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陳江晨往宿舍樓走去。郭乾坤跟在他身後,嘴裡嗶嗶個沒完沒了。“哥們,昨天真是一個意外,最後不是啥事也沒有嗎?你到底去不去?”“算了吧,我還有事情呢!”他對昨晚的事情還心有餘悸,壓根就不想再去郭乾坤家。陳江晨是從大二開始住校的,原因是不想在家聽他媽嘮叨,有時候,他想好好玩個遊戲,他媽就像隻蚊子似的圍在周圍一直數落他,讓他有點受不了。在母親麵前,他很少忤逆母親,即使再煩也不會發火,說狠話,他心裡非常清楚,母親一個人拉扯他長大也不容易。而且,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母親有夢遊的習慣,常常半夜三更在客廳廚房亂逛,讓他有點受不了。後來,他抗爭了很多次,媽媽終於同意他住校。他由衷地體會到,還是住在學校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沒人管他。當然,偶爾他也會回家,畢竟在學校可沒人幫他清洗堆積了好幾天的臟衣服和臭襪子。和他不一樣的是,郭乾坤一直住在家裡,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生活,他的父母從小到大都很寵溺他,長大後,由於他性格暴躁,他的父母完全不敢乾涉他的私生活。到了宿舍後,陳江晨打開電腦,準備玩遊戲。手機卻收到一條短信,原來是貸款公司發過來。兩個月前他在網上借了點高利貸,買新電腦和新手機,結果隻過了短短一個月,數額變得特彆大,他正為這事煩著呢!郭乾坤坐在一旁,“你真不去我家呀?”“不去。”陳江晨很乾脆地回答。“你這人真沒勁,”郭乾坤拿出手機,“你仔細看看這妞身材多棒!”“你手機不是不見了?”“這是我另一個手機,不過裡麵隻有幾張照片,你湊合著看吧!”郭乾坤苦惱地說,“我得找那賤人拿回手機。”陳江晨接過手機,看了一眼,頓時感到無比震動,全身的血液變得沸騰了。郭乾坤手機裡的照片,是自己的表妹陳如嬌,陳如嬌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看起來好像在郭乾坤的床上睡覺。“你他媽的在搞什麼鬼?”陳江晨憤怒地說。“哥們你說什麼?”“我操你媽!”“啪嗒”一聲,陳江晨用力把手機扔在地上,手機屏幕碎成了無數塊。“操,你到底有什麼毛病,不去也彆摔我手機呀!”郭乾坤撿起地上的手機,擺弄了一下,手機完全沒用了。“你賠我手機。”“你給我滾,”陳江晨喊道,“馬上給我滾。”郭乾坤還是沒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到底什麼意思?”“我說你滾!”陳江晨推了郭乾坤一把,郭乾坤往後退了一步。“操,你來真的!”郭乾坤的眼睛紅了,開始變得憤怒。他掄起拳頭就是一拳,打在陳江晨的臉上。兩人立刻廝打起來。郭乾坤是校籃球隊的,又喜歡運動,四肢發達,肌肉結實,比起高高瘦瘦的陳江晨,打起架來簡直完全碾壓。陳江晨被郭乾坤騎在身上揍的時候,幸好室友及時回來了,不然的話,事情將會變得不可收拾。而且,郭乾坤也突然清醒過來了,他沒想把事情鬨大,不然會很麻煩。郭乾坤走後,陳江晨擦了擦嘴唇流出的血,隨即跑出了宿舍。他給陳如嬌打了一個電話,陳如嬌正好在學校圖書館。他來到學校圖書館樓下,捏緊拳頭,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泄。陳如嬌一出現,他就拽著她往圖書館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裡走去。“哥,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臉受傷了......”陳如嬌要摸他的臉。陳江晨陰沉著臉,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你說,你和郭乾坤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如嬌愣了一下,顯然很意外。“沒什麼關係。”她冷冷地回答。“你說實話!”陳江晨喊道。“這不管你的事。”“啪”的一聲,陳江晨用力扇了陳如嬌一巴掌,他向前走了一步,沉聲說,“你丟儘了我的臉。郭乾坤說得沒錯,你是個賤人,簡直比妓女還賤!”說完,陳江晨故意撞了一下陳如嬌,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陳如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她站在原地捂著臉,眼裡流出了淚水。——牡小宇一個小時之前就放學了,在去市圖書館之前,他去了另一個地方,做了一件驚心動魄地事情。雖然早上陳如嬌叮囑他,晚上會來接他,但他不想和陳如嬌回姑姑家,他想去學校陪著媽媽。在去醫院之前,他必須去市圖書館一趟,他還沒有找到一本適合媽媽看的書。他在圖書館待了半個小時,沒有任何收獲。終於,在圖書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他找到了一本名為《生命最後的讀書會》,作者是美國作家威爾·施瓦爾貝。這本書的簡介很長。