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迷離中,畢奕薇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深海。肺裡是灼燒的痛。周遭都是暗色悠長的海草,海水裡什麼都看不清,她隻能憑著直覺在水中胡亂摸索著。心中的恐慌讓她不斷地朝著海平麵前行,時間一長,她便覺得胸口好悶,像是被重物壓製,畢奕薇渾身一凜,為著求生的欲望,她開始拚命地往上方遊去。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於泄出一抹微光,畢奕薇用力地劃了一下水,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遊上去,肺裡殘存的最後一口氧氣便已消失殆儘。無力地垂下四肢,任由水流湧動,身體寸寸下沉。畢奕薇閉上雙眼,就在黑暗即將將她整個身體籠罩的最後一瞬間,一雙手忽然有力拽住了她的手臂。是溫暖。越來越近的溫暖。肺裡的烈焰般的痛感開始慢慢消失,呼吸開始重新起伏,一切,都開始重新活過來了。在某一個瞬間,畢奕薇驀然睜開眼。眼前的事物從朦朧慢慢變為清晰,她驚恐地望著自己身體上方的那張臉。她看清他眼底的驚慌與擔憂,胸腔好像有什麼壓抑良久的東西終於爆破而出,畢奕薇睜大了瞳孔,隨後猛然呼出一聲急促和綿長的喘息。季殊言的幽黑的眸底瞬間閃過一絲微光,他支撐起身體,聲音啞啞的,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你……你醒了?你怎麼樣?哪裡還不舒服?”畢奕薇剛想回答他,可她一時卻控製不住喉嚨的瘙癢,咳嗽,不間斷地咳嗽,直到眼睛泛紅流下大滴大滴的淚來,她才開始重新擁有了說話的能力。“我……”畢奕薇艱難地支撐起身體,紅著眼睛望著季殊言,“我怎麼了?”“你差一點就死了。”季殊言強迫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他皺著眉,額畔的發梢早已被汗珠打濕,他望著她,輕聲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畢奕薇一愣。腦袋裡脹痛無比,她撫著自己的太陽穴,使勁回憶著。發生了什麼?先是從床上跌落,到弄臟衣服,再到去浴室洗澡,她關上了門窗。花灑的水流溫度有些微燙,她在水霧中閉目思考著。洗完澡,她覺得浴室有些悶,便穿上了浴袍,剛想往外走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識,什麼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畢奕薇搖頭,劫後餘生的她深感疲倦,又念及白天的事兒,整個人看起來都懨懨的。“可能是氧氣稀薄造成的窒息,也可能是我晚上空著肚子造成了低血糖。”季殊言的心口震了震,他看著眼前縮成一團的人兒,心不由得一沉。“下次記得不要把窗戶封緊,洗澡前,要把肚子填飽。”“知道了。”畢奕薇的聲音淡淡的,她踉蹌著要起身,季殊言伸手剛要扶,卻被她不露聲色地躲開,“我自己可以。”季殊言的手僵在半空中,下一刻他卻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說地橫身將她抱起,離開了這個讓他心有餘悸的地方。“你……是怎麼進來的?”畢奕薇被季殊言輕柔地放在床邊,思及方才他為了救自己而采取的方式……意識已經完全清醒的她此時此刻不敢抬頭看他的臉。“是阿彥。”季殊言站在她的麵前望著她,目光裡隱著幽深的情緒。畢奕薇心中一顫,她這才注意到阿彥,小家夥蜷縮在自己的腳邊有些微微地發抖著,眼神凝望著自己,好像寫滿了擔憂。畢奕薇心一軟,趕緊俯下身摸了摸它的頭——都是她不好,讓它擔心了。“我就知道它很聰明,它一定會比彆的孩子更懂事的。”畢奕薇微微失笑,而後頓了頓,她的手僵在阿彥的毛發上,半晌,才終於再次低聲開口。“殊言。”“嗯。”季殊言淡淡應答。“為什麼?”季殊言抬起眼眸,沒說話。畢奕薇的心驀然一沉,她抬起眼,微微泛紅的瞳眸惹得季殊言心底一窒。她近乎顫抖地,啞聲道,“回答我,為什麼?”“你想知道什麼?”“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那種情況,你曾經都經曆過什麼,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殊言……我想幫你。”畢奕薇站起身,輕輕拉住他的衣服,眼底閃爍著淚光望著他,“如果你覺得我值得,就請把你自己交給我,我可以保護你,我願意接受你的一切。”季殊言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那個柔軟的,善良的,小心翼翼的姑娘,就那樣委屈地望著自己,渴求著自己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可他呢,他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間分裂成空氣裡的塵埃,他抓不住回憶的碎片,那些黑暗的,不堪的,絕望的,他不想讓它們去打擾他深愛的那個姑娘。