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禮?陸承非眉頭微皺,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憶裡,半晌才道:“你等等。”隨即起身去了書房。看陸教授走開了,何醫生坐到了兒子邊上,問道:“有那姑娘的照片嗎?給媽瞅瞅。”陸無虞不察老媽還惦記著這事,便賣了個關子:“遲早能見到的。”何醫生有些失望,重新坐回了自己位子。陸教授在書房裡就聽到兒子在作怪,拿著木匣子回到客廳,將匣子往桌上一放,鑰匙攥在手中,見兒子抱著匣子翻來覆去地看,他不由得冷哼了一聲:“不看就不看,都彆看了!”陸無虞見他爹擺出一副“你不把照片給你媽看,我就不把東西給你”的架勢,他知道自己是犯了他爹忌諱,能拒絕他本人,也不能拒絕他家何醫生。他認慫了,自覺上交了手機,但何醫生卻是沒接,笑道:“我還是把這份期待留到見麵的時候吧。”陸無虞朝他爹攤了攤手,那意思自然是“不是我不給你們看哦”。陸承非見何醫生不看了,他也不好再要過來看,將鑰匙丟到了兒子手中,自去研究棋局。陸無虞開箱的刹那忽然問道:“爺爺的東西不都被奶奶燒了嗎?怎麼還有幸存的?”“這東西一直被你爺藏著,你奶其實早就知道了。你奶臨死前說,不想到了地下你爺還跟他那些事糾纏不清,就把這東西留著了。”陸承非盯著匣子說道。陸無虞接著開箱子,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可見這些年被他爹藏得很好。第一次在浮雲間見到陸超然卷軸的時候,陸無虞就回家問過陸承非家裡是否還留有爺爺的遺物,陸承非一聽陸無虞打聽他混賬爹的事就來氣,自然沒說實話。陸無虞打開匣子,原以為裡麵收藏的都是爺爺的東西,其實卻不儘然。裡頭放著兩封書信,收信人都是陸超然,而寄信人之一赫然就有他們要找的懷禮。懷禮,實為孔懷禮。這封信寫於1973年春,隻有短短數字,“明遠兄,見字如晤,聞信速回,急急急。”陸超然帶著陸承非雲遊歸來是在1974年,陸無虞通過“時間”可知,陸超然是在那個時候才看到信的,由此可見已然做不到“速回”。陸無虞隨即問道:“爺爺後來是怎麼處理這事的?”一直置身事外的陸承非,被何醫生撞了幾下胳臂肘,終於丟了棋局,專心回答兒子的問題。“我記得他當時看到這信很著急,要立刻離家一趟。你奶不讓他走,但最後他還是走了。我們以為他不會再回來,誰知他又回來了,顯得憂心忡忡,也沒再出門,直到最後離開。我猜之後的三年他都在為出走做準備。”對於這個父親,陸承非的感情很複雜,崇拜有之,怨恨有之,雖然佯作漠不關心,但還是希望能看到他的結局。“當年他去了哪裡?”這是陸無虞迫切想知道,這可以大大縮小找人的難度。“他走後不久你奶找人打聽,聽說他是去北邊了,他後來回來也沒說去了哪裡。”在“時間”裡,陸無虞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幕,一個神色衰敗的中年男人坐在床上,勉力寫信的場麵。照這個場景看,想要找到活著的孔懷禮,怕是很難。孔懷禮如此急著聯係陸超然,是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無法再肩負看守文物的重任?想到這個,陸無虞問:“這個人後麵沒有再寄信來嗎?”陸承非搖頭。再看第二封信,寫信的時間更早一些,是在1971年冬,卻是沒有署名。信的內容讓陸無虞很是吃了一驚,這是一封知會下殮的信。江雪村夫婦去世是在1970年冬,而下殮卻推遲了一年,中間發生了什麼?寫信人通知陸超然將把江雪村夫婦安葬在埠州某處,而據陸無虞所知,埠州並不是兩人的故土。在池州去世的人,為何要葬到埠州?這個埠州跟兩人是否有特彆的聯係?這個寫信的人不留下姓名,他與整個浮雲計劃是否有關?在家住了一晚,陸無虞第二天就回了學校。江有汜一晚上熬著夜把厲秋節的公關文發了出去,第二天讓幸運盯著微博上的風向,雖然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網上已經有了不同的討論聲音。