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瞎子寒聲道:“好陰毒的手段,讓幽魂借我們木幫人的屍身還魂,再來攻擊我們!這個人肯定知道我們將屍體藏進西山地宮中保持不腐,是為有朝一日讓他們複活。看來,這個人,對我們了解很深啊!”“是啊。”李老太太點點頭,“會是誰呢?”馮瞎子語氣愈發森寒地從口中擠出五個字:“黃袍魏友德!”李老太太聽到這名字,神情一肅,驚道:“什麼?魏友德?十年前那一戰,他不是掉進萬人坑裡死了嗎!”馮瞎子苦笑一聲:“二嬸子,當時咱們確實是看見他掉進了萬人坑,可他到底死沒死,咱們並沒有親眼見到啊!”“不可能——”李老太太喃喃道,“萬人坑中煞氣衝天,落入必死,除非他有絕世的鎮煞至寶,就像當年王大柳手裡的三陽燈——”三陽燈!一提到這個東西,我看見屋裡的人除了我們幾個小孩兒全都變得臉色極為難看。馮瞎子咬著牙,仿佛有著無邊的恨意淤積在他的胸口,隻聽他恨聲道:“原來當年王大柳父子就是魏紅河殺的!三陽燈也被他拿走了!如今留給了他兒子魏友德!這個畜生!”我猛然呆住,馮瞎子口中的王大柳,就是我爺爺的拜把子兄弟,也是曾經的木幫二當家,一次帶著他那隻有兩歲的兒子外出時被人殺死了。爺爺曾在一次醉酒後與陳瘸子提到,他一生有三件遺憾的事,第一件就是沒能找出殺害我王大柳父子的凶手。如今經過一番分析,當年殺我太爺爺的凶手已經昭然若揭,必然是這個魏友德的爹魏紅河無疑。我頓時在心底恨上了這個名叫魏友德的人,心想著,有機會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為王大柳父子報仇!就在我們一群人在屋中商量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之時,屋外那些雜亂的叫賣聲、腳步聲、呼喝聲在突然見就都不見了,整個村子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寂靜,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在頃刻間被抽離了這個村子,龍沙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我瞪大眼睛,扒著窗戶向外張望,隻見之前在路邊叫賣的那些人,此時都像是被人失了定身咒,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起來異常詭異。而就在我剛要回頭跟馮瞎子問眼前這詭異的場景是咋回事兒的時候,那些人竟然又動了起來。他們齊刷刷地轉過身,所有人都把眼睛瞪得死死的,像是恨不得把眼眶子都撐爆的樣子,一個個木然地向我們家這兒看過來,一陣風過,這些人一個個竟然像紙一樣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我嚇得“哇呀”一聲,趕忙鬆開窗框子,向後連退了幾大步,然後臉色煞白,指著窗外說不出話來。李老太太見我被嚇得不輕,邁著小腳兒走到我身邊,從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摸著我的頭道:“五兒,彆怕,有太奶奶在!”說著,李老太太把我還有身邊的豆芽和鐵柱,一個不落地攬進她懷裡,挨個兒拍拍我們,叫我們不要害怕。我被老太太這麼一安慰,再看看身邊還站著這麼一大群的人,倒是安心了不少,不過這心裡還是難免有些害怕。我又心有餘悸地轉過頭,向窗外望去,頓時看到那些人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張張人形紙片,正被什麼驅使著,像一群聞到腥氣的蒼蠅一般,向著我家房子緩緩飄來。看到這一幕,我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它們衝進院子來。然而,這些紙人剛一飄到圍牆跟前兒,在那一排圍牆上方便憑空生出一種湛藍色的火焰,飄在最前麵的紙人猝不及防,紛紛燃燒起來。