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芸遠遠的就對著剛出地鐵站的江夏揮手,臉上表情是殷切的笑容。江夏走過去,很有禮貌的叫了一聲:“阿姨。”王美芸看著江夏心裡就舒服,問:“沒耽誤你工作吧?”江夏笑道:“沒事兒,反正我也要出來采訪。”王美芸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找你來啊就是想跟你當麵聊聊。”江夏看了看四周,人群熙攘。她們約在中心廣場的地鐵站外麵,因為王美芸對A城不熟,不大認路,江夏也是想了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個見麵地點。江夏說:“阿姨,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聊吧。”王美芸道:“好好,阿姨請你吃飯。”江夏知道推辭肯定是行不通的,王美芸對人一向客氣的不行。想了一下便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快餐店,店麵小的隻能容下兩張桌,接的大部分都是打包帶走的單子。王美芸看了一眼這店麵,不肯進門,“江夏,阿姨說要請你吃飯,你怎麼帶我來這麼個小地方?你不用擔心,阿姨帶著錢呢,咱們換個好點兒的地方吧。”江夏忙道:“阿姨,這家店雖然小,但是吃的做的特彆好。我和陳光以前總是來這裡打包晚飯,也是常客了。他家店麵雖然小,但是年頭也很久了,老板還是B城人,跟你是老鄉呢。”王美芸聽了江夏的話,不好再說什麼,便跟著江夏進了門。隻有兩個女人,點三個菜一共才幾十塊錢。王美芸心裡更難受了,“江夏,你說我怎麼就這麼沒有福氣,得不到你這個貼心的好女孩當兒媳呢!”江夏笑笑,“阿姨,事情都過去了,就彆再提了。”王美芸卻歎氣,“陳光這孩子,打小就不聽話,脾氣倔,自尊心還強。可我覺得這孩子總體上還是不錯的,對我很孝順,工作也很努力,怎麼偏偏就辜負了你。”江夏低著頭,擺弄著方便筷子的紙套。王美芸繼續說:“小時候家裡那麼困難,這孩子都熬過來了,一聲氣都不吭的。怎麼現在條件漸漸好了,卻乾出這種畜生的事情來,果然是隨他那個死鬼爹的根兒嗎?”王美芸隻有初中學曆,畢業之後被分配去了紡織廠當女工,九十年代初因為紡織廠虧損而下崗,然後參加了社區的下崗再就業培訓,成了一名按摩師,曾經被社區評選為自力更生的楷模。而陳光的父親陳建國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懶漢,年輕時候在工廠因工受傷之後就一直賴在家裡,靠老婆和工廠那點賠償金養活。後來又酗酒,經常喝的醉醺醺的回家耍酒瘋。然而即便這樣,王美芸還是任勞任怨的獨自撐起這個家。真正讓她崩潰與陳建國決裂的原因,是她發現陳建國在外麵還有個女人。然後陳光發現了陳建國的那個姘頭竟然是他高中的生物老師,一氣之下砸了學校的實驗室而後被開除。因為這樣,王美芸不得不托關係找人把陳光從B城送去了陳村中學,也終於跟陳建國離了婚。所以王美芸心裡一直覺得,他們這麼一個家庭能找到江夏這樣的女孩子當兒媳婦,是高攀了人家。三個菜很快就上來了,江夏終於不用乾坐著,有了點事情做,便拿著筷子吃起來,“阿姨,你嘗嘗這個紅燒茄子,特彆好吃。”王美芸眼眶卻紅了,“夏夏,是阿姨對不起你,阿姨沒有教育好陳光,讓他傷害了你!”江夏一口飯咽在嗓子,急忙喝了一口水,“阿姨你彆哭啊,我都說了這些都過去了,我也已經放下了。”王美芸卻越哭越厲害,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江夏,你說我這命怎麼這麼苦啊!”江夏徹底無語了,從接到王美芸電話那時就猶豫要不要出來,現在真是後悔死了。這要怎麼收場?正在煩著,卻忽然見到王美芸臉色發紫,仿佛一口氣上不來了,江夏大驚,“阿姨,阿姨,你沒事兒吧?”王美芸說不出話來,全身痙攣一樣的顫抖。江夏急忙撥了120,好在這是市中心離醫院很近,救護車很快趕到。將王美芸抬上車的時候,王美芸的意識已經不再清楚,隻是顫抖的抓住江夏的手不肯鬆開。江夏在急救室外給陳光打電話,結果連著打了三個都打不通,最後一個竟然直接關了機。