬眼看看天上的太陽,此時已經西斜了大半,躲在影影綽綽的樹林子後麵,眼看著便要下山了。看這太陽的位置,我估摸著應該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了。如果天黑之前還不能走出這片林子,那我和豆芽就隻能留在這片深山老林裡過夜了!這片樹林杳無人煙,雖說此時看起來一片安寧,好似沒有什麼危險,可這些都隻不過是我們目前看到的表象,那些我們看不見的幽深的灌木叢中,說不定就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伺機埋伏著。況且,現在還是白天,要是到了晚上,說不定有哪些駭人的東西會從林子裡鑽出來。我現在帶著虛弱的豆芽,渾身上下能用來防身的東西就隻有腰間那把破匕首,要是真的遇到了危險根本無法反抗。一陣穿林的風吹過,我一個激靈,不敢再想象下去。無論如何,都要在天黑之前走出林子!想到這兒,我咬緊牙關,用力托著豆芽的兩條大腿,把她的身體往背上抬了抬。隨後,再次邁開腳步,向著東邊快步走去。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久,我隱隱聽到豆芽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我停下腳,歪過頭去,發現豆芽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於是輕聲問道:“豆芽,餓了?我們吃些東西吧,好不好?”豆芽在我背上微微動了動,動作輕緩的像一隻小貓。我忙走到一棵樹旁,輕輕把她從身上放下,讓她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大樹上。豆芽虛弱地睜開眼睛,張張嘴,向我發出無聲的詢問。我知道她是想問我這是在哪兒,於是忙蹲在她身前對她說:“放心吧,咱們現在很安全,哥先喂你吃點兒東西,吃完了咱們再走。”說著,我拿出僅剩的一個蘋果,遞給豆芽嘴邊。豆芽並不張口去咬,而是一直眼巴巴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是在問我怎麼不吃?我故意拍拍肚子,對她道:“你吃吧,剛才你在我背上睡著的時候我已經吃了一個了!現在飽得很!”豆芽聽我這麼說了,才張開小嘴,小口咬了起來。我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因為怕豆芽看見,索性轉過身去,故意不看那蘋果,而是一隻手幫豆芽拿著,把眼睛轉向彆的方向張望。我從村裡跑出來之後,就一直在往東走,可自從一天前誤入了這片林子,直到現在都還沒能走出去,我急切地想知道這片樹林到底還有多長,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豆芽,你自己拿著,哥去樹上看看。”豆芽乖巧地從我手裡接過蘋果,小口地啃著。我趁著豆芽吃蘋果的功夫,在附近的樹中找到了一棵最高的,牟足了力氣往上爬,希望爬到最上麵看看到底哪裡是林子的邊界,看看哪裡有人家。由於已經一天沒吃飯了,所以儘管隻是爬樹這麼簡單的運動,都使我累得渾身直冒虛汗。終於,我爬到了距離地麵十幾米高的地方,看了看太陽和樹影的位置,辨明哪裡是東。我向著東邊的方向望去,然後驚喜地發現,原來我和豆芽已經快走到林子的邊界了,大約再有四五裡地就是林子的邊界,而那林子邊界的地方有一個不大的院子,好似剛好有一戶人家。把視線再往東望去,我看見山下麵還有一個鎮子。我簡直欣喜若狂,抱著樹乾一點一點滑下來,跑到豆芽身邊告訴她我們就要出去了,豆芽聽了,臉色也跟著紅潤了起來,一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咕咕——”我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我趕緊假裝咳嗽想掩飾過去。可還是被豆芽給聽了去,她撅起嘴,把手裡還剩下的大半個蘋果高高舉起,遞給我,示意我吃。我趕緊搖頭,笑著騙她:“哥都吃飽了,現在根本吃不下,你快都吃了吧。”可豆芽卻說什麼都不肯再吃,堅持著要我吃,看她那我若不吃她便誓不罷休的 氣鼓鼓模樣,我的心裡熱乎乎的。我也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彎腰下去,對著那蘋果咬了起來,期間,我還假裝去咬豆芽的小胖手,逗得豆芽“咯咯咯”笑起來。我與豆芽嬉鬨了一會兒,她便又困了,昏昏地倚在樹上,睡了過去。我重新背起豆芽,雖然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可因為看到了走出去的希望,也因為豆芽在我身邊,我此刻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勁兒,邁開腿就開始往東邊跑。跑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終於跑出了林子。而那個在樹上看到的院子也出現在了我眼前。我心頭大喜,也顧不得連續奔走的疲憊,腳下步子愈發快了起來,一口氣跑到那戶人家的院門口,伸手一推,我才發現原來大門是鎖著的。“有人嗎?有人嗎?”我騰出一隻手去敲那漆黑的大鐵門,扯著脖子衝院子裡大聲喊。喊了幾聲沒人答應,我皺起眉頭,不會這麼倒黴吧,家裡沒人?睡夢中的豆芽緊摟著我的脖子,小臉兒不知何時又開始蒼白起來。我一邊急切地用力去敲那院門,一邊又大叫起來:“有人嗎,請問有人在家嗎?”在我接連的大喊大叫下,院裡那房子的屋門終於被一隻蒼白的手緩緩地推開了,門裡麵傳來一個清幽幽的聲音:“誰啊?”透過大門的縫隙望去,我看見一個披散著烏黑長發的女人從屋門的門縫裡露出一張消瘦且蒼白的臉來,於是忙叫道:“嬸子,我們是路過的,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您能不能行行好,讓我們在這兒借宿一晚,給我們點兒吃的!”