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伭自己親口說的,不能傷她,可是最終,他卻是親手傷了她。開春之後,距離靖安城幾百裡遠的一個縣城上報的奏章裡突然出現了旱災,皇帝心裡一急,當即就將太子派去看看情況。容淮臨走之前憂心忡忡,對阿映是十二萬分的不放心,對容笙和容止時吩咐了一遍又一遍,用容笙的話來說,我同六哥一起在母後宮中生活了十幾年,六哥這十幾年來的嘮叨加在一起都沒今日這麼多,嫂嫂當真有這樣叫人不放心嗎?阿映沒有這麼叫人不放心,不過是容淮過於牽腸掛肚了,覺得怎麼著怎麼不放心。亦或是容淮這人真的有什麼未卜先知的本事,直覺真的會出什麼事。前麵說過,阿映的生辰比容笙晚十幾天。變故就出現在這十幾天之後,阿映生辰這日。彼時容淮已經去了臨縣,且阿映從未跟他說過自己的生辰,倒是容伭,不知道是從哪兒知道這日是阿映生辰的,一大早就讓單於純去膳食房安排著。傍晚的天空陰沉沉的,像是在極力醞釀著一場暴風雨。阿映一直揣揣然,像是心裡堵著什麼似的。單於純表麵上歡歡喜喜,可是阿映跟她相處那麼久了,哪裡會看不出來她眼裡那絲落寞?單於純嫁進殷王府那麼久了,容伭何曾這樣上過心給她過過生辰?饒是阿映八麵玲瓏,亦不知此時此刻該如何自處,直到坐到花廳裡,氣氛亦是尷尬。依容伭的意思,阿映的生辰是個好日子,應該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個飯,連好久沒見的柳夫人都坐到了飯桌上。“今日才聽說是阿映姑娘的生辰,也來不及準備什麼禮物,就,在此祝阿映姑娘生辰快樂,歲歲平安。”柳夫人笑著舉杯祝酒,阿映不知為何覺得心口有些憋悶,強壓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覺,笑道:“多謝柳夫人。”“你我姐妹,何必那麼客氣。”柳夫人話裡有話,笑意盈盈的,也不知是真歡喜還是假歡喜,說著就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阿映也舉起杯子,可是剛剛一聞到酒味,胃裡就一股翻江倒海的惡心,怎麼壓都壓不住。她麵色慘白,連對在座的各位主子打個招呼都來不及,急忙捂著嘴跑出去。正是初春的季節,花廳裡有暗香縈鼻,容伭端坐主位,單於純和柳夫人皆在一旁陪侍,滿室愕然。頓了許久,柳夫人眸中妒色隱隱:“王爺,阿映這該不會是有喜了吧?”單於純手中的杯子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她第一次有種生氣得想上去撕爛柳夫人的嘴的衝動。單於純小心翼翼的去看容伭,希望他沒有將柳夫人這句話放在心裡。因為她知道,若是阿映真有了身孕,這孩子一定不會他的。可是,沒有如她所見。容伭端坐在主位上,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陰沉恐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翻湧奔騰。單於純的心裡一咯噔,直道不好。………阿映從單於純來提醒她的時候心裡就生了恐懼,看來是沒有時間再顧及什麼了,她必須得趕快跑。若是她的腹中真的有了孩子,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住他。阿映急急忙忙收拾了包袱,來不及通知容笙和容止,隻想著先逃出去再說。剛剛走到院門口,腳下猛然的頓住。將要下雨的夜空,黑沉得一絲光也看不見。沉沉天幕在頭頂懸著,像是隨時都能鋪倒下來。火把搖曳的光影下,容伭的臉像是一張貼上去的假皮,毫無表情。阿映渾身冰涼,一步一步往後退。終究,還是晚了。容伭的身後,跟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和她在衡州城遇到的那個老大夫的眉眼一樣慈祥。可是阿映知道,這個慈眉善目的老翁,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催命符。從看到容伭的那一刻,阿映就知道他準備做什麼。“深更半夜,你這是準備去哪裡?”容伭負手而立,淡淡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包裹,眉眼凜凜。