她氣得跺腳,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時盛懷仁發了一條信息問她在乾什麼,江夏便回複了一句,“陳光的媽媽找我出來吃飯,結果忽然發了心臟病,我給陳光打電話,他居然關機!”盛懷仁那邊立刻回了一條:“那我聯係一下粱胥年,讓她找陳光。”江夏一聽才意識到還有這麼一個方法,不得不感慨盛懷仁果然是個高智商的人。粱胥年接到盛懷仁電話之後便打了公司內部電話去陳光辦公室,結果接聽的人卻不是陳光。試了一下打他的手機,發現果然是關機的。無奈之下隻好自己趕到了醫院。這幾天她和陳光的關係並不好,自從那天聽見了陳光的一番豪言壯語之後,她對這個人就愈加的厭惡了。於是對於這對寄居在她家裡的母子態度也就愈加的冷淡起來。陳光曾經試圖緩解,晚上偷偷溜進了她的臥室,結果卻被她用近乎刻薄的言語趕了出來。粱胥年對陳光說:“你是來付房租的麼?”那之後陳光在見到粱胥年,眼神都開始躲閃,說話也客氣了許多,甚至生疏。粱胥年趕到醫院的時候,王美芸剛被推進了手術室。江夏坐在椅子上,看見粱胥年,眼神裡帶著些歉意似的,“他們說再不手術就來不及了,所以我隻好替陳光在同意書上簽了字。”粱胥年道,“哦,謝謝你了。”然後覺得有些奇怪,她又憑什麼說這句話?於是又補充一句,“我也沒找到陳光。”江夏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這裡就交給你吧。”粱胥年看著江夏,卻道:“不如,咱們聊聊。”江夏也看看粱胥年,沒有說話,又坐回了椅子上。粱胥年坐到她身邊,近距離的又一次打量起江夏,她發現她每一次看見這個女孩,心裡都會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羨慕,又或者是嫉妒。她這樣年輕,這麼好看,眼神澄澈的像沒有汙染的清泉,她身上幾乎具備了粱胥年所有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活潑熱情,充滿希望,生命力頑強。忽然就明白了為何盛懷仁會對她如此著迷,粱胥年心裡苦笑,如果她是個男人,比起自己這塊茅坑裡的硬石頭,也一定會選擇江夏這種軟綿綿又色彩斑斕的小花。“你最近還好嗎?”粱胥年開口問。語氣像個多年未見的老友。她開了口之後也覺得有些驚訝,自己為何會以這樣一句話開頭。江夏愣了一下,笑笑:“嗯,盛懷仁對我很好,我們在一起很開心。”粱胥年聽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苦笑:“大概他跟我在一起十年都沒跟你在一起十天開心吧。”江夏聽出這話裡的一絲悲涼,發覺這個女強人今天意外的友善,不像之前幾次見麵那樣咄咄逼人。於是心裡也放下了一些戒備,笑道:“你和陳光在一起不也是一樣?陳光很會耍寶逗女人開心的。”粱胥年笑笑,“戲看多了會膩的。”想了一下又問:“你是怎麼做到的,跟陳光在一起那麼久都不煩的?”江夏聽完也笑了,“我也不知道,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和陳光在一起這六年都跟做夢似的,也沒個邏輯道理,就那麼傻乎乎的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粱胥年道:“女人年輕時都要傻幾年的。”江夏道:“這話說的蠻有道理,那是不是說明我經曆了陳光之後就長大了?”粱胥年笑而不語。江夏想了一下,又問:“那你呢,你經曆了盛懷仁之後,長大了嗎?”粱胥年道:“豈止是長大了,我已經老了。”江夏又想起盛懷仁奶奶的話,胥年都三十七了。便對粱胥年說:“盛懷仁的奶奶很喜歡你,希望你有空能常去看她。”粱胥年目光一動,“他已經帶你見過奶奶了?”江夏點頭。粱胥年又問:“那盛家人你還見過誰?”江夏道:“還沒有見彆人。”粱胥年道:“盛家的大門不好進,你這麼天真善良,要多加小心。”江夏心裡算了一下,這已經是第三個人跟她這樣說了。宋玉婷,盛奶奶,粱胥年,這三個女人沒一個是好惹的,竟然能說出同樣的話來。盛家的大門到底是有多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