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蓁從來沒想過，愛一個人能自私到什麼程度。是顧湛言給了她答案。愛一個人，不光是有且僅有，除了他誰也不行，還要成為他的第一，他心中閃閃亮亮的存在，除了她再也不能看到彆人。這種排他性毫無理智可言，並且一點就著，失控的不可理喻。可這麼久以來，她厭惡夏茉，厭惡陸靜姝，厭惡一切或明或暗湊過來的女人，卻沒想過顧湛言也是如此，隻把他的情緒簡單粗暴定義為小氣、莫名其妙。現在想想，這種雙標行為可真是麵目可憎，偏偏自己從來都沒有察覺。當他說自己也會嫉妒的發狂時，她才感應到他一直以來的隱忍，以及自己的過分。“對不起，我從來沒試著想過你的感受。”她滿是挫敗感的說。顧湛言一副懶得和她計較的樣子，胡亂揉了她頭發兩下，算是懲罰。“給我捏捏頸椎，頭昏。”他閉眼仰靠在沙發上，招手使喚她。她連忙坐過來，要他躺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幫他按著。“說吧，又有什麼心事。”他輕易就捕捉到她的情緒，並且精準的點了出來。見什麼都瞞不過他，她索性跟他坦白。“我聽醫生的意思，顧朗行好像不太好──”他聽了，慢條斯理擠出來個“關我屁事”。她剛想再說話，手機卻驟然響了起來。一看到小貝的名字亮在屏幕上，她的心霎時沉了下去。果然，剛接起來就聽到小貝帶著哭腔的聲音。“蓁蓁姐，顧總他……他……”小貝許是嚇到了，牙齒止不住打顫，語無倫次的說不清楚。夏蓁更加著急：“他怎麼了你慢慢說──”“他高燒不退……還流了好多血……現在在搶救！”“我現在過去，有什麼情況馬上告訴我──”夏蓁心急如焚，顧不上換衣服，拎了包就要往外衝。顧湛言既氣她說一套做一套，為顧朗行如此失態，又怕她太急躁開不了車。“滾過去坐──”她剛要去拉車門，冷不丁聽到頭頂傳來的顧湛言的低吼，不禁百感交集，差點掉下淚來。他一臉陰鬱的開著車，隻覺得這破天氣真是欠一場大雨，不然怎會如此憋悶。在這種氣壓極低的狀態下，終於趕到了醫院，顧朗行已經搶救過來送回了病房。隻是還沒來及鬆口氣，醫生的話又在夏蓁和小貝的心上狠狠揪了一把。他說：“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病人高度懷疑是急性白血病──”白血病……夏蓁原本混沌的大腦突然異常清醒，醫生的話一遍一遍反複播放，直讓她感覺什麼都無法思考。小貝已忍不住啜泣起來，然後強忍著悲傷去旁邊打電話。顧湛言一直遠遠立在一邊，見夏蓁狀態不對，忙大步趕過來，強行扶她在長椅上坐下。“醫生說……顧朗行他……”“白血病”這三個字她怎麼都說不出口，嗓子裡像灌進了一大杯檸檬汁，又酸又痛，以至於眼淚都流不出來。顧湛言沉默的為她順著後背，心中早已明了一切。和顧朗行不合這些年，兩人刀光劍影從來都是想置對方於死地，可命運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後，他的心情竟沒來由的異常複雜。他搖搖頭，無比堅信這複雜絕對和惺惺相惜沒有半分關係。夏蓁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和小貝交待了幾句，便跟他一起離開。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各懷心事的沉默著。回到家裡，顧湛言和往常一樣要進書房加班，卻毫無征兆的被她從身後抱住。他的脊背一僵，原本怨怒交織的心瞬間軟得像化成了液體，嘴上自然還是淡淡的：“怎麼了？”她的臉緊緊貼著他的後背，因而聲音不甚清楚：“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他知道自己對她這種委屈兮兮的樣子，從來沒有抵抗力，便也不再掩飾，輕歎口氣，說：“你要是乖一點，我就不會生氣。”她鬱鬱得將他抱的更緊：“我感覺好累，我的命怎麼就那麼坎坷……”她很想去給作者托夢，問問這位後媽，這一把一把的玻璃渣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好不容易和顧湛言相親相愛了，卻又紮了這麼一刀。