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虞餘光瞥見江有汜似是在賭氣,關了灶台的火,走到她麵前道:“囡囡,幫我把袖子挽起來,可以嗎?”囡囡?江有汜聞言瞪了一眼陸無虞,之前叫她“汜子”,她沒跟他計較,如今竟然學著她爸媽叫她小名,江有汜堅決抵製:“不準這麼叫!”“那要怎麼叫?”看著氣鼓鼓的江有汜,陸無虞突然好想揉一揉她的小臉。江有汜見陸無虞俯身望著自己,一雙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在他強烈的注視下,她想要立刻逃走,卻被他一直伸著等著她挽袖子的手給攔住了。“你媽媽似乎挺喜歡我的,要是你能喜歡我一點點……”陸無虞的語氣充滿了期待。陸無虞這是在跟她撒嬌嗎?江有汜更窘了,也不去看他的眼神,三兩下幫他把袖子挽了上去,一側身溜出了廚房。陸無虞看著江有汜的背影,一顆心變得無比輕盈而柔軟。江有汜跑出廚房,見媽媽一邊收拾桌椅,一邊拿眼偷偷往廚房那邊瞄,心中惱怒未消,也不跟客廳裡的人招呼,直接逃回了自己房裡。不知過了多久,響起敲門聲,是媽媽在外麵:“囡囡,馬上就吃飯了,家裡有客人,彆跟媽媽置氣。媽媽不過是看人家小陸是個好孩子,想讓你多了解了解,要是你覺得不合適,媽媽也不會勉強你。”江有汜一直沒有搭話,用床單蒙著腦袋,不去聽門外的聲音,然而陸無虞那張臉卻好似會發光,在被窩裡一閃一閃的。她有些煩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等她下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她有氣無力地應道:“媽媽,我會下去吃飯的,你不用總來叫我。”“是我。”簡簡單單的兩字,如琴弦“錚”地一下在江有汜腦海響起。江有汜著急忙慌地下了床,在她還沒想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她已經用後背抵住了房門。前一遭在浮雲間卡拉鏈的尷尬又蘇醒了,她帶著顫音問道:“你來乾什麼?”“時戰說下午要帶我們去一個小島,我看位置離沉船案的地點很近,想過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雖然江有汜不開門,卻也不妨礙陸無虞的好心情,他倚靠著門框,等著門內的聲音。“好。”江有汜輕輕應了一聲。“我下去了,記得下來吃飯。”正當江有汜以為陸無虞走了時,門外又響起他的聲音,低低地像在耳語,“你媽媽準備的都是你愛吃的。”江有汜大囧,生怕陸無虞下麵再來一句,“你愛吃的都是我做的”,好在外麵腳步聲漸遠。她平複心緒,仔細照了照鏡子確認自己並無異樣,這才下樓去。厲秋節和江逾白還在鏖戰,時戰依舊在圍觀。陸無虞正在廚房幫江媽媽往外端菜,見江有汜站在餐桌發愣前,他走過去悄聲道:“你媽媽剛剛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沒想到囡囡小時候這麼萌。”江有汜又是大囧,險些背過臉去,小聲威脅:“再笑,我就不跟你去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不過一起煮了餐飯,陸無虞和媽媽的關係就進展神速,已到了可以看她小時候照片的地步。“我就不跟你去了。”陸無虞細細咀嚼這七個字,越覺得其中彆有滋味。要是從前,江有汜頂多是不理他,哪會想法子“威脅”他,這該是兩人關係的飛躍了。想到這兒,他忍住笑意,求饒:“我不笑了,去洗手吃飯吧。”與江有汜同樣驚訝的是江逾白,見自己夫人不僅一口一個“小陸”叫的親熱,還給人家夾菜,這讓他怎麼也看不明白。要知道剛才在書房他可是全程冷著臉的,此刻無論夫人怎麼給他使眼色,他都裝作沒看到。他喝著自己的小酒,偶爾與厲秋節談兩句剛才的棋局,直到送四人出了家門,聽到夫人在身邊嘀咕了一句,“老江,你覺得小陸這孩子怎麼樣?”直到此刻,江逾白才豁然開朗,江夫人這是在相女婿啊!經這麼一提醒,他倒是覺得小厲這人不錯,穩重不多言,棋品如人品,他們家囡囡不愛說話,兩廂正合適。然而江夫人聽到這話卻是不認可,兩人都不說話,這日子還怎麼過,還是小陸更適合。江有汜在家匆匆吃了頓飯就跟著時戰他們出發去小島,怎麼也沒想到爸媽竟會為了陸厲兩人誰更適合她爭執不休,最後她接到了個沒頭沒腦的電話,問她現在坐在誰的車上,江有汜自然如實相告——厲秋節。