書中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一樣患了癌症,書中的兒子得知母親患了癌症晚期後,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件事情,更不知道該為母親做點什麼。偶然的一天,他們開始同樣的書,為了在母親之後的化療中兩人可以一起探討這本書。兩人的讀書會就這麼開始了。但總結起來,這是一本有關於一位母親,一個兒子和書的世界的書。牡小宇帶著這本書,坐了二十分鐘的公交車,最終來到市醫院。他來到媽媽的病房,可媽媽還在熟睡。護士告訴他,媽媽一直在睡覺,很久沒有醒過來了。她還說,可以讓他在病房待半個小時。牡小宇坐在媽媽的病床前,眼前的媽媽,已經瘦骨嶙峋得不像人樣了,連呼吸都很困難,隻能靠氧氣機才能活下去。恐怕,她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和時間去讀完一本書了。他心如刀絞地打開書,打算輕輕地念書給媽媽聽。“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兄妹三人,曾和母親一起度過很多美好的時光,進行過很多次讓人印象頗為深刻的對話......父親陪伴母親的時間最久,幾十年相濡以沫,一直到母親生命的終點.......”才剛剛開始,牡小宇就有些念不下去了,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顯然他沒有作者那麼幸運。但無論如何,他必須接著往下念,他必須為媽媽做點什麼。半個小時後,牡小宇在護士的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他獨自走向公交站,坐上了回姑姑家的公交車。到家後,他發現姑姑還沒回家,隻能在門口等。他坐在門前,雙腿蜷縮著,從書包裡麵拿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大約晚上七點的時候,姑姑終於回來了。姑姑有些憔悴,肥胖的臉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澤,最近她總是醫院和菜市場兩邊跑,也的確累壞她了。牡小宇不喜歡晚上的姑姑,到了晚上姑姑就會變得很奇怪。進門後,姑姑告訴牡小宇,下次她會早點回來,說完她就開始做飯了。沒過多久,陳如嬌也回來了。陳如嬌有點悶悶不樂的,右臉似乎有點腫,眼睛布滿了血絲,她皮膚本來就白,此時看起來精神狀態很糟糕。陳如嬌回來就直接進屋了,姑姑叫她出來吃飯,她也沒有回應,更彆提開門了。姑姑覺得有點奇怪,也不敢去問。沉默了一會兒,姑姑問,“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一件事,你在圖書館看到了什麼?”牡小宇想起昨晚陳如嬌威脅她的話,搖了搖頭,“估計是我弄錯了,我什麼也沒看見。”說完,他低下頭,繼續默默地吃飯。姑姑有點坐立不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站了起來,向陳如嬌的房間走去,打算問清楚。沒想到,這一次,姑姑還沒敲門,陳如嬌卻打開門,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淚痕。——林盛嶼到家後,母親已經做好所有的菜,正坐在沙發上等著。她有點不高興,因為他來得太晚了,而且哥哥也還沒到。“我去把菜熱一下吧!”母親很冷淡地說,走向飯廳,打開每一道菜上麵的蓋著的碗。“哥怎麼還沒來?”林盛嶼明明已經發短信告訴他了。事實上,他已經打過電話了,可哥哥並沒有接他的電話,所以他隻好發了一條短信,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母親的臉色不好看,沒有回答他的話。“您打過電話了嗎?”林盛嶼繼續問。“從五點開始就打過電話了,可是沒接,也許有事吧!”“他能有什麼事情,一般來說五點左右早就下班了。”林盛嶼說完想了想,“要不我再打個電話吧!”母親自顧自地將菜端進廚房,打開了煤氣灶。林盛嶼給哥哥撥了一個電話,可是手機仍然顯示對方已經關機。他在心裡咒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認為是他故意沒有通知好哥哥,所以哥哥才沒有按時過來。一般來說,每逢這種事情,哥哥是不會掉鏈子的。飯菜熱好了,他們卻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哥哥還是沒過來,母親一直悶悶不樂的,林盛嶼有點不耐煩。“算了,我們先吃吧!”母親似乎看出來他有些不耐煩了,所以有些不情願地說。吃飯的時候,林盛嶼試著主動提起一些愉快的陳年舊事,可是母親始終都很客氣地敷衍。“聽哥說,您最近的身體不好,不知道有沒有去醫院檢查?”林盛嶼始終小心翼翼地說。“都是老毛病了,不用去醫院。”母親含糊地回答。“得去醫院看看,改天我有時間的話......”“如果你真的為我著想的話,就早點辭職吧!”母親放下手中筷子。“辭職......媽,你覺得我辭職能做什麼呢?”“做什麼都比做警察好。”“總之,我不會辭職的。”“既然這樣,那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媽......”