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王八蛋都是一樣的。韓淩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剛剛參加完紀昊的婚禮,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本來,她不想去的,她甚至不想跟他再有什麼瓜葛。她猜紀昊也沒打算邀請她。是他的未婚妻來公司找她,將大紅色印著喜字的請柬放到她麵前,臉上是勝者的得意:“我希望你能去,我知道,是我和紀昊對不起你,可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就不要巴著以前那些事情不放了,好嗎?我們也不想在這麼好的日子裡,還想著這件事!”韓淩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把話說得那麼天花亂墜,她垂著眼睛盯著那鋪天蓋地的紅色,笑說:“我沒有巴著以前那些事情不放,你們隻管結婚好了,我就不去了,我祝你們白頭到老!”未婚妻一臉委屈:“你是故意不去的對嗎?我知道你還恨我們,可你就不能看在我們誠心誠意的份上,原諒我們嗎?你明知道紀昊的同學、朋友因為你的事情都跟他掰了,如果你不去,我們怎麼辦啊?”這麼說倒像是她的錯?韓淩苦笑了一下:“既然如此,為什麼是你來?”未婚妻垂下頭:“其實,我喜歡紀昊很多年了,即便他跟你在一起,我也沒有停止過喜歡他,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你……”韓淩仔細端詳未婚妻的樣子,終於有了印象,她們的確見過幾次,她和紀昊在同一個社團。原來有些事早就開始了,隻是韓淩沒有察覺而已。韓淩側頭看窗外:“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我早都忘了。”未婚妻忙說:“既然忘了,就瀟灑點以朋友的身份來吧!”韓淩苦惱地問郭妍:“你說我該去嗎?”郭妍伸手弄頭發:“當然要去,還要打扮得姹紫嫣紅地去,把新娘子比下去最好,告訴他們沒有他你過得不知有多好?”韓淩無限為難,郭妍拍拍她的臉:“她是擺明了挑釁,都被人家欺負到頭上了,你還猶豫什麼?反擊回去,否則那小妖精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韓淩看著郭妍充滿鼓勵的眼神,心想,就去看看吧。時過境遷的舊愛,成為彆人老公的前男友,難道就不能以朋友身份去看嗎?就像無數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四目相對,一場唏噓,對酒當歌歎青春年少時光一去不複返,不是很好嗎?神聖的教堂,飛翔的白鴿,盛放的百合花,潔白的婚紗,喜慶的音樂,韓淩也曾幻想過,一生一次的婚禮嘛,就是要辦得華麗、囂張。隻可惜轉眼物是人非。韓淩穿著淺黃色的小禮服,頭發挽成慵懶的髻,耳邊有幾縷卷曲的碎發,纏繞著垂在胸前,襯托頸上的項鏈,顯得柔和嫵媚。她走進教堂,悄無聲息地坐在最後一排,遠遠地看著分開八個月後,紀昊將戒指套在新娘的無名指上。還是會疼吧?韓淩微微垂著頭,在這麼喜慶幸福的畫麵前,隻覺渾身都發冷,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十指交握的手背上。一隻寬大的手捏著一張紙巾忽然伸到她麵前,她驚愕地看過去,程小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探究。她沒有接紙巾,用手隨意擦擦臉:“你怎麼在這裡?”程小歐壓低聲音:“我和新娘算是朋友吧,新人需要大家湊份子,就給我送了請柬。”程小歐本來想問,你怎麼在這裡?你為什麼哭?卻沒有問出口。每個人都說不完的故事,既然是悲傷的,又何必刨根問底呢?韓淩很慶幸程小歐沒有追問,不由鬆了口氣,笑說:“每次看到彆人結婚,我都很感動。”程小歐挑眉:“為什麼?”韓淩伸手捋了捋頭發:“怎麼說呢?隻有很愛很愛對方,才敢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吧?”程小歐不同意她的觀點:“事實應該沒你想得那麼浪漫吧,或許他們並不相愛;或者他們是奉子成婚;或者他們是政治聯姻,真相有很多種,生活沒有那麼多情啊愛啊的,你應該現實點……”韓淩皺眉,心中對程小歐的分數再次下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何必批判彆人呢?她回嘴:“那隻能說你太可悲,你生活的世界沒有真情,沒有真愛,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當然,你不相信生活中有真情真愛,你也就無法得到它們。”程小歐忍不住笑了:“不過是閒聊,你何必這麼認真?跟批鬥似的。”韓淩懶得理他,正好新娘新郎要轉戰飯店,韓淩便跟著人群走出去。有同學認出韓淩,熱絡地打招呼:“想不到你會來,你過得好嗎?”韓淩笑得開心:“當然好啦,你一定想不到,我當空姐了!”其他同學立刻圍過來,跟韓淩七嘴八舌地聊著。婚禮司儀清清嗓子,提醒大家保持安靜,新郎已經站在前方,司儀用熟練的口吻邀請新娘隆重登場……有同學在韓淩耳邊說:“新娘哪都不如你,就是家裡有幾個錢,哎,想不到紀昊是這種人,沒見過這麼沒皮沒臉的,枉你當年對他那麼好!”韓淩微笑著說:“算了,還說那些乾什麼?