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畢安,今年22歲,所有人都放棄我了,包括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最後,我終究變成了被放棄的那枚廢棋,聽說他們要將我送去臨錫的治療所,我太清楚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作為心理醫生的時候曾去過很多次,看過太多在裡麵接受治療的人,也知道他們接受的是什麼樣子的治療,在那裡,我所有引以為傲的自尊,驕傲,全部都會被踐踏,都會被擊破,最後的我,會因為那些治療方法失去自我。我太清楚,所以我跪在地上,懇求我的父親,不要將我送去那裡,但是,沒有任何回應。今天是我被送到這裡的第三十一天,也是我第二次自殺被救回來。手腕很疼,密密麻麻的疼著,但是遠遠沒有我苟延殘喘的被丟棄在這裡疼的厲害。我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很可惜,這一次又失敗了。眼睛很累,睜不開,但是隱隱約約聽見一個人的哭泣聲,太隱忍,太壓抑,連帶著我的心都好像被牽動,跳動了一下,多可笑,這是我被關在這裡的第四十二天,第一次感受到身邊有一個人的存在,隻要睜開眼就會發現自己被關起來,全封閉的房間,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樣令人作嘔的生活才能結束。昏迷中,我感覺有人握緊了我的手,那個人說什麼,我聽不太清,隻是鼻尖嗅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檀木香氣。在這裡,沒有白天黑夜,不停地注射藥物,不停地睡眠,連夢都不會做。有人輕輕晃著我的肩膀,握著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一股暖意,由於藥效,我實在難以醒來,但是還是很費力的睜著眼睛,看著他。他的麵容很難讓人會忘記,我知道他是鬆江集團的江先生,母親的葬禮上,我曾見過他。但是眼下,他為何出現在這裡,為什麼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情緒,我不知道,他輕輕攬起我輕飄飄的身子,輕輕讓我靠著他的肩膀,雙臂擁抱著我,緩緩地拍著我的發,溫柔的指溫。“畢安,快些醒過來。”在那之後的很久,隻要我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在我的身邊,他看著我的眼睛,那樣溫柔,帶著倦意,似乎,好久,都沒有人這樣看過我了。他揉了眼睛,一雙眼睛帶了太多的情緒看著我,很久很久。然後,輕輕湊近,低下了頭,微涼的體溫,淺淺的吻,印在我的臉頰上。暖暖的,軟軟的吻。那個瞬間,我愣住了,若是我能說話,肯定要罵他,這般輕佻的行徑,不是君子所為,但是那個時候的我不能說話,所以無奈,可他這樣的皮相,親我一下,也不算我吃虧,那算了,就不跟他計較什麼了。他的耐心很好,教我說話,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的嗚嗚咿呀的聲音,但是他隻是安靜的看著我,再次重複之前的話。我的脾氣很差,時常會一下子將藥摔在他的身上,白色毛衣被弄得很臟很難看,可是他的脾氣實在太好,收拾好那些玻璃碎片,換好乾淨的衣服再來喂我吃藥。天越來越冷,似乎是冬天了,在他的照料之下,我的情況好了很多,起碼現在能下地走路。我開始能說幾句話了,雖然說得很慢,我問他,“你為什麼對我好。”他沒理我,我又說,“你是不是以前對我做什麼虧心事,現在來還的?”他重重的捏了我的手,說“是的,很多年前,幸得你出手相助,才讓我在前女友麵前沒那麼丟臉。”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清楚,這是個很好看的人,但也是一個奇怪的人。因為一次我曾聽到他和我的主治醫生說,不會放棄我。多麼可笑,我才不會相信他,連我的父親,連我的兄長都拋棄我了,一個陌生人的話,就當做句玩笑話罷。我問他叫什麼,他說他是江凜铖。我說我記住了,在那之後的很久,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總是要默念五遍他的名字。不為什麼,隻是害怕有一日會忘記他。可是很遺憾,在我痊愈之後,因為覺得自己被父親被兄長放棄,送去臨錫治療所的事情,實在太羞恥,太惡心,所以直覺上直接選擇了忘記,連帶著,連那個身上帶著檀木香氣的男人,也不記得了。我是江凜铖,知道了她被送去臨錫治療所,再難安心,“爺爺,我要去找她,”一向溫和的爺爺帶了怒氣,嗬斥道——“胡鬨!彆說她隻是畢家女兒,就算天王老子的女兒,我江家也要不起,我的孫子,大好的前程,怎麼能被一個瘋子給毀了!”爺爺第一次,在自己的麵前,把話說得毫無回寰的餘地。因為執意要自己母親去見許司白,母親過世,受到刺激,情緒奔潰,被父親丟去治療所,畢安已經..徹底成為被丟棄的人了嗎?我站在那裡,眼前已經一片灰色。爺爺怕我執意離開,派人把我關起來,我拒絕進食,便有醫生來給我強製注射營養液。母親哭紅了眼睛,她說,為了那樣一個姑娘,與爺爺作對,放棄這個家,值得嗎?我沒回答,我被放出來的那天,跪在爺爺的書房門外,從此之後,爺爺不必尋找我,既然沒有好的前程,在外再也不會自稱江家子孫,不會有損爺爺的盛名,我無法割棄她,或許你們會覺得我對她的感情有些唐突,但是從我在南川再次遇見她開始,我已經偏離了最初的軌道,守在她的身邊,以後的我,隻做這一件事。