純淨如她,他隻願她的生命隻有光,無懼任何黑暗。“我可不可以選擇……不回答。”畢奕薇一怔。最後的一絲希望融化成水,流出胸膛。她無力地垂下雙臂望著他,淚水簌簌落下,“季殊言……”她緩緩地叫出他的名字,張了張口,最終卻沒有再說出一句話……“嗨,我的寶貝兒你來啦。”秦曉婉熱情似火地打開門,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張沉得像陰雲的臉,畢奕薇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後扔下手包就坐在了沙發上。“瞧你這架勢,是讓男神給甩了?”秦曉婉倒水給她喝,畢奕薇疲倦地翻了一記白眼,悶聲道,“秦曉婉!你不要烏鴉嘴好不好。”“嘖嘖嘖,”秦曉婉扭動著腰肢走過來,上下鄙夷地打量著畢奕薇,將熱水地給她,“你瞧瞧你,從淩亂的頭發,到水腫的眼皮,再到失落的神情,搭配著你身上穿著的這身二十年前就過時了的運動套裝,簡直每一點都寫明了一行大字。”“什麼大字。”畢奕薇抬起頭,凝視她。“什麼大字?當然是:‘本人情感受挫中,請不要理我,讓我自生自滅吧。’”畢奕薇:“……”接過水杯,畢奕薇抿了一口,苦笑道:“隨便你怎麼說吧,我今天不想說話,來你這兒就是想躲一躲,清淨一會兒。”“哎,彆彆彆!我跟你說我這裡可不收留滿身怨氣的女人啊,周易上說了,風水不好。”秦曉婉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掏出化妝包裡的口紅,對著氣墊BB的化妝鏡開始往嘴唇塗抹,“要我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我看你還是回意念吧,陪著你的神犬指揮官聊聊天,兩個人一吻泯恩仇,多好。”“吻你個頭啊。”“你要同意他吻我的頭,那我也沒意見。”秦曉婉賤兮兮一笑,隨後揚了揚手中烈焰紅唇色號的口紅。畢奕薇忍無可忍地一記抱枕丟過來,秦曉婉微微側身,頭一歪,精準躲開。“愛情百科全書裡說了,冷戰是解決兩個人情感危機的最次選擇,它不僅會加深感情上的誤會,還會瓦解二人的情感根基,如果你不想失去你的‘孩兒它爸’,那我就建議你還是儘早結束你們二人之間的冷戰,把心裡話敞開來談吧。”畢奕薇看了看秦曉婉,低聲喟歎道:“我明白,可是……他不願意。”秦曉婉起身收拾挎包的手聞言一頓,她轉過身來,眼眸幽深地盯著畢奕薇:“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不願意?”畢奕薇一愣。為什麼不願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是沒想過,可她想不出一個結果。愛的裂痕,信任的缺失,心事的深埋,縱觀種種哪一個都可以成為季殊言不願將自己完整展露給她的理由,可是她卻沒辦法捕捉到真正成為原因的那一個,或許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她深愛的季殊言,她竟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他過。“算了,彆想了。”秦曉婉笑笑,說罷她走到畢奕薇身邊俯下身來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挑起眉梢道,“姐今天請假了,有好玩的,你來不來?”倚靠在機車上的顧北辰等了十五分鐘都沒等到季殊言,他索性收了手機,起身將頭盔重新摘下。“隊長,怎麼樣,開始嗎?”聲音的主人是獨狼重機車騎士團的團寵小弟盛梵,他染著一頭蓬鬆的煙灰色短發,眉眼細細的,長長的,笑起來像清晨細碎的陽光,“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的指令了。”顧北辰笑笑,伸手敲了敲他的頭:“行啊小子,長大了。我還記得上次環遊賽我叫你去試賽你都不肯,躲在老牛身後不肯出來。”盛梵臉一紅,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隊長,你咋能老抓著人家的糗事不放呢,都一年了,人家早就不那樣了好嗎?”“彆跟我扯彆的,獨狼靠實力說話。”顧北辰勾起唇角,彎腰跨上自己的杜卡迪攬途,帥氣地將頭盔一壓,“一會兒在賽場上給我拿下晟颯,回來哥給你介紹女朋友,保證讓你媽媽滿意,怎麼樣?”“哥!”盛梵白皙的小臉上紅暈更深了,他羞憤地瞪了一眼顧北辰,“好歹你也是個隊長,能不能正經點?”顧北辰藏在頭盔裡的笑聲簡直快要抑製不住,正經一點?隊裡的這些孩子們終究還是年紀太小,等以後他們就會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找女朋友這件事,以後有他們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