江爸爸如得勝的將軍,江媽媽避其鋒芒,轉而問道:“你們老江家那些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人家既然大老遠過來問了,你就跟他們說說唄。”“女兒的麵子你以為我想拂啊,隻是她和濟川都有公職,我爹媽雖然平反了,但‘沉船案’不是小事,這其中搞不好會有政治風險,我們兩老的無所謂,就怕影響到他們年輕人。”話末,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念了一句,“更要為活著的人”。江有汜竟然坐到了厲秋節這個悶葫蘆的車上,陸無虞氣急,原本一直是他跟在時戰後麵,他當即決定斷後,眼都不眨地盯著厲秋節的車。臨出發前,江有汜沒多想就去坐時戰的車,而時戰當即一個風騷的pose擋住了車門,“姐姐,我要聽high歌,全程的那種,不如你去坐連長的車?”說罷,他指著陸無虞,而陸無虞也打開了車門期待地等著她。江有汜一想到要跟陸無虞獨處,便覺壓力山大,故而一個轉身坐進了厲秋節車裡。陸無虞原以為在後頭押車可以看到江有汜的背影,誰知厲秋節的車貼了防偷窺玻璃紙,他全程看到的都是黑乎乎一片。外頭海風十裡,都吹不散他此時心頭的鬱悶。因為正好是午後十分,外麵日頭正曬,路上的車也少,因此時戰全程都追風趕月似地狂奔著。等他將車停下時,後麵兩車才姍姍來遲,三人下車步行前往碼頭,陸無虞卻沒跟上。等陸無虞再次出現時,手上多了一頂遮陽帽。江有汜一直麵朝著大海,雖然自小生活在海邊,但自從去濱海工作就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海了。沙灘上有人在曬日光浴,有人在做親子活動,好不熱鬨。忽然她感覺頭頂一涼,卻是陸無虞給她戴了一頂帽子。時戰見狀,佯裝不滿道:“連長我也好曬啊,你怎麼不給我買一頂?”“再多話,罰你跑十圈。”陸無虞警告。“連長,你看我這皮膚好不容易養好點,到時候找不到女朋友,你負責啊?”時戰繼續嬉笑。陸無虞沒心思跟他皮,轉而問道:“島上跟碼頭有往來客輪嗎?”時戰瀟灑地打了個響指:“哪用得上坐客輪,遊艇走起!”等幾人上了遊艇,江有汜以為駕駛艙有人,誰知時戰把鑰匙一扔,陸無虞隨手就接了過去,鑽進了駕駛艙。江有汜疑惑地看著這一幕,時戰卻是兩腿一蹬仰躺在了位子上,道:“彆擔心,連長可是老司機,除了沒開過航母,水上跑的沒有他不會的。”江有汜聽罷,不由得“哦”了一聲,心道,這人怎麼什麼都會。船行了半個多小時,視野裡大大小小的海島星羅棋布。近年珠市在海島開發上投入不小,然而有些島麵積太小成不了規模,就轉到了私人手中,一時間島主就成了網上的熱門詞。今天江有汜他們要去的就是一個私人小島。船還沒有停泊,他們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牽著一條狗等在那裡。等船靠近時,江有汜才注意來人是個老人家,旁邊的狗卻機靈活潑。老人很健談,自稱姓徐,是這個島的管家。他們一下船,徐管家就說要帶他們環島遊。江有汜和厲秋節沒怎麼在海上生活過,這在船上待了一個多小時,雖不至於暈船,腳卻有些虛浮。這個提議正中他們的下懷。小島的開發非常完備,雙腳一踏入上頭,就能立刻感受到它的時尚和現代化,可見島主很懂得享受生活。徐管家建議大家沿環島自行車道騎單車出發,前往第一個旅遊點,江有汜這才意識到他在這裡還兼任導遊的職責。聽徐管家說,小島每天隻接待一個家庭,六人是上限,所以島上的自行車也以雙人的為主。時戰跟厲秋節一馬當先搶了僅有的幾輛單人的走了,陸無虞直接騎了一輛雙人的等在江有汜麵前,耐心地道:“上來吧,我帶你。你一個人騎,很快就踩不動了,待會兒我們還要去‘沉船案’遺址呢?”江有汜也沒跟他扭捏直接坐在了他後座,畢竟一個人騎雙人的確實很累,而且不能因為自己就耽誤大家的行程。然而讓她意外的是,不等他們騎出三裡地,就聽見“導遊”在前頭喊話,“出現在我們麵前的就是著名的1966‘沉船案’遺址,傳言有數百箱文物在這裡失蹤,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個傳言屬實。”遠遠地聽到這麼一句話,江有汜噗嗤一聲笑了。陸無虞連蹬了幾下將車停在一塊石碑下,江有汜抬頭望去,赫然見上頭寫著“浮雲”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