顧湛言又氣又笑，轉過身來將她擁入懷裡。“傻不傻，不坎坷的那是死人。”她閉上眼睛，靜靜聽著他的心跳聲敲打在耳邊，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可這種不真實的寧靜總歸是短暫的，她終要麵對現實的血雨腥風。顧朗行的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祈禱中的奇跡並沒有發生，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可白紙黑字的“急性白血病”，依舊叫人難以接受。原本她是計劃要瞞著他的，哪怕一天一個小時也好，可他冷靜的不住追問，甚至以拔掉留置針相威脅，讓她又不得不坦白。他完整聽完自己的病情後，便陷入了沉默。夏蓁煎熬的數著鐘表指針轉動的秒數，一次次錯掉又一次次重來。他終於開了口。“回去吧，看你那黑眼圈，醜死了。”她想過很多個他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後的場景，單單沒想到竟是如此漠然，仿佛那是彆人的事情，自己隻是個看客。見她沒有動彈，他又接著說：“以後也彆來了，我不喜歡生離死彆，淒淒涼涼的。”“你亂講什麼，我不會讓你有事！”她一聽到“死彆”便想起那個午後，她躺在微微發燙的馬路上，感受著生命力一點一滴從身體裡流失殆儘的絕望，不由得衝他低吼。他輕鬆的笑笑，說：“放心，我會好好治病，隻不過，以後我肯定會慢慢變醜。你知道的，我最討厭被看到病懨懨的樣子。”“哪裡會變醜，再說，你都說我瞎──”她頓了頓，怕自己再說下去就要掉淚。他扭頭看向窗外，許久才歎了口氣。“走吧。無論是生，還是死，我都想有尊嚴些。”她的眼淚終於“唰”得洶湧而出，想起他上次說“尊嚴”，是在她因為拒絕他而自責，對他說“對不起”時。當時的他，很是生氣，卻不是因為被拒絕。“不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你有什麼好道歉的？”“我隻是喜歡你而已，無論是備胎還是什麼，都希望有尊嚴的留在你身邊。”“兩個人決定在一起，那一定是因為愛，而不是感激或者愧疚。我為你做再多，也不希望你是出於除愛以外的原因和我在一起。”一直以來他都是驕傲而有分寸感的人，哪怕再喜歡她，也隻是讓她自己選擇要不要去他的身邊。而現在，他麵無血色的躺在床上，明明虛弱無力，卻還要故作輕鬆的安慰她，一想到接下來難熬的治療，她更是心如刀絞。顧朗行沒有其他的家人，她作為朋友，和主治醫生溝通了許久。其實她心裡清楚的很，所有的安慰不過是出於人類本能的共情，就算希望再渺茫，也要給人咬牙撐下去的理由。而實際上，與命運抗爭的每一個掙紮都艱難無比。顧朗行當下麵臨的首要問題，便是血小板太低，極易出血且難以止住。楚曉玥作為曾經小爆過的演員、如今的網紅博主，粉絲量還是很可觀的。她在微博上發布急需血小板後，前來捐獻的人紛至遝來，數量上暫時可以滿足顧朗行的需要，可他的各項指標卻一直沒有大的改善。白細胞還是極低，出血點遍布了全身，高燒燒到40度，牙齦腫脹的無法咀嚼……夏蓁眼看著他一天比一天孱弱，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甚至流出的鼻血顏色也越來越淡，心裡難過的無以複加。而他偶爾清醒過來，除了安排公司的事，便是讓她走。“都說生死有命，你怎麼這麼固執？快走──”“我又不是來看你的，小貝下午有事，我才來的。”他輕歎口氣：“坦白說，我現在連說話都覺得很累。所以，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走了，其實也是解脫。”她趕緊抬眼看向窗外，才忍住眼角溫熱的感覺。“你想得美，孟醫生說隻要找到合適的配型，你的機會超大！”“我現在根本沒有遺憾──”“我知道，要生病的人撐下去，其實更多是為了親人朋友心裡好過些，可拜托你，就撐一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