林盛嶼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有點無奈。漸漸地,兩人都很安靜,沒人再說話。這種氣氛,讓林盛嶼非常難受。他去廚房找了點酒,是哥哥存在母親家裡的。他知道自己不該喝酒,不過不喝又不行,所以多多少少還是喝了一點。終於,這種壓抑的氣氛,讓他有點受不了了,他感覺全身要爆炸了,所以他必須說點什麼,說出那些很久以前就藏在心裡的話。燈光懸在他們的頭頂,驅散了空氣中的每一寸黑暗。母親還是感覺到異樣,“這麼晚了,你還是不要喝酒了。”“不,我必須喝,我寧願喝醉。”“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林盛嶼猛灌了一杯酒,“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您這麼不公平,哥沒來又能怎樣,是他沒過來,又不是我沒來,您為什麼您要這麼對我,一直這麼冷漠,這麼折磨我。”他幾乎哽咽地說,想趁今天一吐為快。“我也是您兒子,就因為我和爸一樣,沒能聽您的話,任性地成為一名警察,您就這麼對我?”“你喝多了,還是不要再喝了。”母親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從他手裡奪走酒杯,拿走桌上的酒瓶。“讓我喝,我沒有醉!”林盛嶼從母親手裡奪回酒瓶,灌了一口。“你真是無藥可救!”“媽,你告訴我,除了辭職,你要怎麼才能原諒我?”“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如果你不辭職,你便不是我的兒子。倘若你吃好了,就趕緊回去吧,以後沒事就不要再來了!”母親麵無表情地說,表現得非常克製,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媽......您不要這樣對我,我也是您兒子,我隻求您能原諒我。”“你彆再說了。”“媽,我真的求您了,就算你不能原諒我,至少也要告訴我,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是一名警察……”“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因為我不想連原因都不知道......”母親沉默了許久,冷笑了一下,“真是造孽啊……既然你剛才談起你的父親,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確恨你父親,恨他年紀輕輕地就拋下了這個家,獨留我一個人把你們拉扯大。“八年前我就已經說過了,隻要你執意選擇成為一名警察,那我們便不再是母子......你何曾想過,多年前我是如何苦苦哀求你父親的,八年前又是如何哀求你的。“而你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讓我又在重複過去和你父親在一起時的日子,你知道那種擔心受怕的生活是多麼的煎熬嗎?你要我原諒你,我該怎麼原諒你?”母親說完就直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林盛嶼知道,他今天的話已經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這會兒,她一定是躲在房間裡哭了。是啊,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母親之所以恨他,或許是因為她擔心他。他覺得自己錯了,真的錯了,他隻考慮到自己的感受,卻從來沒有為母親著想過。他坐了一會兒,想起身去敲母親房間的門,可是,他把手放下了,繼續坐在桌上喝悶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發現母親在他的背上蓋了一床毯子,母親的房門仍然緊閉。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快十一點了。林盛嶼撫摸著肩上的毯子,楞楞地望了望母親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了母親的家。即使母親不想再見他,他也是清楚的,母親心裡是有他的。他坐在自己的車裡抽了一支煙,然後才開車上路。福元路兩旁的路燈都隱在高大的楓樹裡,路上的光線很灰暗,雖然林盛嶼已經睡了一覺,酒勁已經過去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他開車的速度要比平時慢很多。然而,僅僅隻過了十分鐘,精神恍惚的林盛嶼無意中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他看到前麵有一個人影,從一個小巷子裡鬼鬼祟祟地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很警惕地往四周看。林盛嶼放慢了車速,疑惑地往外麵看。與此同時,那人也看到了林盛嶼。兩人四目相對,林盛嶼這才看清,原來是他哥哥林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