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嶼把輪椅緩緩地推到林勝毅的前麵,調整好了位置,然後就離開審訊室了。坐在輪椅上的方玉萍,抬起眼眸,望著林勝毅,林勝毅看起來很激動,兩人靜靜地注視著彼此,目光交彙的那一刻,似乎回到了數年前。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十二年前,當得知林勝毅不會去美國的時候,那種被撕裂的痛苦。她無法用語言去描述這種痛苦,就好像這種痛苦隻是一種虛幻的,毫無意義的記憶。她隻記得,美國的學習生活讓她很快就擺脫了那種痛苦,她嘗試過說服自己,讓自己原諒林勝毅編織的謊言,可是,她做不到。沒有人告訴她原因,就連林勝毅本人也沒有給出解釋。直到三個月後,林勝毅才給方玉萍打了一通越洋電話,電話裡,他向她解釋自己沒能去美國的原因,並希望能得到原諒。這三個月來,林勝毅的日子過得很頹廢,而且他要照顧生病的母親,年幼的弟弟。他一直想聯係方玉萍,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辯解,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改變他失約的事實。他應該早點告訴她的。最後,林勝毅的解釋打動了方玉萍,並且得到了方玉萍的諒解。雖然兩人遠隔重洋,隻能每周通一兩次電話,但感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很快,半年過去了,寒假的時候,方玉萍選擇繼續留在美國,找了兩份小時工,她想利用假期為下學期賺一點生活費。日子本來過得非常平靜,毫無波瀾。然而,一次意外,打破了這原本的平靜。有一天晚上,方玉萍下班比較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個陌生男子,該男子尾隨方玉萍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意欲對其做出不軌之事。在那種情況下,方玉萍的掙紮是徒勞的,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讓她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才是絕望。那一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隻知道有人把她扶了起來,送她去了醫院。後來,她才知道,那個人名叫牧峰,是那個代替林勝毅和她一起來美國學習的男生。方玉萍和牧峰學的不是同一個專業,也分屬不同的學院,彼此隻是見過幾麵,不算是認識。但從那晚過後,牧峰經常對她噓寒問暖,表示關心。兩人的關係開始變得越來越親近。一個月後,方玉萍發現自己沒來例假,出現惡心乾嘔、疲勞乏力的症狀。經過醫生診斷後,她得知自己懷孕了。這個消息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她懷孕了,懷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孩子,而且她還是一個拿著學校獎學金在外學習的大學生。眼看馬上要開學了,異國他鄉,半年後才能回國,她怎麼能懷孕?那段時間,方玉萍滿懷心事,整日鬱鬱寡歡,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她需要幫助,卻不能把這件事林勝毅。但這件事卻被牧峰知道了。牧峰知道這件事後,先是勸她不要著急,很貼心地安慰她,然後提出他願意幫忙。最後,是牧峰帶她去一個印度人開的小診所做了人流。事後,牧峰還很貼心地照顧他,這讓她非常感動。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拉近了方玉萍和牧峰之間的距離,兩人經常一起去外麵工作。為了避免再次遇到上次的事情,牧峰每天晚上都會主動來等方玉萍一起回去,直到她安全回到宿舍。有時候,牧峰會提出請她看電影,有時候去吃飯,有時候周末沒事可做的時候,他們還會一起去爬山,去滑雪,漫步於紐約第七大道。在這之前,方玉萍從來沒有注意過牧峰,開學後,她驚訝地發現,牧峰的成績竟然也是如此的優秀。隨著兩人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牧峰對方玉萍展開了瘋狂的攻勢,終於表白了。可是,方玉萍猶豫了,覺得心裡很糾結。雖然她很欣賞牧峰,心裡對他也有好感,可是,她已經有了林勝毅,她不想輕易放棄那段感情。表白失敗的牧峰,表示自己不會放手,他會一直追求她,直到她答應為止。那晚,方玉萍接到林勝毅的電話,電話裡,林勝毅察覺到她有了心事。在林勝毅的追問下,方玉萍哭了,她直言不諱地告訴林勝毅,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林勝毅知道這件事後,第二天給她發了一封很長的郵件。他告訴方玉萍,她有選擇的權利,假如她真的更愛那個男人,那麼就不要有所顧慮,他隨時都可以放開她,讓她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方玉萍看到這封郵件後,想起這幾年,他們所經曆的一切,她相信,恐怕她再也找不到一個更愛她的男人了。她決定和牧峰保持一點距離。