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A城的初冬寒風凜冽,很快便迎來了第一場雪。穿著長長的白色羽絨服的小姑娘站在雪地裡開心地望著天空,她時不時地將眸光投向身旁的薩摩耶犬,忍不住地笑著誇讚:“小白你知不知道,你的毛和這白雪一樣好看!”本就被稱為“微笑天使”的薩摩耶此時竟好像聽懂了小姑娘說的話般,它歡快地圍繞著她轉圈,用黑色的鼻頭去觸碰她衣服上的雪花,看起來似乎也在為這個冬季的到來而興奮著,快樂著。小姑娘蹲下身來,溫柔地望著狗狗,探出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累不累?”薩摩耶呼哧呼哧地咧著嘴,似乎是在表達著自己還沒儘興,像是在撒嬌一般。“可是你的腿,”頓了頓,小姑娘抿緊嘴唇搖搖頭,認真地對著狗狗道,“你的腿才休養好不久,你這隻三隻腿的小汪汪現在還不適合在外麵跑太久哦,不然畢姐姐知道了,一定會罵我的……”小姑娘正說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快動聽的嗓音,那人溫柔笑道:“我來看看,是誰在後麵說我的壞話?”小姑娘驀然抬頭,看見來人時,她立刻扯出了一抹大大的微笑:“畢姐姐!”她站起身來,如小鳥般撲到畢奕薇的懷中,仰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姐姐你今天的口紅顏色真好看,是不是斬男色?”“什麼斬男色,你個小丫頭,不許研究口紅色號,你還小,知道嗎?”畢奕薇搖頭失笑,她溫柔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快帶著小白會保護站吧,外麵冷,小心你和它都凍感冒了。”“好,我知道了。”小姑娘笑笑,隨後朝著身後吹了個嫩生生的口哨。小白聽到聲音,頓時立起了毛絨絨的小耳朵朝著她奔過來,一人一狗,笑著,跑著,漸漸消失在了畢奕薇的視線裡。畢奕薇收回凝視的目光,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小姑娘是“季節流浪動物保護站”的“新晉”誌願者,年齡隻有13歲,還在讀初中。她除卻平時周一到周五的上學時間,周六和周日都會和她的媽媽一起來保護站裡做義務誌願者,最近天氣轉涼,步入了冬季,保護站的狗狗房間需要改造一番才能過冬,因此小姑娘今天一大早就趕到了保護站,幫著畢奕薇一起操勞此事。“季節流浪動物保護站”已經開辦了一個月有餘,畢奕薇沒有依靠任何人,她將自己曾經在奕薇工作室的所有收入都傾囊其中,為流浪的小動物們提供了避風港。將來,畢奕薇還有一個想法,她希望能通過培訓改造的方式讓這些曾經流浪的小動物們也能實現自己的價值,慢慢培育出一些合格的治療犬來送給那些在療養院的老人和福利院的兒童們。這些,都是畢奕薇所想到的,自己將要一點點落實的夢。實際上。最初有著這些念想的人,並不是畢奕薇,而是……季殊言。她和季殊言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裡曾聽見他提起過想要在A城開辦一家這樣的流浪動物救助站,季殊言不希望隻是單純的救助,讓毛孩子們有個家,他還希望能夠在和意念培訓學校的合作下讓毛孩子們改變流浪時產生的錯誤性格,成為更好的人類伴侶犬。現在,季殊言的夢想卻由畢奕薇實現了。為了能夠更好地推動這個目標的達成,畢奕薇甚至開始每周都會去A市的擇安大學聽動物學的課,她每次都帶著紙筆虔誠地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老師講完課後紙上早已布滿了黑色小楷的筆記。上周上課時,動物學行為學老師曾說要找人來替他講課,而自己可能因為個人原因去被調去分校任職。畢奕薇這周早早地便來到了教室,可她沒想到卻是這位新來的教師竟然到的比她還要走。“該不會發現我不是本校的學生吧……”畢奕薇垂著頭往後麵走,餘光瞥見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對著黑板板書著什麼。她的心不安地忐忑著,可後來轉念一想,不對啊,她怕什麼呢?隻要其他同學們不說,這個新老師又不認識她是誰,她完全可以放下心來聽課的。畢奕薇模樣長得可愛,又紮著高高的馬尾,而她又擅長畫畫,因此她很快便和擇安大學的同學們達成了一片,並用自己的方式“收買”了他們——畫Q版頭像。雖然畢奕薇在人物描摹上技術並不算高,但好在這麼多年的實戰經曆還是讓她的水平足以在孩子們中間收到誇獎的。