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嶼走到病房外接起了電話。老劉告訴他,血液檢驗結果出來了,事實證明,從牧峰家發現的血液並不是受害人牧峰的,而是他的妻子方玉萍的。林盛嶼放下手機,顯得有些意外。所以,也許方玉萍沒有撒謊,說的全部是真的?不過,他對有關於花瓶被打碎的事情仍是有些懷疑。方玉萍告訴他,走廊的花瓶是她不小心打碎的,可是,直覺告訴他,方玉萍一定是隱瞞了什麼。牧峰的頭上有一處打擊傷,傷口並未出血,相比於撞擊傷,造成的打擊傷比撞擊傷的時間要早。林盛嶼認為,既然牧峰當天晚上是為了離婚和賣房子而回家的,方玉萍不可能會很平靜,按常理來說兩人一定會發生爭執。可是,考慮到方玉萍的身體過於虛弱,也不太可能一個人能和牧峰發生肢體衝突,除非有幫手。如果有幫手的話,當晚隻有他們的兒子牡小宇在家,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牡小宇才十歲,是牧峰的兒子,明顯也不太可能襲擊牧峰。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也不是沒有可能…….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林盛嶼的腦海裡回蕩。會不會和牧小宇有關呢?林盛嶼按了按自己的頭,隻覺得心裡很亂,有無數種想法在他心裡形成,有無數疑問在等著他慢慢撥開雲霧。“林警官,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方玉萍的主治醫師說了,這個月的確隻開了一瓶安眠藥給方玉萍。”小李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另外,醫生還說,之前方玉萍並未服用安眠藥,隻不過病情加重後,為了避免疼痛讓她睡不著覺,他才冒險給她開了一點點安眠藥。”也就是說,方玉萍不可能有兩瓶安眠藥,牧峰車裡的安眠藥並不屬於方玉萍。此時,在另一個空病房裡詢問牡小宇的女警官也走了過來。她告訴林盛嶼,無論她采用何種方法,牡小宇都堅持自己事發當晚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林盛嶼擺了擺手,“算了,牡小宇那邊先放一放。”為了做最後的確認,他再次走進方玉萍的病房,方玉萍坐在病床上,發呆地看著窗外那棵枯死的銀杏樹。林盛嶼也向外瞥了一眼,今天風大,無數金黃的銀杏葉紛紛從樹上落下,像一隻隻美麗輕盈的蝴蝶在半空飛揚。“這棵樹起碼活了上百年了,死了挺可惜的。”林盛嶼感慨道。方玉萍轉過身來,急忙擦掉臉上的淚水,笑了笑,走到床前。“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林盛嶼一本正經的說。眼下隻有一種方法了。他想做最後的努力,再試一試。“你說吧!”“你知道誰在隔壁的病房嗎?”林盛嶼目無表情地問。方玉萍的麵色虛白,“我不知道。”“牡小宇和另外幾名刑警,而且他已經說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林盛嶼目光如炬地說。“你說什麼?”方玉萍的雙手顫抖,瞪大眼睛地說。“我說牡小宇已經招認了。”林盛嶼重複了一遍。“招認……不,不可能……”“他隻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你做為孩子的母親,這麼做太自私了,如果你真的是為他好,就不要再繼續欺瞞下去了。”林盛嶼提高了嗓門。“不,你一定是在騙我。”林盛嶼冷笑了一聲,“你真的讓我失望,實話告訴你吧,十分鐘前,就在我去接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得知你的兒子牡小宇把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了。”方玉萍一聽,整個人猛然一顫,眼淚決堤似的流了出來。“你讓我和他見一麵。”林盛嶼看見她的樣子,有些心軟,覺得自己不該欺騙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可是,如果他此時有所退縮的話,就很難再讓方玉萍開口了。今天他必須弄個明白。“不行,我不能讓你們見麵。”方玉萍大口大口地喘氣,手捂著胸口,仿佛馬上就要窒息了,身體無力地歪向了一邊,嘴裡吐出一小塊血。林盛嶼勃然變色地站了起來,及時扶住了她的後背,“你怎麼樣了。”方玉萍搖了搖頭,輕輕拉住林盛嶼。良久,她才回答,“我沒事。”“要不我去叫醫生吧!”“不用了。”方玉萍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似乎變得更加憔悴了。“我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的。”方玉萍深吸了口氣,恢複了之前那種淡然的神態,“可是,這件事的確和小宇無關,他隻是為了保護我,所以才會告訴你們是他做的。”“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必須如實告訴我,不然的話,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方玉萍沉吟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她告訴林盛嶼,那天晚上,牧峰回家的確是為了和她離婚。不僅如此,他還想把房子賣掉,讓小宇離開她。如果隻是離婚,方玉萍還能夠接受,可是牧峰還要買掉這棟房子,把唯一的兒子從她身邊奪走,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不能眼睜睜地讓它變成現實。所以,方玉萍在牧峰離開家的時候,趁他不注意,舉起花瓶砸向他的後腦勺。