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有求於她?”以江有汜的聰慧,自然能察覺到唐雲居心叵測,既然不是威脅,那隻能是自願了。陸無虞突然有些猜不透江有汜的心思。陸無虞從江有汜的沉默裡看到了答案,沉聲詢問:“理由呢?”江有汜好像一瞬間被逼到了牆角,她有些慌張地道:“什麼理由?”“你答應幫唐雲調查‘沉船案’的理由,你們的交易是什麼?”陸無虞的口氣十分生硬,見江有汜始終一副暈乎乎的樣子,他有些急了,“你不知道唐雲有多危險?她就是一隻有毒的蜘蛛。”“我知道。”江有汜硬著頭皮回答。“那你還——”陸無虞一下子找不到詞了,連灌了三杯茶才平複心情。幸運一直樂嗬嗬地聽著兩人鬥嘴,慢慢地她聽出這鬥嘴好像有些變味了,她忙出場調節:“陸哥哥,姐姐是為了你才答應唐雲的。”其實江有汜是不是真的為了陸無虞,幸運並沒有聽她承認過。當時幸運見兩人一同出現,陸無虞手裡拎著一個漂亮盒子,她問是哪兒來的,陸無虞答“唐小姐送給你姐姐的”,說罷幸運就把東西接了過去。她打開一看見是兩個卷軸,一下子沒了興趣,鬼使神差地她忽然想到了大畫家陸超然。當即,她就問姐姐這倆卷軸是不是他老人家的,誰知竟然一猜就中。想到哥哥姐姐就是因為陸超然才結緣,之前也因為他才鬨矛盾,要是陸哥哥知道姐姐為了他從唐雲那兒得來了這兩幅畫,定會很感動。“為了我?”陸無虞顯然很意外,望向江有汜求證。江有汜真有些拿幸運沒辦法,她遞了個嚴厲的眼神過去,希望能製止幸運。對於“為了陸無虞”這個理由,她自然矢口否認,畢竟一開始就不是為了他。“我姐姐口是心非,盒子裡還裝著陸超然的畫呢?”幸運不理江有汜的警告,獻寶似地將禮盒裡的卷軸拿出,放到陸無虞手中。陸無虞接過卷軸,臉上的表情充滿疑問,然而在接手的一瞬間,自身擁有的“時間”能力就告知了他卷軸中包含的一切。這兩卷軸時間跨度之久,展示信息之豐富,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其中一幅的創作時間還是在五年前。那說明他爺爺很可能還活在這世上。得出這個結論,陸無虞的表情顯得既忐忑又興奮,其實還有很大的驚喜。這驚喜不是因為爺爺還活著,更多的是因江有汜。他想到江有汜定然是為了這個卷軸才被迫答應唐雲,才將自己置身於未知的風險之中。“汜子,我不知道你是為了我,但即便是為了我,也不該答應。”陸無虞的神色顯得很激動,此刻他很想把江有汜的雙手緊握在手心,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江有汜知道陸無虞在幸運的“牽線搭橋”下已成功地認為她是為了他才主動跳入唐雲的圈套,這個誤會不立刻澄清就會越來越說不清,她不再猶豫當即道:“你不要聽幸運亂說,事實是因為唐雲要當著我的麵把它們給燒了,我自然不能答應。”雖然真相觸不及防,但江有汜這種急於解釋清楚的小模樣,還是逗樂了陸無虞。他故意笑道:“解釋就是掩飾。”江有汜不想跟陸無虞繼續掰扯,畢竟除了上次把他擠兌出浮雲間,她就沒有一次說贏他過,她果斷轉移話題:“你有想到去哪裡找你爺爺嗎?”“既然他很可能還活著,我相信遲早會找到他的。”事到如今,陸無虞已沒有了往日的急迫,因為已經有了方向。這段時間,他查過許多資料,得出結論就是爺爺的失蹤與沉船案有關,而沉船案則與當年的另外三人有關。爺爺當年離家出走的理由就是為了尋訪故友,陸無虞覺得這故友就是這三人。從與厲秋節的談話裡,陸無虞知道爺爺並沒有去香港拜訪過厲以勤,兩人更不曾聯係過。所以,陸無虞感覺爺爺要去找的可能是餘下兩人。他多番調查餘下兩人,卻始終沒有太大進展,誰知卻在江有汜今天帶回來的一個卷軸裡發現了線索。陸無虞看到了一個名字——夢石,他不由得想,這夢石先生會不會就是參與人之一?當即,他調出“時間”的“光幕”,然而光幕裡隻能讓他看到畫作創作之前的信息,由此可見沉船案發生在這後頭。