上一位教師為人佛性,視力又不好,不喜點名,隻愛專心講課,所以才能讓畢奕薇一直“偷聽”了這麼久的課程而不被發現。但現在新來的這個好像不一定了。隻剛才的急匆匆的一瞥,畢奕薇就知道這位新來的教師年齡並不大,大概超不過三十,皮膚很白,手臂修長,雖然沒看到正臉,但也應該是個文文靜靜的書生模樣。年輕人啊……這下可不好騙了……畢奕薇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記事本,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著,大不了自己一直不抬頭就好了,如果他實在要點名的話,自己就解釋自己是走錯了教室,不就圓回了麵子嗎?想到這兒,畢奕薇定了定心。她重新拿起筆,調整了下情緒,準備全心對抗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上課聲鈴響,同學們也都漸漸到齊。畢奕薇沒有抬頭,卻聽見前排的同學們無限唏噓道:“我的天,這是什麼神仙顏值啊?”“這帥哥有三十嗎?我看不像吧。”“為什麼咱們係會有這麼帥的老師啊,這簡直就是漫畫裡的忠犬係男友的真實寫照啊!”畢奕薇聽了心中不禁好奇,難不成這新來的老師還是個年輕的美男子?俗話說得好,這男人要是妖豔起來,就沒女人什麼事兒,而這妖豔的男人一般智商還都很高,所以一旦遇上,八成就是在劫難逃。畢奕薇正胡亂想著,台上之人忽然壓低了嗓音開口。男人的聲音有些清冷,帶著幾分熟悉的低沉,畢奕薇一怔,她微微蹙了蹙眉,心跳不知為何竟開始變得錯亂起來。很像。真的很像。那個聲音曾在最初離開A城的歲月中日日入夢,讓她魂牽夢繞實在難忘。而現在耳旁環繞的這個聲音和夢中之音是何其地相像,隻是少了幾分溫情,多了幾分滄桑。畢奕薇苦澀一笑,她無奈地搖搖頭,揉了揉自己的眉梢。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三個月前。畢奕薇離開A城,乘坐飛機抵達德國。她去了季殊言曾經留學過的學校,她一步步地走著他曾經走過的石板路,呼吸著他曾經呼吸過的空氣,仰望著他曾經仰望過的天空。那些腦海中曾經聽他提起過的片段回憶裡,她幻想著他皺起眉梢的樣子,勾起唇角的樣子,每一種樣子都好,她都如珍寶一樣藏在心底的最深處。遇到季殊言的一位故友,是一場意料之中的“意外”。之所以說它是意料之中,是因為畢奕薇確實是帶著私心去的德國,她希望一個他曾經居住的國家來給自己時間成長,隻有這樣,她才會覺得他並沒有離開自己身邊,仍然還守在她的身旁。之所以又說它是意外,是因為畢奕薇確實沒有想過自己租住的單身公寓的房東居然就是季殊言的德國同學。那天房東庫恩突然來訪,畢奕薇有些訝然地開門望著他:“請問您是要調整房租嗎?”畢奕薇一直知道自己的租金要比彆人便宜很多,心中一直懷有感激,因此如果庫恩今天來真的是為了此事的話,她倒也算是心中有幾分準備的。庫恩微怔,而後笑了笑:“當然不是,畢小姐。”庫恩的中文非常好,他禮貌地朝著屋內看了看,柔聲詢問道:“畢小姐家中可有客人?我方便進去嗎?”“哦,當然可以。”畢奕薇歉意笑笑,趕緊將身體往一旁挪開。“我這次來是想帶走一些東西,我有一個相冊忘記拿了,就在書房的抽屜裡。”畢奕薇點點頭,她帶著庫恩來到書房,庫恩蹲下身拉出抽屜,果然拿出了一本暗黃色封皮的古典相冊。庫恩和季殊言的合照就是那個時候從相冊夾縫中掉落而出的。畢奕薇怔怔地望著地上的照片,她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驀然炸開了,隨之而來的紊亂心跳讓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有些顫抖地指著照片:“庫恩,您認識這個人嗎?”庫恩微微蹙了蹙眉,而後朗聲道:“當然,殊言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庫恩說的沒錯。他和殊言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好到哪種程度呢?好到關於季殊言曾經的一切回憶他都知曉。畢奕薇幾乎紅透的眼眶讓庫恩實在無法再拒絕她的請求,關於殊言的過去,就這樣在他的口中娓娓道來。畢奕薇愕然聽著他所陳述的一切。柔柔。那個讓季殊言夢中都在囈語著的,柔柔。她終於第一次在彆人的口中,拚湊起關於這個女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