還有幾天就是九月了,江有汜想趁著周末帶著幸運把浮雲間整理一番,對現有的物品做一次大盤點,到時候給夏先生發個清單。一樓的店麵物品都是有數的,需要盤點的是閣樓裡的東西。往日都是幸運零零碎碎的整理,今天江有汜正好有時間,便把店關了,跟著她一起去了閣樓。兩人戴著浴帽和口罩,係著圍裙,拿著清潔工具便上了閣樓。一上樓便把前後兩扇大窗戶推開,接著陽光便闖了進來,光線裡跳動的是肉眼可見的灰塵。江有汜分了一下工,幸運負責整理書畫法帖類,自己負責其他大器件。兩人先把東西進行初步的分類,然而拍照貼標簽,方便日後展出和售賣。閣樓就是浮雲間的倉庫,這裡的東西會隨時替換一樓店麵區展示的東西。兩人雖然沒什麼氣力,但乾起活來都很麻利。連續奮戰兩小時,閣樓已煥然一新,顯得秩序井然。考慮到文物防潮問題,閣樓沒有裝空調,隻有排風扇,在這樣環境下,兩人很快就汗流浹背。“姐姐,你說我像不像個小鬼?”從浴帽裡掉下來的頭發和著汗水、灰塵,把幸運糊了一臉,額頭上黑印子一道一道的。看幸運這個模樣,江有汜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便對幸運道:“這裡打掃差不多了,你下去洗把臉、喝口水。”幸運下樓後,江有汜把新清理出來的東西集中在一處,多半是些舊書,在這之前江有汜都沒發現浮雲間還做過收舊書的生意。她把書一本本拿到裝垃圾的紙箱子裡拍灰,並隨手翻翻上麵的內容,卻不料有一張紙從書裡抖落了出來。江有汜拿起一看,卻是一張地契,而地址正是浮雲間這塊。正當江有汜看著地契出神之際,幸運上來了。江有汜隨即把地契遞給她看,幸運眼中猛然炸出了一道光,隨即熄滅了。她對江有汜道:“姐姐,這是哪裡來的?”“這地契是1973年的,難道浮雲間中間轉手給彆人過嗎?”江有汜記得剛到浮雲間的時候,幸運跟她說浮雲間是夏先生家祖輩留下來的,迄今有一百多年曆史。如果這話是真的,那這地契又是怎麼回事?“也許這地契是應政府的要求更換的呢?”幸運愣了半晌才答道。幸運說的這個理由也有可能,但江有汜還是決定去城建和民政等部門谘詢一下。當初厲秋節一句話“這兩件事或許與你有關,但更直接的是與浮雲間有關”讓江有汜將懷疑的目光一度轉向浮雲間,但後來查到這事是與自己切實相關,她反倒又忽略了當初對浮雲間的懷疑。細細想來,最直接的理由還是因為她過於恪守與夏先生的約定——不對外暴露他的存在。但“浮雲計劃”調查到現在,多少人、事都與“浮雲”相關,而這直接“冠名”的浮雲間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浮雲間這個店,現在想來,無論是主人,還是店裡的規矩、店裡的東西,亦或是她自己出現在浮雲間……都透著說不清的古怪。回想當初為何會來浮雲間,江有汜一直以為這不過是老師介紹的兼職,如今看來,這前後透著許多的不合理。江有汜忽然有了個猜想,或許浮雲間一開始並不叫浮雲間,而夏先生之所以從不出現,是因為害怕他們將注意力轉移到浮雲間或者他這個人身上?那夏先生和浮雲間背後到底有什麼秘密呢?他們是否也是這“浮雲計劃”中的一環?而她自己三年前到浮雲間,是否早早就在幕後之人的算計之中?周一下午,江有汜請假先先去了一趟城建部。工作人員聽說她要查上個世紀的資料,很費了一番功夫。當找到1973年步雲裡浮雲間的土地所有權變更資料時,江有汜看到了那個名字,然而卻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夏先生是浮雲間的主人,那土地所有人為何不姓夏,反而姓孔?帶著這個疑問,江有汜又去了民政局,然而一查之下發現這個孔先生一開始並不是濱海本地人,而是埠州人。70年代,一個北方人不遠千裡到濱海買地,如果是為了賺錢,又為何對一個能賺錢的店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