這幅畫的創作地點在倫敦,卻是厲秋節在紐約得到,最後他轉送給了唐雲,唐雲又送給了江有汜。樁樁件件,陸無虞看得清楚,卻看不清緣由。然而轉了幾手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起源。“時間”再次回到起點,陸無虞看到光幕裡筵席上賓主言歡,其中一桌氛圍熱絡,陸無虞判斷出坐在主位的是夢石夫婦,而陪席上他似乎看到了厲以勤的身影。刑偵是陸無虞的專長,眼力是基本功。他曾在江有汜主持的厲秋節的個講中,匆匆瞥過厲以勤的照片,即使光幕裡的厲以勤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既然陸超然、厲以勤同時到場祝賀,那這位夢石先生很可能就是當年一同出國的四人之一。想通這一點,陸無虞便與江有汜匆匆告辭。他需要儘快核對自己的猜想,並找出夢石先生。既然江有汜已經答應唐雲,陸無虞覺得必須搶在唐雲的前頭查出真相,有唐雲摻和,他就不由自主地擔心江有汜的安危。陸無虞走後,江有汜一夜未眠,第二天是周一,她起了個大早先去了哥哥家。跟哥哥簡單說了下情況,並請他幫忙開一張查閱江雪村等幾人檔案的特許函。她知道建國初期以及後麵的某些特殊時期,很多人的檔案至今都是絕密的。江有汜想要知道真相,就隻有放下原則。對於妹妹的寵愛,江濟川自然不是無底線的,這次之所以破例,全因他先行知道了政策的動向,一部分文藝界名人的檔案即將解密。跟哥哥一同去市政廳開好公函後,江有汜就向主任請了兩小時的假,之後直接去了市檔案中心。江有汜到的時間剛好,檔案中心的門剛開沒多久,而且這裡不像圖書館人那麼多。趁著管理人員有空,江有汜問道:“建國初期的人員檔案能查閱嗎?”“請問想查誰?”管理員是個年輕小夥,見江有汜娉娉婷婷地站在麵前,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又問,“有函件嗎?”江有汜隨即將函件遞了過去,並報上了江雪村的名字,管理員在係統裡找了一會兒,抬頭道:“檔案不在這兒,在京州。”江有汜聞言有些納悶,她老家是珠市,珠市在未撤縣設市之前,由濱海下轄,按理祖父的檔案應該是放在這裡的,怎麼會在千裡之外的京州呢?沒時間細想,江有汜又報了陸超然和厲以勤的名字,卻是很快就查到了。因為檔案中心此刻還沒有群眾來訪,管理員便領著江有汜去調取資料,之後又帶她去了區。江有汜拿到兩個薄薄的文件袋,取過管理員遞給她的輔助工具——手套、鑷子,便開始翻閱了。陸超然,1936年生,祖籍浙江海寧,卒年不詳。陸家為海寧本地高門郡望,不少族中子弟在晚清和民國政府擔任要職,家底殷實、家學深厚,尤其崇尚西學。1956年,時年20歲的陸超然出發前往海外遊學,十年間遊曆歐美、遍訪名師,歸國之前已蜚聲中外畫壇,是中國現當代畫家的代表人物。1966年,陸無虞與江雪村、厲以勤等人攜160箱文物歸國,遇大風,船沉,文物儘數沉入海底,幾人被路過的漁民所救。同年,帶一薛氏女回海寧,年底,長子陸承非出生。1969年,因攜長子私自拜訪當時還在勞改的江雪村夫婦,被群眾舉報,後被下放至貴州勞改。改造期間私自從農場逃走,並偷偷潛回海寧帶走長子,隨即陸家對外宣布將陸超然從陸氏宗祠清除出去。1975年,回到海寧,帶走薛氏,之後定居濱海。1978年,再度離家,之後不知所蹤。在陸超然從農場逃出之後,他並沒有立即在大眾視野裡消失。之後幾年都有他大量的畫作問世,且每一次都能引起藏家的競購和追逐。他的行蹤是大眾的焦點,但他好似這世間的孤雲野鶴隻是偶爾在凡塵歇腳,轉瞬就消失在大眾視野。數年來數不清的人聽說他的蹤跡,卻無人能準確說出他的所在。他就是陸超然,超然於世,杳如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