“可是,他看起來好好的,我實在無法想象他會因此發生車禍,更沒想到,他會……”方玉萍用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林盛嶼騰地站了起來,“你要保證自己說的是事實。”“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必要欺騙你呢!”也就是說,牧峰後腦勺的打擊傷是方玉萍造成的。“後來發生了什麼?”林盛嶼繼續追問。方玉萍慘淡地笑了笑,顴骨如削,“可惜我力氣太小,就算如此,似乎也沒有傷牧峰半分,可想而知,惱羞成怒的他當然不會放過我。當時,如果不是小宇及時醒來阻止了他,也許死的人就是我了。”“後來呢?”“後來他直接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死了…….”方玉萍捂著頭,身體晃了一下,“這件事我想了很久,卻怎麼也不明白,他走的時候明明……明明……”林盛嶼感覺方玉萍有些不對勁,急忙問,“你沒事吧?”“我隻是……隻是有點累……”“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要問你。”林盛嶼還想問房產證的事情,畢竟那晚牧峰是為了回去拿房產證的。突然,病房的門被打開了。“十五分鐘到了,病人該休息了!”護士公事公辦地說。林盛嶼還沒來得及回頭,護士又嚴厲地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沒看到病人已經要昏厥了嗎,為什麼不叫我?”“我……”“你快出去,就算是警察也沒用,這可不是鬨著玩的,出了事誰負責?”護士的眼裡仿佛要冒出火了。林盛嶼看著病床上的方玉萍,從病房裡走了出來,心裡有些自責。他吩咐一旁的小李,讓他守在醫院,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彙報。林盛嶼轉過身,剛想走,卻發現牡小宇正站在不遠處盯著他,在林盛嶼和他目光交彙的時候,牡小宇低下頭,向病房的方向走去。“牡小宇……”林盛嶼喊道。牡小宇回過頭,兩隻漆黑的眼睛看著林盛嶼,一言不發。“你媽媽需要休息,要不你……”林盛嶼原本想說他先回家,可是轉念一想,他家裡也沒人,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呆在家很危險,所以改口說,“要不我讓人送你去姑姑家吧,明天是星期一,你不能一直待在醫院!”牡小宇快速地搖了搖頭,“我要陪著媽媽。”病房再次被打開,兩人一起看向病房。“牡小宇,你快過來,你媽媽要見你。”剛才那名護士語速急促地喊道。牡小宇好似受到了某種刺激,沒命地跑了過去。林盛嶼也抬起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過去。“她怎麼樣了?”林盛嶼問道。“不是很好,可能是情緒太過於激動,需要休息。”護士回答。過了一會兒,牡小宇從病房裡麵出來了,眼睛紅紅的。“你媽媽說什麼了?”林盛嶼擔心地問。牡小宇遲疑了很久,“媽媽說,姑姑待會過來,讓我去姑姑家。”看來方玉萍和他想得一樣。“可是,我想回家。”牡小宇語氣堅決地說。“你一個人……”“叔叔,請你送我回家吧!”林盛嶼歎了一口氣,“好吧!”——車在路上行駛得很快,牡小宇安安靜靜地坐在後麵,一句話也不說。無論林盛嶼和他說什麼,他都不開口說話。林盛嶼帶他去隨便吃了點飯,便繼續開車往濱江路駛去。不過,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牡小宇卻開口說話了。“叔叔,媽媽和你說了什麼?”他問。“叔叔不能告訴你。”“為什麼?”“因為這是叔叔和你媽媽之間的秘密。”之後,牡小宇便又低著頭,沉默著。林盛嶼通過後視鏡盯著牡小宇,感覺牡小宇有點不對勁。“既然這樣,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不過你還有彆的事情想對我說嗎?”他想問房產證的事情,卻總感覺牡小宇也有事想對他說。牡小宇沒有回答。“真的沒有了?”牡小宇抬起頭,看了迅速地看了林盛嶼一眼,“那晚爸爸拿走了家裡的房產證。”“啊?你再大聲一點!”牡小宇低著頭又重複了一遍。聽到牡小宇的話,林盛嶼開始沉默了,他非常清楚牡小宇的話意味著什麼。他曾去過牧峰家,的確在他們家主臥的衣櫃裡發現一個盒子,當時他們查看了一下,沒有看到房產證。既然那晚牧峰回家的目的是離婚和賣房,就必然需要房產證,如果如牧小宇所說,房產證被牧峰拿走了,又為什麼不在他車上呢?剛才林盛嶼本來想問方玉萍來著,沒想到方玉萍會突然犯病,所以就沒問成。“叔叔,你怎麼了?”牡小宇問道,他斜著眼盯了一眼衣櫃。林盛嶼搖了搖頭,“沒事,我走了,你待在家裡彆亂跑。”牡小宇對林盛嶼悶悶地說了聲謝謝,便往家裡走。林盛嶼站在彆墅門口,望著整棟樓,歎了口氣,走到哥哥林勝毅家的門口,按響了門鈴。可是,過了好幾分鐘,裡麵沒有動靜,哥哥應該不在家。他拿出香煙,點燃吸了一口,用手機給哥哥打了一個電話。“哥,你人在什麼地方?”林盛嶼問。哥哥聽後立馬回答,“我在媽那裡。”林盛嶼一聽,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媽還好吧!”“最近身體不是特彆好,”哥哥停頓了一下,“有空回去看看吧,她很想你。”林盛嶼知道,事實上母親並不是很想見到他。每次他回去看望母親的時候,母親並不怎麼和他說話,這麼多年了,她仍在為他成為一名警察而生氣。林盛嶼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行了,我知道了,我還以為你在家呢!”“有什麼事嗎?”林盛嶼發動了汽車,“本來想讓你照看一下對麵的那個孩子。”“你說的是牡小宇?”“就是他。”“你放心吧,我會早點回去。”林盛嶼說了句好,哥哥叮囑他要注意安全。林盛嶼突然想起自己的警察證不見了,他想會不會上次在哥哥家洗澡的時候落下了,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哥哥就已經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