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和聽到聲音，忙轉過身來，神色稍顯不自然地問道：“黃主任在嗎？”黃主任是負責本次文物接收的主要人員，自然不能缺席。雖然知道盛宣和的提問頗有些欲蓋彌彰，但江有汜並不慣看人難堪，遂回道：“盛處長，請隨我來。”說罷，徑直在前頭帶路。然而江有汜剛一轉身，背後就有一個聲音驀地響起，“你說你走這麼快，難不成就為了等人家姑娘撞你懷裡？”這不著三四、堂皇調侃的腔調，不是陸無虞又是誰？前一秒，盛宣和還在暗恨自己的轉折太不高明，後一秒就開始仰頭問天，自己為什麼要讓這麼一個人跟著來？陸無虞肩頭扛著個大大的集裝箱，手中提著一個尺寸稍小的走了過來，當看到盛宣和對麵站著的人是江有汜時，他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讓集裝箱從肩上滑落。到博物館還沒找到停車位，盛宣和就扔下車先走了，叫他把東西扛過去。當時陸無虞還以為他是那個內急，誰知他剛走到博物館門前，就看到他跟晏小池撞了個滿懷。當即，心中一陣狂笑，原來盛宣和也有按耐不住的一天！之前，他家何醫生多次給盛宣和介紹對象，每次他都臨陣脫逃。起初，他以為盛宣和這麼做，既是為了顧全長輩情麵，也是為了不違背自己的內心，最近他才知道盛宣和是早就心有桃源，且這桃源不是彆人，正是晏小池。盛宣和喜歡晏小池這事兒，陸無虞知道這是一個秘密。當然這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因為海關的兄弟都知道了，隻有他以為他們不知道。然而眼下陸無虞卻沒心思去琢磨盛宣和的心路曆程，他需要為自己在江有汜心中的形象力挽狂瀾。幸運私下裡偷偷告訴他，江有汜曾用“花裡胡哨”這個詞來形容他。要是今天這句話讓江有汜聽到了心底裡，無疑又會成為他“花裡胡哨”的佐證。“我們盛處長追人真是彆具一格哈。”陸無虞乾笑了兩聲，打破自己的尷尬，為了洗刷自己說的葷話，他也隻好將盛宣和拉下水了。江有汜的表情一直都是“眼觀鼻，鼻觀心”，顯然並不關心陸無虞說了些什麼。反倒是盛宣和一改平素的平穩謙和，望向陸無虞的視線，每一道都是凶光。他竟然會相信陸無虞的鬼話，說什麼好些年沒去過博物館了，要搭他順風車去參觀參觀。既然已經讓陸無虞跟了過來，盛宣和自然要“人儘其才”，也不枉被他黑了一次又一次。他眼神從陸無虞肩頭落到手上，笑道：“陸教授東西都送到這兒了，也不差多走兩步搬到樓上吧。”說罷，他又轉身對江有汜道：“煩請江女士前頭帶路，黃主任怕是久等了。”陸無虞見江有汜和盛宣和大步而去，隻得肩扛手提地跟在後頭。江有汜一早就知道海關有人來移交罰沒文物，隻是她沒料到陸無虞會在其中。當看到盛宣和主動上前與黃主任打招呼，而陸無虞則站著原地不為所動時，江有汜這才想起陸無虞在浮雲間說的話，他已經從海關退了出來。既然他已經與海關無關，他今日又為何來跑這趟差？一直站在黃主任身後的居然看到江有汜竟然在盯著某個人發呆，悄悄溜到了她身邊，小聲嘀咕道：“師姐，那人是誰啊？”居然偷偷指了指陸無虞站的方向。“盛處長的同事。”江有汜忙收回視線，輕輕應了一聲。見黃主任朝她招手，江有汜走上前去，等候吩咐。“盛處長，這位是書畫組的江有汜同誌，想來你們剛剛已經認識了。因為這次移交的文物大部分是書畫，所以由她來代為接收。”說罷，黃主任簡單交代了幾句，便直接將事情悉數交給了江有汜處理。政府單位向其他單位移交文物，在數量多、文物等級高的情況下，還會舉行移交儀式。海關向博物館移交的這批文物，從前期傳過來的文件看，隻有112件，數量不算多，所以兩部門商定把儀式省去，直接讓人送過來。盛宣和這次能親自過來不過是順道，他下午要到市政開會，便替局裡的同僚走了這一趟。畢竟海關到市政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還不包括堵車時間。隻是，他沒料到多日不去海關的陸無虞，好巧不巧地今天就去了，還上了他的順風車見到了意中人。這厚臉皮，這好運氣，這般任情縱性，說實話，盛宣和很羨慕。