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胥年活了三十七歲,記憶裡隻有小時候爸爸和爺爺背過她。她幫陳光包紮完傷口,接著說,“還讓你為我受傷,對不起。”陳光琢磨著梁胥年的表情,卻也看不出多少歉意來,無所謂的笑笑,“那我不也不能看著你受欺負啊。”話說的輕巧,梁胥年聽得心裡卻是一陣淒涼。有種殘疾兒童被救助的感覺,真想罵一句臟話。她自嘲似的笑笑,轉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濃的化不開,“我還好,還不至於那麼可憐。”陳光聽著她這句話,莫名品出幾分逞強的味道來。原來這個他從進盛世起就一直仰望著的,高高在上的女人,也有這樣一麵。他猶豫著開口道:“梁總,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很反常。”梁胥年抬眼看他,眉目微動。她站起身,走去廚房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瓶水出來,擰開蓋子喝了兩口。冰涼無味的液體下肚,與體內酒精殘存的熱度相撞,全身一個激靈。“我離婚了,今天離的。”梁胥年平靜道。陳光心想果然,嘴上卻說:“我記得你的丈夫好像是華年的總裁?”梁胥年更正:“是前夫。”陳光沉默片刻,道:“我聽說盛總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梁胥年笑笑:“對,很了不起的男人,什麼都好,隻可惜不愛我。”陳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如果現在說一句,“梁總,你很好,以後一定會找到一個真愛你的男人”會不會太假?陳光覺得,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說這句話來安慰她,偏偏就他不行。梁胥年見陳光沉默了,便也懂了他的心思,又喝了一口水,隨口問:“你要結婚了?”陳光心臟驟然一縮,硬著頭皮道:“是,打算年底就結。”梁胥年盯著陳光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直到陳光受不住她的目光默默移開視線,才笑了一聲道:“挺好的,以後也是有家的人了,多關心關心你的女人,彆辜負了人家的一片真心。”明明是句祝福的話,從她嘴裡說出卻莫名帶出了點絕望的味道,陳光忽然就有些心疼,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梁胥年接著說,“女人很容易就傷心的,她傷心了你也不會好過。”說著一聲淺笑:“到時候相看兩相厭,看久了就是人間酷刑。”陳光聽的膽戰心驚,點頭道:“好,我會努力的,好好愛她。”梁胥年把手中的礦泉水放在桌子上,站起身:“行了,樓下那間房間,原本是保姆住的,你這兩天就將就一下吧,我累了,上樓休息了。”陳光道:“好,梁總晚安。”梁胥年回頭,“不在公司的話就彆叫我梁總了。”陳光想了想,“那我就叫你梁姐吧。”梁胥年笑笑,“你也休息吧,這兩天就不用去上班了,既然告訴了你那小女朋友出差,做戲就要做全。”陳光進了房間躺下,卻怎麼都睡不著。手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他才想起梁胥年隻給他做了清理和包紮,卻連片消炎止痛藥都忘記給他吃。這個女人還真的是不會照顧人。他閉上眼睛,便又看到梁胥年一個人坐在酒吧的吧台上,明明已經醉的爛成一灘泥,卻還是高傲的挺著脖子,神情冷淡的麵對著那幾個往她身上貼的男人。那一刻他也不知怎麼了,腎上腺素忽然就膨脹起一股難以抑製的憤怒,大步走過去拉起梁胥年就走,對方不讓便一拳掄了過去。明明喝醉的人不是他。他拉著她的手在濱江路上放肆奔跑,她穿著高跟鞋跑不動,他想都不想的就彎腰將她背起來。和江夏是不一樣的重量。他背她在背上,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因為她是梁胥年,是半年前穿著紅色西裝黑色長褲,踩著十二厘米高跟鞋,走進麵試房間,用一個居高臨下的眼神審視陳光的人。陳光一直記得,她走進房間那一瞬,所有人被她氣場震驚的表情。麵試考官站起身給她讓座,她毫不客氣的坐下,眼神淩厲的打量著對麵正襟危坐的求職者,畫著飽滿唇色的雙唇開合,“加入盛世,你們最想得到的是什麼?”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說出自己的答案,有人說“經驗”,有人說“成就”,有人說“理想”,還有人想玩出奇製勝的說了個“朋友”,聽到這些,梁胥年的臉上始終都是沒有表情的。然後輪到了陳光,陳光暗暗做個深呼吸,回答了一個字:“錢。”最俗的一個字,大家都拚命避免的一個答案,就這麼從陳光嘴裡說出來。眾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向他,唯獨梁胥年笑了。她站起身,也沒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房間。後來陳光是那群麵試人裡唯一一個被錄取的,明明他的學曆和工作經曆是最拿不出手的一個。更讓人震驚的是,陳光一入職並沒有像其他新人一樣從最基層的職員開始各部門輪崗,而是直接被梁胥年要去做了她的助理。陳光小心翼翼的問過梁胥年,為什麼挑中他?梁胥年的回答很簡單,“你來盛世想要的就是錢,跟在我身邊做項目唯一能得到的也隻有錢。我是你的老板,可不是什麼人生導師,你的夢想,你的成就,你的未來,我概不負責。”那時候陳光就想,這個女人真是成熟老辣的可怕,和他的小江夏完全是兩個極端。江夏早上睡醒的時候終於接到了陳光的短信,於是這一晚上惴惴不安的心情也終於放下了。洗臉的時候發現左邊眼皮上起了一個大包,特彆紅,像是蚊子咬的,可這個季節哪來的蚊子呢?她手指摸了摸那個包,有一點脹脹的癢,怪不得昨晚睡不踏實總覺得眼皮在跳。本想著上午做完采訪就去藥店買個藥膏塗一塗,結果去藥店的路上就接到了胡成的電話,藥店也沒來得及去便匆匆趕到了盛世。胡成拿了一張工作證遞給江夏,道:“江小姐,以後這種小事直接找我就可以了,其實不用特意打給盛總的。”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免不了在江夏腫起的左眼上多看了兩眼。江夏咧嘴笑道:“我本來就想聯係你的,結果你的名片被我不小心落在我爸媽家了,要不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常聯係。”胡成覺得這女孩真是不見外,便笑著拿了手機出來,兩個人互加了微信,胡成看著江夏的微信頭像道:“現在年輕小姑娘不都是愛自拍嗎,怎麼你的頭像是這麼個照片。”江夏對著自己微信上那個一本正經的證件照笑道:“我們主編要求的,說記者就要以專業的態度示人,所以規定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用證件照來當頭像,變態吧?”胡成笑著點頭,“是有點兒變態,你們主編不知道讓你們用個靚照當頭像會更受大家待見嗎?”江夏呲牙一笑,“不過我現在這樣也拍不出靚照來了。”盛懷仁出了電梯遠遠的就看到江夏跟胡成在走廊那邊站著,倆人都笑的特開心,於是就走了過去,心想這小姑娘怎麼天天都能這麼高興呢。走近了就看到江夏那張笑開花的小臉,左邊眼皮上還紅鼓鼓的腫起一個大包。那麼好看的一個小姑娘,現在明明是破了相的,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想都沒想的就笑著開口問:“江夏,你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