他們現在挺好,郎才女貌!”同學撇嘴:“什麼郎才女貌,充其量女貌豺狼!”韓淩挽住憤憤不平的同學的胳膊:“你呀,怎麼比我還激動,我要是還在乎就不來了,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咱們就彆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服務員開始上菜,司儀又寒暄了好半天,才宣布開席。韓淩看著紀昊溫柔地挽著新娘挨桌敬酒,心裡忽然很堵,她拿起筷子,心想自己的紅包足足包了600大洋,不吃回來也太不劃算了。於是揮舞著爪子大吃特吃。新娘走過來,端著酒杯對大家說:“謝謝你們來我的婚宴。”這桌幾乎都是同學和朋友,知道他們的往事,有點不給麵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新娘。韓淩暗想這可壞了,萬一人家以為是自己攛掇大家的可怎麼辦?她站起來,接過新娘手裡的酒杯說:“你今天可真漂亮!”紀昊走過來,倒有些詫異,隨後一臉戒備:“韓淩,你怎麼來了?”原來是新娘自作主張。韓淩微笑:“我來祝你們白頭到老啊,來,我先乾!”辛辣的味道一路燒到胃裡,新娘拿著酒瓶給韓淩滿上,眼裡有不懷好意地笑:“謝謝你能來,我很高興,謝謝你!”韓淩看向紀昊,看著他熟悉的眉眼,看著他臉上陌生的疏遠表情,心想,就到這裡吧,從此我們就真的再無瓜葛了。她接過酒杯,一仰而儘。新娘總算放過她,去彆桌敬酒。韓淩坐下,酒勁已經衝到頭,她想若無其事地繼續吃菜,卻止不住胃中的翻湧,更止不住滂沱而出的眼淚。她幾步跑出飯店,蹲在角落裡一邊哭一邊吐,幾乎虛脫。又是那隻手,捏著紙巾伸到她麵前。她知道是誰,卻不肯接那紙巾,獨自踉蹌地向前走,靠在街邊的長凳上,看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哭一陣,笑一陣,哭得那麼傷心,笑也那麼傷心。程小歐捏著紙巾,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後,方才他都聽到了,原來是前男友的婚禮。他坐在隔壁桌,看她掩飾地笑,看她奮力吃桌上的飯菜,看她將半斤白酒一仰而儘……他沒見過哪個女孩子是這幅吃相,那架勢恨不得連筷子盤子碗都塞進肚子,也沒覺得哪個女孩子吃得這麼儘興,他心裡卻是隱隱的心疼。他走進街邊的小店,要了一瓶酸梅湯,連帶手裡的紙巾一並放到韓淩的身側,低聲說:“酸梅湯解酒,你喝點吧!”韓淩沒看他,也沒說話,就是看著馬路,車來車往,沉默,沉默。程小歐過去一直討厭那種喝完酒就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的人,眼下他卻覺得如果她能發泄幾句,反而會讓他放心,這麼沉默的憋著,不會生病嗎?他給楊舒打電話,詢問韓淩家的地址。楊舒關機,估計正在飛行。程小歐想來想去,隻好載著她去他常去的旅店。韓淩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可是眉頭緊鎖,仿佛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程小歐忽然覺得心裡泛起一絲疼痛,仿佛得了感冒一般,微微的疼痛和發燒,糊塗而混亂的感覺。他為韓淩蓋好被子,自己去沙發上睡,腦海裡不斷回想與韓淩接觸的點點滴滴,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彎起。淩晨,韓淩迷迷糊糊地起來去洗手間,上完廁所才發現自己不在家裡,她連忙跑出來,打開所有的燈。程小歐被燈光一閃,也醒過來,半眯著眼睛看向韓淩。韓淩倒是很鎮定,環顧四周後,對程小歐說:“是你送我過來的?”程小歐樂了:“難不成是你送我來的嗎?”韓淩有些尷尬,生怕自己喝醉時出了什麼洋相,她彆扭地說:“謝謝你!”程小歐坐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歇斯底裡,大罵我混蛋,說我趁人之危呢!”韓淩聳肩:“我連衣服都沒換,再說,你睡在臥室外麵,我又不是真有被害狂想症!”程小歐頭一次被韓淩當成好人,還有點不習慣。他欠欠身子:“現在才三點,你再睡一會吧,放心,我絕對不會圖謀不軌!”韓淩笑笑,伸手要關燈,程小歐阻止她:“你先進去,我來關燈就好,免得你怕黑。”韓淩獨立慣了,嗤笑道:“你認識的女孩子都這麼矯情嗎?怕黑?”程小歐斜睨著她:“這不是矯情,女孩子本來就需要照顧,怕黑、不會過馬路之類的。”韓淩覺得程小歐的腦袋秀逗了,再不就是過於滿足自己的優越感,她直言不諱:“不會過馬路?那麼請問她這麼多年自己是怎麼過的?我們每天要過多少次馬路,難道她一直有人陪?”程小歐不以為然:“懶得跟你這沒有情趣的女人爭論,快進去吧,我來關燈。”韓淩撅嘴,自顧自關燈,摸著黑走回臥室。剛躺下,程小歐又來敲門:“我給你倒了一杯水!”韓淩回答:“我不渴,我想喝的話自己會倒!”程小歐直接推門進來,嚇得韓淩連忙蓋緊被子。程小歐將水放在床頭櫃上:“給你倒水你就喝,哪那麼多廢話,一個女孩子沒事瞎堅強什麼?”韓淩從被子裡隻露出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你都是這麼對女孩子獻殷勤嗎?”程小歐往門外走:“你算是特例,我這麼上杆子,你還把我當成人渣和混蛋!”臥室門關上,韓淩抱著被子,忍不住撲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