阿映手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心裡害怕得不行,麵上卻還是強裝做淡定。她笑了笑,不知道自己已是臉色蒼白。“回王爺,奴才就是拿點東西,打算去換點銀子。”“堂堂比歐緹的老板,還會缺銀子?”阿映猛然一怔,火燭搖曳裡她臉色蒼白得駭人。她心中淨是驚愕和恐懼,用力掐緊手心勉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容伭他,竟然什麼都知道了。今夜她不求全身而退,隻想保住自己的肚子。思及此,阿映下意識的伸手護住自己的肚子。容伭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臉上神色未動,道:“方才見你吃飯的時候有點不舒服,找了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多謝王爺關懷,奴才很好,不需要檢查。”容伭沒回她的話,對那大夫點點頭,那大夫立刻就上前去,“勞煩姑娘將手給老夫,老夫要為姑娘把脈。”容伭的身後,烏壓壓的一眾侍衛持劍而立。阿映知道,這一關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了。她佯作鎮定的將手伸出去。老大夫稍一把脈,當即麵色含笑。阿映全身血液凝固。就聽老大夫對容伭道:“恭喜王爺,夫人這是有喜了。”阿映清楚的看到,容伭的眉心跳了跳。那是容伭即將發怒之前的征兆。阿映心臟突突的跳,在嗓子眼那兒卡著,似乎一不小心它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容伭斥退了老大夫,一步一步,緩緩站到阿映麵前來。她的眼裡充滿了恐懼,和當初他在她的眼前殺人一樣的眼神。那時候他尚未感受到這眼神有多大的殺傷力。而今這眼神叫他害怕,叫他恐懼,比起她來絲毫不差。可是她的腹中有了孩子,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容伭的眼中充著血,紅色的一片,他壓著嗓子問:“是容淮的,是不是?”是容淮,他早就該想到的。明明那麼多的有跡可循,他到底是被什麼蒙住了眼睛?阿映看到他的眼睛裡,有怨恨,有絕望,有不忍,唯獨沒有要放過她的寬容大度。她往後縮了縮,緊緊抱住自己的肚子,就好像一個在危難中想要保住性命而緊緊抱住自己頭的可憐人。她想保住這個孩子,這是她心愛之人的孩子。在衡州的時候,那個大夫說了,她的身體會很難有孕。上天有好生之德,終是沒讓她難以孕育子嗣。她既然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孩子,又怎能失去他?況且以她的身體,若是真的強行把這個孩子流掉,怕是真的此生都不會再有孩子。阿映抱著肚子,驚恐的一步一步往後退。容伭一步一步的逼近,聲音冰涼入骨:“就算你沒了名分,終究也還是我容伭的女人。我原想著一點一點重新走進你的心裡去,哪知一轉眼,你就和他勾結到了一起。他的孩子,無論如何是不能活的。”阿映身子發抖,淚流滿麵,喃喃道:“王爺,你發發慈悲,孩子是無辜的。”容伭眉頭緊蹙,突然對著門外喊了一句:“拿進來。”丫鬟端著一碗深褐色的湯藥來到阿映的麵前,藥的苦澀味道縈繞在鼻端,阿映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麼藥。原來他從帶著大夫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將她的後路堵死了。阿映的恨意透過淚光直直的紮到他身上,“容伭,你這樣做,容淮不會放過你的。”容伭冷笑:“他碰了我的女人,我倒要看看是誰不放過誰。”“我不是你的女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是你的女人,容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身後一眾人低垂著頭,屏住呼吸。端著藥的小丫鬟嚇得瑟瑟發抖,氣都不敢喘一口。容伭臉色鐵青,從小丫鬟手裡把藥接過去,惡狠狠的給阿映灌進去。淚光瀲灩中,阿映突然對著牆頭上的某個方向搖了搖頭,眼神絕望而又淒哀。