去臨錫找畢安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走進臨錫治療所,比起想象中的模樣,這裡更像療養院。種植了很多應季花草的小花園,人工建造的園林,乾淨整齊的設備,以及..無數穿著統一藍色條紋病號服的病人。他們沒有姓名,他們的胸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麵隻有編號,在這裡,連姓名都不會彆人記得,區分每個人唯一的方式就是那個編號。有兩個青年模樣的人忽然扭打成一團,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個被壓在身下的人臉頰上已經一片血肉模糊。身材十分魁梧的男護理上前拉人,一下子將兩人分開,其他的病人,則是圍成一圈,拍著手,笑著叫好。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那個青年女子呆呆的看著這邊,神色卻異常平靜,沒有任何表情,她的麵容柔軟而乾淨,一如多年前記憶中的模樣,但是她的眼神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空洞到了極點,時隔多日,我終於再次見到畢安。我看著她,她卻隻垂著頭,沒有任何情緒的改變。她的主治醫生鄭醫生問我是誰,我說是無法放棄她的人,鄭醫生歎氣,連她的父親,她的兄長都放棄她了,你又能堅持多久。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不用說。頭發花白的鄭醫生說,“我認識畢安,在很早之前,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經常陪著她的母親鐘霜前來進行心理治療,她成為一名心理醫生的很大原因是因為她的母親,她想用專業的知識來為她的母親治療,但是,在她母親去世之後,她因為無法排遣悲傷,所以不斷的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將自己陷入假想的狀態中。一旦有對其心理的刺激因素出現,就會表現出瀕臨奔潰的狀況。”“比如現在的許司白,對她而言就是刺激因素。”鄭醫生頓了頓——“因為她無法排遣過往的悲痛,比如母親鐘霜的死,所以才會對自己進行虐待懲罰。”“在你來之前,她已經有了自殘行為,還自殺過兩次,雖然都救回來了,但是她棄生的念頭很難改變。”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站在門外,看見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蜷縮著身子,皺著眉,閉著眼睛。那個瘦削的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推開病房的門,我走到她的麵前,一瞬間,淚流不止。我並不是一個會流眼淚的人,從小大大,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現在,我卻再難控製自己的情緒,彎了腰,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有些掙紮,最後卻趨於平靜,從那個時候,我知道了,對於畢安,這輩子,再也不舍得..放手。她的病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杯水和很多藥片,白色的,褐色的。她的呼吸很輕,我快要聽不清。我抓住她的左手,緊緊的握住,十指相扣。她又瘦了許多,手麵已清晰可見青筋,骨細硌人,指尖很涼,帶著徹骨的寒意,她很疲憊,有些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著我,安靜地。我見識到了那些護理人員如何強迫病人吃藥的場景,撩開畢安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她的主治醫生說,曾經的她是個很優秀的心理醫生,現在的她是個很狡猾很惡劣的病人。可能下一秒就會恢複,但也有可能這一輩子也就是這樣下去了。我守在她的身邊,喂她吃藥,教她開口說話,她起初不理我,之後就是撕咬我的胳膊,我的手腕,仿佛困獸一般走不出來。鄭醫生勸我放棄,可是有誰知道呢,如果我也放棄了,那她怎麼辦。大概四個月左右的時候,她開始乖乖吃藥,開始情緒平靜,不會再產生自殘行為。大概一年的時候,她依舊可以獨立行走,她的話很少,說的很慢,她問我是不是以前對她做了什麼錯事,現在來還,我說是的,若不是你當初見義勇為,我在前女友麵前會十分丟臉,她想不起來了,我不意外,與她相遇的事情,我一人記住就足夠。她問我叫什麼,我說我是江凜铖。大概一年零六個月的時候,她徹底痊愈了,開始會笑,會很流利的說話,鄭醫生覺得詫異,驚訝於我的堅持。一次感冒,她再醒來的時候,黑發垂在肩頭,明亮的眸子,看著我,問我,你是誰。鄭醫生愣住了,疑惑,不是好了嗎,怎會又不記得你了。一番檢查之後,鄭醫生告訴我,她因為太厭惡這段期間的治療,所以給自己進行的心理催眠,直覺上直接忽略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回到南川,成為了畫家silent。
第65章 番外二 臨錫那段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