嚇人的是,那些燃燒的紙人竟然跟像活人一樣,在半空的藍色火焰中痛苦地扭動著四肢,還會不斷發出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盯著那些不斷被燒成灰燼的紙人,我雖然還是有些後怕,可原本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還是不禁放下了一些,同時在心裡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這房子周圍果然是被爺爺他們布置了極強的法陣,估計這些人一時半會兒是衝不進來!就在我以為那些紙人將無功而返的時候,卻見它們在發現衝不進來之後,便學聰明了,不再一窩蜂似的向院子裡衝,而是一個疊著一個,開始把整個院子圍了個密不透風,然後圍著院子開始快速的旋轉,嘴裡還不停發著“咯咯咯”的滲人笑聲。馬大炮湊過來,望著外麵密密麻麻地紙人,有些擔心道:“這些玩應也衝不進來,這麼把咱們圍住這是乾啥呢?該不會是那些白教畜生趁著咱們看不見的檔口兒,在外麵偷著整啥幺蛾子呢吧!”院子外,白花花的到處都是紙人的影子,鋪天蓋地,完全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使得我們根本看不到外麵有什麼人?也難以察覺那些人在屋外布置什麼?吳木匠的目光向左右一掃,皺起眉頭道:“啥也看不見了!二奶奶,馮爺,備不住真像大炮說的,他們正在外麵搞鬼!”還沒等馮瞎子與李老太太出聲,院外陡然傳來了一陣張狂的笑聲,那是遠遠從那些紙人身後傳來的幾聲冷笑:“敢問木幫中人何在?可敢出來一見?白教五仙前來拜訪!”吳木匠聽了這話,在屋裡“呸”地吐了口唾沫,恨恨道:“是該死的白教五鬼!白教的人果然第一個找上門來了!”而一旁的馬大炮一聽來人的報名,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頭發也跟著豎了起來,當即擼起袖子便要奪門而出!馮瞎子手快,一把拽住他,冷著臉喝道:“你乾啥去!”馬大炮紅著眼,喘著粗氣大聲叫道:“我出去乾死這五個王八犢子!我要為我爹報仇!”“胡鬨!這外麵白花花地,啥也看不清,你出去送死?”馮瞎子喝罵道。馬大炮梗著脖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雙眼珠子滿是恨意,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敢跟馮瞎子頂嘴,強忍住了怒氣。“大炮啊,好孩子,聽你馮叔的,現在先彆衝動。”李老太太轉過頭柔聲安撫馬大炮,說著向窗外望去,聲音一下轉冷,對馮瞎子道:“這些紙人晃得老婆子我頭暈,吵得更讓人心煩!燒了!”“好!”馮瞎子答應了一聲,伸手在牆上摸索了一陣,然後猛然一掌打在一處牆麵上,喝了一聲:“燃!”話音剛落,我們就看到他掌擊的那麵牆上浮現出一張紫色符紙,上麵的符籙閃爍了一下,爆發出一陣璀璨的金光,而後緩緩消失在空氣中,而院外的那些紙人竟然真的就在周身泛出藍色的火焰,忽地憑空自燃了起來。大片的紙人尖叫著在空中化為飛灰,像一陣灰黑色的雪,緩緩從半空中飄落。沒有了紙人的遮擋,我這才看到院外的情景,同時看到了那自稱白教五仙的五個家夥。那五個人看到漫天的紙人在頃刻間變為飛灰,此時也是一臉陰沉,狠厲地向屋中望來。他們五人最左邊一個的高壯如熊,豹眼虯髯,長著屠夫一般的麵相,看起來極為凶惡;緊挨著他站著的第二個人穿著一身麻布白袍子,手裡還拿著一個哭喪棒,長臉狹眸,黑發及肩,一臉刻薄絕情相,看起來竟與傳說故事中的白無常一般無二;第三個則是五短身材,整個人看起來生得像一座地缸,那體型可真就是傳說中的“有缸粗沒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一張大胖臉上嵌著一雙牛一樣的碩眼和一副幾乎塌進臉皮之下的鼻子,鼻子下麵竟然還有一張估計能塞進拳頭的大嘴!