等黃主任離開後，江有汜正準備招呼居然一起處理文物簽收，卻見對方此刻似乎有些魂飛天外。詫異之下，江有汜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見陸無虞不知何時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正搭著兩條長腿朝著她們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比向日葵還燦爛的微笑。江有汜心道，這人怎麼到哪兒都像花孔雀一樣？盛宣和看了一眼陸無虞，覺得他此刻就像一隻就差拿著大喇叭喊“快來看我開屏”的孔雀。他知道陸無虞在跳出體製的那一刻就把局子裡的低調作風給丟到了九霄雲外，如今是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在追姑娘。盛宣和自認沒有拉纖保媒的癖好，陸無虞接下來要乾什麼他毫不關心，他追他的姑娘，他乾他的正事，各行其是，當下盛宣和對江有汜道：“現在開始吧。”江有汜點頭，從口袋裡取出白手套。見大家話說得差不多了，陸無虞把架著的腿一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來到了兩人麵前，說道：“盛處長歇著去吧，剩下的交給我來。”陸無虞話音剛落，麵前兩人不約而同地給他投遞過來一個“這裡好像沒你什麼事”的表情。陸無虞見狀倒也不足為怪，接話道：“這兩箱東西還是緝私局搶救回來的。”盛宣和聽罷，簡直是目瞪口呆，他原以為陸無虞是找不到理由接近江有汜，這才想著從他這裡“鑿壁偷光”，誰知他還要“偷”這兩箱文物的光？！這世上怎麼會有陸無虞這般厚顏無恥的人？問題是他還無法反駁，畢竟這文物確實是陸無虞在緝私局時帶頭搶救回來的。就在盛宣和用打翻調味瓶的眼神盯著陸無虞的時候，對方視若無睹地在他麵前打開了一個集裝箱，接著又從口袋裡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雙白手套。看著那雙白手套，盛宣和忽想起陸無虞坐進他副駕駛時說的那句“手套借我用用”，他當時沒留心，卻原來伏筆在這裡。江有汜並沒有注意到麵前兩人的暗戰，她隻記住了陸無虞說出的“緝私局”三個字。她記得當時出現在“雲頂夢號”上的是海上緝私警察，正屬於緝私局管轄。當時她隻做了筆錄，後麵也沒聽到關於凶手的消息，對於那個救他的人她更是一無所知。陸無虞雖然離開了緝私局，但對於緝私局的了解應該遠比她多，江有汜突然想找他問問情況。陸無虞見江有汜竟然對自己發起呆來，心裡一瞬間美滋滋的，雖然有許多話想說，但他也知道她臉皮薄，於是隻就著工作說道：“這裡麵有幾件漆器，可能需要專人來看看。”盛宣和見陸無虞還真一本正經地乾起活來，便也樂得輕鬆，手一伸做了個“請吧”的姿勢。這112件文物都是經過陸無虞的手才回到海關的，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陸無虞確實比他更了解這批文物。在因緣際會之下文物被移交到了博物館，看某人這殷勤模樣倒像是來下聘禮的。想到這裡，盛宣和忍不住輕咳了一下。江有汜並不是個因私廢公的人，當下見陸無虞說起公事，便應道：“暫時不需要，鑒定的事情，我們後麵再做。”之後幾人分工合作，將112件文物一一從集裝箱裡取出來。江有汜隨身帶著白手套是工作需要，然而當看到陸無虞好似變魔法一樣從身上掏出白手套時，她是十分驚訝的。她沒想到這人看著粗豪無禮，做事倒是挺細致的。接過陸無虞從集裝箱取出的最後一件文物，明代紅雕漆茶花圓盒，品相之美，讓江有汜看得有些出神。陸無虞收了手套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江有汜。此刻的江有汜看著麵前的文物，十分的專注和投入，眼睛裡閃耀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臉上更有著少見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