我怕她不答應,便又繼續哀聲懇求道:“嬸子您看這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我妹妹還生了病,我們實在是走不動了,您行行好!您放心,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不會打擾您太久的!”長發女人一直縮身在房門後麵的陰影裡打量我和豆芽,聽到我的這些話,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色,剛巧太陽已經下到林子西頭,被那茂密的樹林子擋得七七八八,隻有絲絲縷縷的光透射過來,也已經是不甚明亮。女人這才幽幽道:“你們等下,我回屋給你們拿鑰匙開門!”說著,房門被緩緩關上了。我一聽她已經答應讓我們進去了,頓時興奮不已,轉頭對背上昏睡的豆芽道:“豆芽,快醒醒,這回我們沒事了!”對於我的話,豆芽沒有絲毫反應,她閉著眼,均勻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我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兒,不忍心再繼續叫醒她,自從她受傷流血後,便一直是這般昏沉沉的嗜睡。這時,院中那房子的門開了,穿著一身黑色長裙、披散著頭發的女人牽著一個比豆芽還要小些的男孩兒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左手裡拿著一把鑰匙,步履輕緩地走到了院門口,輕輕把院子的大門打開,把我讓進了院子。我慌忙向她道謝。“孩子,你們從哪兒來啊?”女人看著我,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給我一種冷幽幽的感覺。“我們從南邊過來的,半路遇到劫道的壞人,我們兄妹倆跟家裡人走散了!”我不敢直說我是從龍沙而來,隻得扯謊道。“唉,可憐的孩子!”女人打量了我一眼,歎了一口氣,又看看我背上趴著的豆芽,可能是看出了豆芽的臉色不太好,便又問道,“她這是怎麼了?”我連忙解釋道:“上山的路上被石頭劃傷了腿,流了不少血。”“那快進屋歇著吧!”女人領著她的小孩兒帶我們往房子裡走。我又說了聲謝謝,就背著豆芽跟在她們娘倆兒的身後進了屋子。可能是由於建在樹林邊常年缺少陽光的原因,這房子裡有些陰暗潮濕。之前也提到過,我因為體質特殊,所以對陰暗的環境較為敏感,所以待在這屋裡難免會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一進屋,我就覺得有點不得勁兒,但當時因為豆芽整個人都趴在我身上,所以我並沒有其他的不良反應,隻是覺得這房子裡難免陰暗了些。女人叫我上炕坐。可豆芽死死抱著我的脖子,在我背上睡得正熟,我怕放下她會把她弄醒,於是就繼續背著她,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坐在炕沿兒邊上。“讓她躺炕上睡吧!”女人輕聲道。我搖搖手,苦笑地指著緊緊環著我脖子的胳膊,小聲道:“一動她該醒了。”女人笑了笑:“你們兄妹感情真好,那行,你們先坐著,嬸子到後屋去給你整點兒水喝。”說著,鬆開那小孩兒的手,讓他老實在屋裡待著,轉身上後屋去了。我這才仔細注意到這個小男孩,這小男孩兒跟他媽媽一樣穿了一身黑衣服,五官很是端正,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跟他媽媽一樣,都有著一副白白的皮膚,說實話,我以前從沒見過這麼白的皮膚,如果要形容的話,幾乎是像雪一樣的白。我看著那小孩兒時,那小男孩也在一直盯著我看,而且他那雙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那麼一直盯著我。我心裡好笑,這小子莫不是在跟我玩兒誰先閉眼誰是狗的遊戲?我以前可是總跟鐵柱這麼玩,一想到鐵柱,我心頭不免一黯,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跌入地底,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小男孩動也不動,像個雕像,隻牢牢地用一雙眼盯著我,像是怕我會突然消失不見一樣。嘿,這小子還上癮了,我也一動不動,一眼不眨地盯著他。就在我跟他較上勁兒的時候,那長發女人端著一碗水進來了,她笑著將水遞到我跟前道:“來,走了這麼遠的路,渴壞了吧!趕緊喝點水吧!”我早就口渴的不行,緊忙把右手從豆芽的大腿彎兒下麵抽出來,伸去接那碗。可就在這時,那個原本一動不動的小孩兒卻突然從他媽媽背後搶上前來,一把奪走了飯碗,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兩口便將那碗水給喝了!女人一怔,隨後生氣道:“狗娃,這是給哥哥的,你要喝自己去後屋舀!”我見女人生了氣,忙打哈哈勸道:“沒事兒,他可能是渴了,喝就喝了吧。”女人瞪了那叫狗娃的小孩兒一眼,不好意地對我道:“這孩子不聽話,你等著,嬸子再去給你整一碗來。”我也不好意思再讓她特意往後屋跑一趟,於是便道:“嬸子,你忙你的吧,我不怎麼渴,要是真渴了我就自己去後屋舀水喝。”“行,那你先坐著,我去給你們做點兒飯。”說著,女人轉身又出了我們待的這間屋。一聽說做飯,我這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這時我看到狗娃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心裡暗暗道,看來這小子似乎不怎麼歡迎我和豆芽啊,剛剛還故意不讓我喝水!我說他怎麼從進屋就開始一直瞪我呢!想到這兒,我斜瞥了他一眼,有意氣他,便衝他扮了一個鬼臉,並壓低聲音道:是你娘讓我們進來的,你不願意也沒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