真是長得要多醜就有多醜;第四個的身材是枯瘦如猴,小小的個子看起來極為不起眼,隻是那一雙黑豆眼睛裡時不時閃過陰邪的目光,看起來最為惡毒;最後一個卻是個穿著百衲衣的駝子,住著一根烏黑的木杖,低著頭,一頭灰白的頭發耷拉下來,幾乎遮住了整張臉,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洪展,白無愁,錢淵,麻猴,葛駝子!”看著院外的五人,我身邊的馬大炮幾乎把一嘴鋼牙咬碎,依次含恨念出了他們五人的名字,“早晚有一天,我要一個個弄死你們,拿你們的腦袋去西山祭奠那些被你們害死的木幫兄弟,祭奠我爹!”“怎麼?老朋友來訪,連門都不敢開嗎?”地缸身形的錢淵從五人之中像懷了孕的母熊一般挪著步走出來,向著屋子的方向冷冷一笑,“以為龜縮在屋子裡就沒事了嗎?”“他們不出來我們就殺光這村裡所有的活物,逼他們出來!”一旁的洪展陰冷地一笑,把一雙手捏得嘎嘎直響。他故意把話說得很大聲,使躲在在屋裡的我們能聽得一清二楚。聽到他這麼一說,我立馬嚇得不行,趕緊抬頭去望身邊幾個大人的表情,待看到他們似乎對此並不是特彆憤怒的時候,我趕緊用力搖起李老太太的胳膊吵嚷道:“太奶奶,您沒聽到嗎?他們要殺光咱們村裡的人!”鐵柱此時也被嚇得嘴唇發白,結結巴巴道:“太奶奶,咋——咋整啊!”豆芽更是淚眼汪汪,眼巴巴地望著李老太太,急得連聲咿咿呀呀。李老太太低頭望了我們三個一眼:“乖孩子,沒事的,咱們村裡的人都在這兒了,沒事的!”都在這兒了?怎麼可能?我與鐵柱、豆芽對了一下眼神,我從他們的眼睛中也看到了明顯的不相信。這話說給誰誰也不會相信啊!這龍沙村雖然不大,但幾十戶人家還是有的,雖然平時大家不常互相走動,可也遠不止眼前的這幾個人啊!難道爺爺他們已經讓村裡人都搬走了?可我再看屋內的其他幾人,他們明顯都聽清了洪展的話,可對於洪展所說的要殺光村裡人的威脅都沒表現出特彆驚恐的神色,就連那個最膽小怕事的藥簍子此時也表現得很淡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頭霧水的我隻好強忍住內心中的疑問,繼續向窗外望去,靜靜地看下去。“還不出來!”洪展邪惡地一笑,大聲對他的手下喊道,“挨家挨戶的搜!把人都給我抓來!一個也彆落下!”一群白教嘍囉一哄而散,向著村中各處跑去。很快,我便看到又大批的村裡人被拖拽著抓到了我家門前,那些人裡麵,有在村裡時不時可以見上一麵的嬸子,有偶爾會在路邊打招呼的大爺,還有曾經跟著我和鐵柱一起練武的小孩兒。隻見他們被白教的人強拉硬拽著按倒我家門前跪了一片,每一個人都驚恐不已,卻又不敢拚命叫喊,因為他們每個人的脖子後麵都架著一把冰冷的刀。看到這副情景,我當即大急,叫道:“你們快出去救他們啊!去救他們啊!”“彆吵!看著!”馮瞎子的臉色很陰沉地喝止了我的吵鬨。隨後,他“望”著院外那些跪著的熟悉的麵孔,重重歎了一口氣,低聲似自語般道:“十年了,終究還是有這麼一天,你們本就不該在此,我們逆天而為,強行幫你們延長了十年的陽間生活,可終究天命不可違,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你們此番便散了去吧。”我對馮瞎子一直有些畏懼,被他那麼一冷喝,頓時不敢在吱聲了,隻能麵色焦急地聽著馮瞎子口中說的這些讓人不明白的話,再眼巴巴地去看屋裡的其他人的神色,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難過,可卻都還算淡定。為什麼他們一點也擔心那些村裡人的死活?我急了,於是又想大聲吵嚷,讓他們出去救人。可就在這時,我看到馮瞎子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古舊的木牌,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是一個個名字。隻見馮瞎子對著那木牌念了一段咒語,那木牌就開始緩緩放出乳白色的光芒。這時,李老太太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向窗外看,並輕聲對我說:“他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