直到快到畢業回國的時候,因為牧峰的生日,所以牧峰約她一起吃飯。那天晚上,他們過得很開心,喝得有點醉。到了第二天,方玉萍卻意外地接到林勝毅的電話,電話裡林勝毅選擇和她分手。回國後,方玉萍希望能夠得到一個解釋,林勝毅卻避而不見。在掙紮了一個月之後,備受煎熬的方玉萍終於接受了牧峰的追求。婚後,在方玉萍的堅持下,他們離開了臨城,而方玉萍也漸漸發現,當初追求她的牧峰,卻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牧峰。他變了,變得虛偽,變得暴怒,變得荒淫無度。為了孩子,方玉萍一直在苦心經營這段婚姻,她隻想好好把孩子養大成人。直到五年前,在牧峰的決定下,他們帶著孩子又再次回到臨城。在臨城,牧峰和牡嵐的丈夫打算一起開一家廣告公司,而牡嵐的丈夫卻死於意外,最後成立後,牧峰自然而然的成為公司的唯一負責人。兩年前,牡小宇轉學到了臨城第一實驗小學,方玉萍再次見到了林勝毅。兩人再也沒有談起當年的事情。實際上,方玉萍從林勝毅的眼裡可以看出來,他還愛著她。即使方玉萍遭受著不美滿的婚姻,遭受著痛苦,她也儘量避免和林勝毅見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甚至很少去牡小宇的學校。方玉萍知道林勝毅是牡小宇的語文老師,也叮囑牡小宇,如果林勝毅會問起她的事情,要牡小宇就說不知道。她恨他,恨他當年選擇和她分手,恨他甚至連一個解釋也不給她。事實上,在表明上看,方玉萍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林勝毅從來沒有想過去刻意打擾她的生活。他隻想偶爾能看到他,就感覺很幸福了。即使兩人住在同一個城市,還是當年的那片天空,卻早已不再相見。這種誓死不再相見的情況,直到一年前,這種平靜才又被打破了。——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坐在審訊室的兩個人,隻是默默地盯著對方,一句話也不說。林盛嶼站在審訊室外,盯著審訊室裡的兩個人,有點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隻見方玉萍的眼淚流了下來,林勝毅想去為方玉萍擦去臉上的淚水,卻被方玉萍躲開。方玉萍吸了吸鼻子,擦去眼淚,“這麼多年了,你仍然不想給我一個解釋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希望你能夠幸福。”林勝毅凝視著方玉萍,嗓音低沉地說。“你一直都是這麼自行其是,就像那年你丟下我一個人去美國,卻從來不肯試著告訴我,和我商量。如果當年,我也沒有去美國,或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方玉萍的聲音很小,小得就像在輕輕地歎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自私。”林勝毅低下了頭,滿臉愧疚地說。“十二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肯解釋,你一定要和我分手的原因嗎?”“事實上,我早就想好了,就在牧峰死後的第二天,我已經決定要對你說了。”“可是你沒有那麼做。”“我去過醫院了,但我......”“我知道,那天你送小宇來醫院,站在病房外麵,卻沒有進來。”也正是那天,他在醫院遇到了牡嵐,並冒充了警察。“你還是不肯說。”“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就讓它隨風而散了吧!”方玉萍輕輕地咳了兩聲,苦楚地笑了笑,“你還是沒變。”“你不該來這裡的。”林勝毅發現方玉萍的身體好像很不舒服。“我必須來,”方玉萍強行打起精神,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而且,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告訴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為我做得更多了,把該說的說出來吧!”“我要我說什麼?”“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方玉萍已經淚如泉湧了,“那天晚上,原本牧峰是不會放過我們母子的,如果不是門鈴響了起來,還有他的車被人砸了,恐怕......”也許是情緒失控,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我是那麼的怯懦,一直瞻前顧後,害怕承擔責任,我太無能......”“不,我很慶幸你沒有做,一年前我們已經錯過一次了,我們真的不能再錯下去了!”方玉萍已經有點崩潰,歇斯底裡地號哭著。林勝毅嘗試用眼神提醒方玉萍,在審訊室裡提起一年前的事情,是非常不明智的。他怎麼會明白,方玉萍是故意提起一年前的事情,她必須讓警方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壓在他們的心裡太久了,太沉重了,也該做一個了解了。她不想在他死後,林勝毅繼續背負著這個秘密。審訊室外,林盛嶼聽到方玉萍說的話,第一反應是,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